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只是姐姐
只是姐姐
1.
狗變人之後,林春玉給她辦身份證,問狗有沒有名字,狗說:“姐姐!”
林春玉:“哎,在呢。”
兩人對望,沉默了一會,林春玉才從狗的癡呆表情裏讀出來,原來養寵物的人總會編排一段關系,林春玉編排的是姐妹,在狗還是狗的時候,林春玉經常說:“到姐姐這裏來。”重複音節出現太多回,就讓狗誤以為是自己的名字。
林春玉感覺好笑,又感到有好長一段人類基礎教育的路要走。她耐心地跟狗解釋,狗似懂非懂,指着林春玉,“你是姐姐。”
林春玉點頭,“我是姐姐。”
狗指着自己,“那我是什麽?”
林春玉不想承擔給人起名的任務,她實在沒有起一個有內涵的名字的把握。
她在春分前一天出生,“玉”則是希望她娴靜美麗,而且包含着發大財的願望,直白簡單。她家其他人也遵守時間+物品寓意的公式,其餘夏秋冬金銀銅之類的,就落到弟弟妹妹頭上了。春玉恰巧組合得比較好聽而已。
在這樣的套公式起名法影響下,林春玉不敢給狗起名,怕被說土、俗。
林春玉想在狗識字之後叫她自己給自己起名,不着急現在就起。可是狗說:“你有名字,她也有名字,随便誰、人人都有,是因為我是狗,所以不能有名字嗎?”
這是無緣無故鑽牛角尖,鬧上了狗脾氣。林春玉擰不過狗,于是找了幾份報紙,“你現在不識字,你把字當畫來看,看看喜歡哪個,合眼緣就選上吧。”
狗端着報紙看,看哪個字順眼,哪個字漂亮,苦惱地看了半天形狀,沒一會就頭疼地汪汪叫,點了兩個字,之後就有了人類的姓名。
2.
白清一時半會沒适應當人,常常做出狗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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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春玉給白清夾肉夾菜,白清手舞足蹈,跳來跳去,差點撞上飯桌。
林春玉問:“平白無故的,幹什麽舞獅?”她放下筷子,去探白清的額頭,看看體溫有沒有高起來。
白清将姐姐的手拿下來,放在嘴裏輕輕地咬,嘴裏漏風地說:“狗是這樣慶祝的。”
林春玉感到手指被舔了一下,立馬抽回來,抹在白清衣服上擦幹淨,“你這樣搞得跟我不給你吃喝,天天虐待你一樣。”
白清無意義的哎呀了幾聲,挪到林春玉身邊,緊緊地貼着,狗狗祟祟地捉來林春玉落在身側的手,繼續吃了起來,含糊地說:“狗是這樣的。”
林春玉拿另一只空閑的手點白清的腦袋,白清配合地往後仰,林春玉笑着:“閉嘴吧你。”
3.
只需要表達高興、憤怒、傷心等等簡單直白的情緒,另外加上一些嘴饞、愛玩,就是一套狗狗通用語。
然而人類語言十分晦澀,白清學得很吃力。她不理解為什麽這也能組個詞,那也能造個句,最過分的是有些話并不是明面說出來的意思,裏面一層層多的很。
她的學習進度緩慢,導致她偶爾會誤解林春玉的意思,比如白清剛洗完澡出來,林春玉聞了聞,說:“小狗味。”
白清有點生氣了,"你老說我有狗味,你以為你就沒有人味了嗎?"
林春玉好玩地挑眉毛:“啊呦,好兇啊。”
白清看林春玉不當回事,把自己當笨狗耍,惱得不想講話,悶成了葫蘆。
林春玉走去拿換洗衣服,白清立馬跟上去拱人,她又忘了直立行走,這回比趴着好一些,是蹲着的。林春玉低頭看擠成一團的白清,“幹什麽,狗狗。”
白清:“沒幹什麽,人人。”又拿腦袋拱了一下,拱着拱着玩上了,沒心沒肺地不氣了。
4.
白清安生地做了三年人類,完全融入人類社會,和林春玉感情穩定,準備結婚的時候,某天早上醒來,忽然“返祖”了。
狗的耳朵、尾巴都回來了,有些可以掩蓋、不易察覺的地方,也都有着細微變化,她變得非人非狗。
林春玉陪着白清,一起提心吊膽地過日子。白清現在不出門了,好在除了林春玉外,她本來就沒有親近認識的人,不會引發多少猜測。
而林春玉則是能少出門就少出門,一出門,必定牢牢固定好門窗,害怕萬一白清徹底變回狗,沒了人的記憶,會亂跑出去。
林春玉辭去了寵物醫院的工作,但到她這個水平,動物保護圈內到處挂着她的榮譽姓名,一些公益活動、講座之類,她實在推不掉,沒法整天陪着白清。
這天,林春玉要出門,白清可憐兮兮地請求:“你能不能帶上我。”
林春玉為難:“不行啊,你這個樣子容易被抓起來。”她上下掃視白清,白清目前整體更接近于人,留着小部分狗的特征。
本身因為返祖辦不成結婚事項,已經讓白清很郁悶,如今她無法得知林春玉在外時是什麽狀态,愈發分離焦慮。
她抓着姐姐的衣角耍賴,不讓人走。實際上抓得很松,是林春玉配合着沒走。
林春玉知道白清當年的瘋一直沒好,大概白清本身就帶着容易發瘋的基因,只是很受外界影響,不受刺激就沒表現,戀愛之後乖得不得了,返祖後,沒兩天就犯病了。
林春玉将白清當做病人對待,耐心化解白清反複無常的情緒。白清不會對林春玉發脾氣,她心裏的暴躁、憂郁,通通轉化成物種隔離,愛人分開的驚惶,所以她一犯病,就死黏着林春玉。
有時哄,有時騙,有時直白地哭着祈求,總之是要把林春玉帶到床上,通過緊貼着對方,真切感受到柔軟溫暖,擠得指頭和指頭之間溢出一小團肉,達到幾乎要融化的程度,才能有“我們現在在一起”的認知,才能抑制心病。
林春玉關心地看着白清,又看看時間,猶豫了會,慢吞吞地脫下外套,去和白清接吻,發現白清死死咬着嘴裏的肉,想必是努力壓抑着不作妖,不想打擾林春玉的情緒和生活。
林春玉一碰到白清的牙齒,白清立馬松開嘴,不咬自己的肉,也松開手,不限制着林春玉了。
親了一會,兩人分開,白清低頭扣指甲縫裏幹涸的血,是獨自在家時發瘋抓出來的,林春玉立即心軟了,問:“你現在就要出去嗎?”
白清回答:“你出去,我就出去。”
林春玉找來薄長袖和長褲,一頂帽檐寬大的遮陽帽,給白清換上,遮蓋得嚴嚴實實。外面十分炎熱,這一身行頭并不清爽,林春玉說:“辛苦你了。”
“不辛苦。”白清抓了抓帽子,“其他還好,耳朵壓着不太舒服……”
林春玉摘下帽子,繞着白清看了一圈,想到了辦法。她現場做了個中間空心的立耳裝飾品,用鐵絲定型,鐵絲裏外包了柔軟的布料,剪了白清的頭發粘上去,最後套在白清的耳朵上。
林春玉:“現在還難受嗎?”
白清:“舒服了。”
林春玉:“就是這樣造型看起來有點說不上的怪。”她凝視白清的假耳朵,語速變慢了,“辦公樓一層有個主題咖啡廳,你可以在那裏坐着等我,應該就沒那麽不融入了。”
白清:“不能跟你到場館嗎?”
林春玉:“不行。”她腦中自動播放奇裝異服的白清跟在背後,再遠景,背後是竊竊私語的同行們的畫面,林春玉心裏突突跳,莫名其妙重複:“不行!”
白清略失落,但比之前完全見不到要好多了,林春玉肯定會在休息時間來找自己,于是白清說:“好吧。”
5.
白清輾轉反側,把林春玉吵醒了,白清很抱歉,林春玉說沒關系,問白清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白清:“不知道牙齒和舌頭該放在哪裏,感覺好奇怪。”
林春玉有些驚訝,“你把嘴自然地閉上就好了呀。”
白清:“可是嘴皮子變得好淺,你看,”說是看,白清捉了林春玉的手往自己嘴裏放,讓林春玉摸牙齒和嘴唇之間的部分,白清:“你看,只有這麽點深度。”
這是“進化”帶來的變化,白清身上的人狗占比很不固定,有時候兩三個月變一次,有時候隔天就變了。
曾經,兩人為白清的“返祖”經歷了無數睡不着的夜晚,沒想到,白清其實是被世界第一個選中做“進化”實驗,之後,世上越來越多異變,被稱為大進化時代。
在大進化時代,白清這種獸變人的案例很常見,只是她變得很緩慢,沒有徹底轉換成單一的物種,這就比較稀有了。
兩三年來,林春玉在白清身上見證了一個個進化階段,走到如今,幾乎完全成了人類,只有她們倆知道,一些仍然存在的獸特征有多麽影響生活。
比如,白清衣服遮蓋的地方保留着短短的獸毛,季節規律性掉落,總是飄進白清嘴裏,而她的胃居然對自己的毛過敏……
最近,白清褪去了尖利的牙齒,嘴筒子也變成了平坦的嘴唇,林春玉看出白清的不适應,将飯菜過渡成符合人類咬合力的軟硬。漸漸的,兩人可以吃同一桌菜了,這讓白清短暫的激動了一陣子,可身體上的難受無法緩解,很快又被折磨得蔫頭耷腦。
林春玉心裏跟着難受,找不到解決辦法,只能讓白清自己适應,畢竟這是她以後要長久使用的身體。
林春玉給白清精神支持,用同甘共苦法安慰她:“人類絕對不是進化的終點,你可能還會變成其他的,我也會變成其他的。”
白清有些茫然:“那你也會難受嗎?”
林春玉:“我想,現在的進化比遠古時候的要溫和很多。”
白清蠕動到林春玉懷裏,靜靜地縮着,林春玉被小狗較高的體溫烘得暖洋洋,快睡着了,白清忽然開口:“可是,我的牙齒和舌頭該放在哪裏?”
林春玉親了她幾口,“好了,放在這裏。”
白清安寧地說:“感覺很好。”她問:“可以一直放在這裏嗎?”
林春玉:“不行,我的牙齒和舌頭也要有個地方待着。”
白清:“你進化的時候,我也會幫你找地方的,這樣我們都不難受了。”
白清執着地看着林春玉,林春玉妥協地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