第24章 稱呼

稱呼

1.

白清做菜做到一半去找林春玉,林春玉問:“怎麽了?”

白清說要姐姐幫忙弄水果,原來是白清的發色太淺,很容易被染色,中招過好幾回。

林春玉洗了洗手,切芒果切火龍果洗紫葡萄。白清在旁邊簡單紮了個頭發,上去偷吃邊角料。

林春玉想起有次白清鼓搗西餐,買了個叫做紫甘藍的東西回來,焯水的時候弄出來一鍋藍水,倒進水槽,濺起來的水染得白清頭發上斑斑點點,讓她嗷嗷叫地大白天狂洗頭。

林春玉哈哈笑,說白清是斑點狗。

林春玉喜歡言語中把白清狗化,又漂亮又聽話,眼睛水潤而亮,可不就是狗嗎。

白清是兩字的名字,家裏沒給起小名,林春玉想親近點叫,清清,白白,小清,小白,哪個都不對勁,很容易讓林春玉關聯到西湖的兩條女蛇。如今狗狗起到了小名的同等效用,林春玉終于不用煩心稱呼問題。

雖然狗這個詞使用範圍很廣,但在她們那時候,大部分年輕人思想純真,頂多是覺得小狗來小貓去的有點害羞,不過談戀愛總是這樣膩歪,習慣就好。

而且,林春玉讀書後發現,外國人更直白,更讓人羞!什麽我的甜心,蜜糖,小熊寶寶,光是看文字都不好意思。林春玉便漸漸适應,叫得更順口了。

其實林春玉叫得不頻繁,感覺白清可愛,戳中心坎了,她會叫上一兩聲,沒有羞辱意外。林春玉考慮到白清的自尊,說:“你要是覺得不舒服,我就不叫了。”

白清知道姐姐沒有壞心思,撒起嬌來:“舒服的,舒服舒服。”

這只斑點狗好不容易洗幹淨,長了教訓,再次遇到易染色的食材,她将頭發盤起來,用塑料袋包住,林春玉看見,驚訝:“好大陣仗,你找我幫忙不就行了嗎。”

白清不想叫林春玉幹活,不是有主內主外的明确分工,而是她照顧姐姐,姐姐需要她,滿足了她的某種心理,讓她很爽,這心理沒法具體地概括說出,有些陰暗成分在其中。

最近新起的洗碗機、掃地機,白清看都不看一眼。她想,你們把活幹完了,我的表現空間就沒了!

Advertisement

林春玉知道白清的腦袋裏翻騰着怎樣的念頭,感覺有些好笑,之前偷寫論文也是,白清想讓她閑着,自己卻不肯休息,用上了兩套标準。

林春玉說:“小忙,順手的事,不累人。你得讓我有家的參與感。”

聽見家這個詞,白清猶豫片刻,被說動了,是的,她得讓姐姐有參與感,不能讓兩人的劃分太明顯,她倆最好彼此交融,想扯也扯不開。

于是白清讓出料理臺的位置,學會了偶爾示弱,讓林春玉幫點小忙。

哪有搶着做家務的,估計只有她們這樣了,她們都利索勤快,都互相惦念着對方。

最後她們家還是搬進了洗碗機、掃地機器人和其他零碎的,逐漸變成全智能屋子,沒有多少需要人去做的重複工作。

白清唉聲嘆氣,明明是正兒八經的戀人,總要把自己想的像偷雞摸狗的小三小四,怨婦一樣。

她用省下來的時間黏着林春玉,陪伴的時間變多,親近的概率大,吃一吃嘴,很快從憂愁之中走出來,所有好的壞的念頭都沒了。

2.

林春玉大多數時候叫白清全名,偶爾或情趣或心愛地沾點小動物的叫法。白清就不一樣了,她甚至有個鬼鬼祟祟的稱呼演變史。

剛開始是嫂子時期,叫了沒兩天成了寡婦。不過,白清“叛逆”的高中時期,口不擇言地喊過幾次嫂子,林春玉露出傷心到要放棄白清的表情,讓白清輾轉反側好幾月,失眠到天亮。

白清從前犯過的犟,之後一一補了回來,補到這一段時,白清安靜了一會,忽然挖自己的眼睛,說給姐姐做眼淚的償還。

林春玉被她吓個半死,白清很久沒在她面前犯病了,林春玉手上拽着,嘴上勸着:“你瞎了,我怎麽辦!”

白清停了下來,她說:“你怎麽辦,你怎麽辦……你再做寡婦,下一家是誰?”

林春玉給她吃了個耳光,“真有病!”

林春玉罵她:“你就是吃準我舍不得你,才覺得傷害你自己對我起效,如果我和你是陌生人,你這樣做有什麽用。根本是損人不利己,平白叫我難受。”

林春玉越想越氣,當初白清叛逆期的各種手段,同樣是完全拿捏林春玉疼愛她的心理。白清到現在還習慣性有這樣的思維,叫林春玉異常憤怒,“如果你再搞出類似離家出走性質的不顧安危的事,到時候別怪我真的不管你!”

白清心想,姐姐不也一樣嗎,吃準了她愛她的心理,這番“威脅”才起效。

白清不禁感到強烈的彼此恩愛的幸福,羞澀地扯着衣服道歉。

林春玉氣頭上好一通翻舊賬,她百說不厭的是白清離家出走這段。每每聽到林春玉描述自己多麽恐懼,多麽憔悴,日夜尋找,白清心裏一陣一陣緊着難受,連帶嗓子眼也被一雙手抓住,堵塞得很。

“傷在你身,痛在我心”,大概就是如此。感情深到一定地步,她們幾乎通感。

白清那時候是到新環境,受了刺激,而且有人撺掇她,讓她用這樣的方法來推動和姐姐的關系進度。

如今,白清早早和那人斷了朋友關系,她沒有朋友,沒有任何稍微親密些的關聯,只有姐姐。

白清百口莫辯,自己從前好像被魇住了似的,回頭看,非常陌生,仿佛不是自己。

不過,成長了的人看自己幾乎都是如此,而未成長、處于當下的人,當然無法以客觀評價的第三視角看周圍。

白清努力理解姐姐為什麽這麽憤怒,乖乖地吃了姐姐的好幾個耳光,讓人消氣。

下一陣風停在臉上之前,忽然轉變成了輕柔的觸碰,林春玉看着白清的被打紅的臉。

白清心想,姐姐應該是進到第三視角,開始後悔前一分鐘的行為了。

她為姐姐感到高興,這麽快的抽離,比她快多了,不愧是姐姐,聰明的姐姐。

林春玉細細的手指在白清被打得發熱的臉上滑動,之後誰都沒說話,将這個話題埋在接吻時交換的呼吸之中,再也不提。

白清自此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保持身體健康,不讓姐姐有找下家的機會。

3.

“嫂子”之後是“姐”,“姐”和“姐姐”穿插着叫,看當下情形哪個順口喊哪個,慢慢過渡到喊“姐姐”居多。

表白後,就全是“姐姐”了,有時是“小玉姐姐”,特別親近,而且多字,方便白清夾着嗓子撒嬌。偶爾喊單聲,絕對是嗓子狀态不好,不小心把後面的音給吞了。

白清私底下有偷喊別的,她沒表白的時候就大膽到敢這麽喊了。她說:“老婆。”說完自己要害羞半天。

交往後有了名分,白清的臉皮變得很厚,偷喊不害羞了,稱呼名單裏增加了小玉、老婆、寶貝之類,并有數量不斷增加的趨勢,膩歪的很。

前兩天白清在床上說漏嘴,這些秘密稱呼得以曝光,林春玉一頓盤問,才知道白清已經叫了這麽多年,每一聲姐姐後面,心裏都對應着一句老婆。

說說不犯法,林春玉自認為沒有獨.裁到這種地步,白清開始喊出聲,幾句老婆從林春玉的高處降落下來,林春玉說:“你坐下。”

白清坐在沙發上,林春玉俯視白清,白清高眉深目的漂亮臉蛋直直對着林春玉,信賴而愛戀地展示在林春玉眼底,白清再次喊:“老婆。”

這下對了。

林春玉心情大好,試着學這個稱呼,“老婆。”

林春玉是女生,白清也是女生,所以這個家裏,白清是林春玉的老婆,林春玉是白清的老婆,很簡單,沒有性別議題,沒有争論不休。她們不需要讨論,完全是餓了吃飯渴了喝水的默認規則。

顯然,白清和林春玉觀點一致。她很喜歡自己的新名頭,喜悅地連喊幾聲後,順杆子往上爬,問:“老婆,我們什麽時候領證啊?”

林春玉意識到這稱呼代表什麽,後知後覺害臊起來。

她沒法像白清那樣把特殊稱呼當做口頭禪,性格原因,不是林春玉不喜歡白清,她在純粹的姐妹時期,也是不太喊白清妹妹的。

林春玉用問題回答問題:“你看機票時間不就知道了嗎?”

白清美滋滋地捧着手機,她一天要看八百回出國的機票信息,最後幹脆設置成鎖屏和壁紙,打開就能看。

她們做了十年姐妹,三年情侶,兩個身份并行,之後十一年對應四年,十二對五,十三對六。不會讓新身份頂替舊身份。

即将到來的婚姻關系也是如此,白清說:“我不會得意忘形,忘記我的家政本職。”

林春玉:“別把我說的這麽壞!”

白清湊上去,“你不壞的,你允許我親嘴,哪有家政能享受這種報酬?”

林春玉被誇得飄飄然,和白清膩歪了一會,不怪林春玉色令智昏,實在是白清故意表現。

在村裏鎮上不明顯,到大城市後,白清經常收到星探邀請,能從中大概知道她的天生資本。

不過,她不用來做別的,全都投入到姐姐身上,百分百集火,百分百效果,怎麽能賴林春玉耐性差。

至于白清的職業選擇,她小時候就想辍學快點掙錢,為了讓林春玉舒心才繼續學業,她發現大學不是終點,之後還有研究生、博士生……學無止境。

林春玉生意穩步前進,白清永遠不可能趕上,她沒想着齊頭并進或者超越姐姐,只是如果自己有東西,能夠作為姐姐的依靠,可以牢牢扶住不小心摔倒的姐姐。她希望自己是個可靠的伴侶。

以林春玉的個人魅力,有的是人願意扶,這是白清非常頭痛的一點,而且她無法解決這個問題的根源——她的姐姐,她的老婆。

白清在與林春玉的相處中,很習慣于落後的地位,有點脫敏訓練的意思,因此幹脆裝瞎不管,不去追求經濟或者其他資源,老老實實伺候好姐姐,扮演一個家養擺件。這是別人求不得的優勢。

所以,她很聽話,沒有自作主張地畢業創業,她根據姐姐的建議繼續讀書。

按林春玉的話是:“既然你擅長讀書,那就繼續讀,沒必要到陌生的新領域重新開始,在舒适區待着不是投機也不是懶,不用管閑言碎語,你放心學,我會供你一直讀。”

林春玉之前給白清存過“變性”卡,說明了後,成了白清的“家政工資”,是情.趣的講法。

有時候林春玉聽不下去,覺得白清太自我貶低,擔心她實際上是否很難過。其實白清挺自在,挺快樂,看姐姐不太接受,才慢慢少說。

林春玉定期往“家政工資”卡裏存錢,多年累積,很可觀。

白清拿去付必要的學業用費,剩下不動。一年一年交錢,目前讀到了研究生,參賽、幫老師做研究、發文章之類有薪酬,慢慢的能往家裏帶錢了。

白清讀了十幾年書,很适應目前的生活節奏,至于深入到之後的學歷,計劃是從給老師打工轉為給學校打工,對她來說算比較舒适。她的職業便是如此。

兩人工作領域不同,在彼此的同事同行圈子裏沒有名字。林春玉跟人說伴侶是搞學術的,非常驕傲有面。白清跟人說伴侶是做生意的老板,得意得下巴都昂到天上去了,同樣很讓人羨慕。

林春玉會喊白清“學妹”,再過幾年是“老師”“教授”。白清會喊林春玉“老板”,再過幾年是“大老板”。

職業相關的稱呼,兩人叫得少,一旦這麽叫,往往語調拉長,別有意味,多喊幾聲,白清就要讨嘴吃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