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第33章 33
雨後的清晨幹淨清涼,溫然抱着牛角包,有些拘謹地坐進副駕駛。怕面包的香氣溢出來在車裏揮散不去,溫然按着袋口窸窸窣窣地壓了又壓,确保是嚴實的。
“想吃就吃。”顧昀遲系上安全帶,沒看他一眼,“不用裝模作樣地暗示。”
“不是,我怕氣味跑出來。”從昨天中午起就沒吃過東西,溫然感覺胃已經餓成了一張紙,他咽咽口水,問,“我真的能在你車裏吃東西嗎?”
“不能。”
“……你剛剛還說想吃就吃。”
“那你還問。”
溫然就很有眼色地不再廢話,打開紙袋,拿出一個牛角包低頭啃起來,一邊啃一邊小心地注意着不把面包屑弄到座椅上。
車子開動幾分鐘,顧昀遲看着前路突然問:“頸環檔位調低沒有。”
“嗯?”溫然嚼着面包回想片刻,“是最高檔位,我怕信息素散出來。”
顧昀遲啧了聲:“調低。”
不敢多問,溫然連忙照做,檔位甫一調低,alph息素便卷繞着面包香飄進鼻子裏,大腦都跟着清醒幾分,溫然才明白顧昀遲一直沒将手環檔位調高,始終釋放着信息素。
從頭到腳都再次舒适起來,溫然舔舔嘴邊的面包屑,真誠的語氣:“你真的很好。”
話畢,顧昀遲卻皺了下眉,道:“吃東西的時候別廢話。”
明明是誇獎,居然被他說是廢話,溫然實在不懂顧昀遲不爽的點,悻悻地繼續吃面包。
在車子拐入溫家大門外那條林蔭大道的路口前,已經吃掉五個牛角包的溫然鼓起勇氣開口:“就在入口停下吧,然後我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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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你回家讓你覺得很見不得人是吧。”
怎麽會被理解成這樣,溫然愣了愣,立即解釋:“不是的,我怕被家裏人看到,不知道我哥昨天在不在家過夜,而且門口有他的保镖,要是被他們知道你送我回來,可能會以為我和你關系很好。”
交談間已經到了路口,顧昀遲在樹下停了車,反問:“關系很差你昨天還跑來我家。”
“其實不差,對嗎?”溫然不等顧昀遲回答,接着說,“但是我不想被他們知道。”
就算陳舒茴沒有下達要他與顧昀遲保持距離的指令,溫然也不想被溫家人知道他和顧昀遲關系不差。
顧昀遲抱着手靠在椅背上,輕描淡寫:“知道你喜歡偷情了。”
令人費解的結論,重達十噸的黑鍋,溫然呆滞道:“你怎麽能這麽說……”
“下車。”顧昀遲态度幹脆。
“哦……”不知為何很想多待一會兒,也許是想再聞聞顧昀遲的信息素,溫然折好袋口,卻遲遲沒有開門下車。猶豫幾秒,他說,“我哥昨天把方以森帶回家了,還讓好幾個保镖看着他。”
沒任何驚訝,顧昀遲道:“你哥做這種爛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确實……而且他明明在外面有房子,這次卻把人帶到家裏,我擔心我媽回來之後看到方以森,會朝他發脾氣。”溫然低聲說,“他已經是受害者了,為什麽還要承受這些呢。”
“你愁也沒有用。”顧昀遲看他一眼,“不關你的事,也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事。”
“但我還是很替他難過。”溫然摳摳手指,“我還聽到我哥問他遺書是不是不想要了,感覺不是什麽好事。”
“方以森被你哥關起來的那段時間裏,他母親去世了,沒見到他最後一面,只留下一封遺書。”顧昀遲看着前方大道,盡頭是溫家黑色的大門,“遺書被你哥收走了,作為拿捏方以森的籌碼。”
溫然呆了很久,才說:“原來是這樣。”
母子倆一脈相承的手段——以他人的軟肋來制造可以為自己滿足欲望的有利條件,不管是打造出一個高匹配度omega,還是搶走遺書。
就像現在坐在車裏的他和顧昀遲,一個利用方,一個被利用方。
溫然又說:“對不起。”
“只是告訴你事實,不用發散思維又在這裏道歉。”顧昀遲按了車門解鎖鍵,“下次說對不起之前想清楚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錯,需不需要自己來道歉。下車。”
還沒悟透他的話就被再次驅逐,溫然有些反應不及,卻還是馬上打開車門。在腳擡出去之前,他回頭對顧昀遲說:“謝謝你釋放信息素給我,我好很多了,要是你這兩天也有空,可以随時叫上我去你的老師家吃飯,我沒問題的。”
“知道了。”
溫然就笑一下,下了車,站在路邊看顧昀遲離開,才往家裏走。
門口的保镖沒多給他眼神,應該是溫睿的人,只負責看守方以森,不一定會将自己徹夜未歸的事彙報上去。溫然推開家門,芳姨正起來做早飯,見他從外面進來,詫異道:“怎麽這麽早起,去哪裏了?”
“去買了面包。”溫然含糊地撒着謊,“您不用準備太多早飯,我再熱個牛奶就行。”
“想吃什麽跟我說我去買嘛,你身體不舒服還跑出去。”芳姨往廚房趕,“我幫你熱牛奶。”
五分鐘後,溫然端着牛奶上樓,輕輕敲方以森的房門:“方助理,你起來了嗎?”
很快門被打開,方以森還穿着睡衣:“起來了,剛洗漱完。”
“我給你拿了熱牛奶,還有這個牛角包,非常好吃,我能進來嗎?”
房間裏開着燈,方以森将門再拉開一點,說:“可以的,請進。”
雖然從顧昀遲家帶回來的牛角包很珍貴,好久才能有機會吃上一次,但可以分享給方以森,這令溫然感到慰藉,也産生負罪感——他能做的也只有這麽多了。
“你昨天睡得好嗎?”
“還好。”方以森喝了口牛奶,說,“謝謝你。”
“不用的。”溫然坐在椅子上,手心搓了搓膝蓋,安靜一會兒,問,“有什麽我可以幫你的嗎?”
方以森側頭看向他,然後又移開目光,回答:“想麻煩你幫我找幾本書,我這樣待着有點無聊。”
溫然立刻站起來:“我現在去找,你等我一下。”
咚咚咚跑去書房,從書架上取了幾本不同類型的書,溫然回到客卧,把書放在桌子上。
等方以森吃完早飯,溫然不再打擾。回房間數了數,自己吃掉五個,方以森吃掉三個,還剩下七個牛角包,這個周末可以慢慢吃。
脫離顧昀遲的信息素安撫,頭又有些暈和熱,但已經比前幾天好很多,沒有太大影響,溫然坐到書桌前開始做作業。
周六在做題與陪方以森觀看完一部電影中結束,陳舒茴出差未歸,溫睿忙着公司的事,大概也找不到空閑抽身,溫然替方以森松了口氣。
晚上洗完澡,溫然剛走出洗手間,聽到有人上樓梯,他打開房門,是溫睿回來了。
溫然問他:“你要把方助理關在這裏多久。”
“這是你該管的事嗎?”溫睿停下腳步。
“媽回來了會生氣的,會對方助理說不好聽的話。”溫然盡可能壓低聲音,“他已經過得很不好了,你還要讓他難堪嗎?”
溫睿沉默片刻,道:“你媽生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憑什麽事事都要按着她的想法來。”
“那也不能讓方助理夾在你們中間受罪。”
溫睿不耐煩地看他一眼:“小孩別管那麽多。”
他說完就走了,去敲方以森的房門,溫然只能關上門,坐到床邊發呆。
手機響了一下,有短信,是339發來的:晚上好!接少爺通知,明天早上十點半出發去章昉懿老師家吃午飯,請提前做好準備!
溫然:收到,我是在家裏等還是自己過去?
339:會有一位姓顧的司機準時來接哦!
溫然:好的
以為這位顧司機只是恰好同姓,直到第二天早上十點二十分,溫然走出大門,遠遠望見大道盡頭那輛深灰色跑車,才意識到原來該司機全名顧昀遲。
不敢遲疑,溫然邁腿跑起來,氣喘籲籲跑到車邊,顧昀遲正低頭看手機。溫然不知道車門怎麽開,摸索觀察了半天,沒有辦法只能敲敲車窗。
顧昀遲頭也不擡,一手按鍵,車門自動打開。
“早上好。”溫然坐進副駕後主動打招呼。
意料之中顧昀遲沒搭理他,啓動車子掉了個頭開出去。
并不遠,只開了半小時左右便到達章昉懿家,清淨的花園別墅。顧昀遲将車停在樹下,和溫然一起下車,對正拿着小鋤頭在到處松土的alpha叫了聲:“老師。”
章昉懿擡頭,站起身,笑着說:“來啦。”
顧昀遲推開花園門,溫然跟着走進去,章昉懿洗了個手,問溫然:“還記得我嗎?”
“記得。”溫然實際非常緊張,“老師您好。”
“別客氣,就當是來親戚家。”章昉懿帶他們進客廳,“上次培聞生日我剛好在國外,回來才知道那晚他給你們倆訂了婚,錯過了怪可惜的,所以想着叫你們來吃頓飯。”
一聽到訂婚這個詞溫然就渾身不自在,看也不敢看顧昀遲,接過保姆遞來的水,說了聲謝謝後開始一口接一口地喝,掩飾尴尬。
顧昀遲問:“吳老師呢?”
“她這段時間忙着呢,下周有個演奏會,今天一大早就去監督排練了。”保姆過來示意午飯已經準備好,章昉懿說,“行,那我們先吃飯,邊吃邊聊。”
雖然陳舒茴不常在家吃飯,但芳姨一直是按照她的口味來做菜,溫然其實吃不太習慣,導致總覺得外面的飯菜更合胃口,比如顧昀遲家、劉叔劉嬸家,以及今天的章昉懿家。
“好吃就多吃點。”見溫然吃得香,章昉懿笑道,“看你瘦瘦的,還以為不太愛吃飯,沒想到胃口這麽好。”
溫然咽下一口菜,說:“真的很好吃,謝謝您。”
顧昀遲瞥他一眼,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了句:“豬。”
以同樣的音量,溫然承認道:“沒錯。”
飯桌上氛圍輕松,章昉懿聊起顧昀遲小時候學小提琴,如果拉錯音就會生悶氣,并且絕不會在同一個地方錯兩次。
“難怪小提琴拉得那麽好。”溫然說,心裏想的是原來少爺從小就愛生氣。
顧昀遲夾了筷菜,淡淡道:“你什麽時候看過我拉小提琴。”
溫然一噎,是339上次給他看琴房監控來着——但怎麽能出賣339,于是他說:“是我想象的,你那麽聰明,而且有很厲害的老師教,不可能不好。”
顧昀遲看了看他,沒說話。
章昉懿卻愉悅地笑起來:“昀遲,對手有很多種,看來你可得小心了啊。”
“會小心的。”顧昀遲說,“小心不要被蠢到。”
沒聽懂,但不妨礙溫然繼續吃菜。
飯後章昉懿提出一起去樓上琴房轉轉,不知是為了逃避被老師要求現場拉琴還是別的什麽,總之顧昀遲擡了擡手機說要出去打個電話,讓他們先去。
“這小子,就是怕我叫他拉琴。”章昉懿推開琴房門,問溫然,“你有學什麽樂器嗎?”
“會彈一點鋼琴。”溫然答。
琴房很大,采光也十分好,透明櫃中擺放着許多架小提琴,最大的那面牆上整齊地挂着大大小小各種照片。
“這是昀遲第一次上臺/獨奏,五歲半的時候。”
溫然湊近看,首先看的是相框的懸挂方式,沒有細繩,是挂在釘子上的,應該不會突然掉下來。再看照片,不到六歲的顧昀遲穿着黑色燕尾服,一臉嚴肅地在演奏。
目光一轉,旁邊是一張看起來有些年份的大合照,日期标注是二十一年前。在許多張陌生面孔中,溫然很快認出了年輕時期的章昉懿,他剛要擡手指過去向對方确認,卻忽然注意到站在章昉懿後排的女人。
別在耳後的長黑發,幹淨清美且絲毫不顯寡淡的臉,站在人群中像一棵秀麗的竹。
與照片上那雙眼睛對視的一瞬,溫然心頭猛然重跳,他确認自己并不認識這個女人,熟悉感卻撲面而來——就像看到自己的臉。
“太像了,對嗎?”章昉懿輕聲道,“上次我說你長得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就是她。”
溫然還盯着那張臉,入神到只能用氣聲問:“她是誰呢?”
“李輕晚。”章昉懿緩緩道,“我最優秀最有天賦的學生,曾經我以為她可以接任我成為樂團首席。”
“相比其他從小就開始學琴的人,她的起點要晚很多,但音樂離不開天賦,而她就是那個有天賦的人。”
“她拿了很多獎,媒體雜志想采訪她,都被拒絕了,不少人覺得她太清高太驕傲,只有我和我太太知道,她只是不愛和人打交道,對世俗的光環也不感興趣,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在琴房裏練習和譜曲,她認為自己只是個普通的小提琴手。”
“後來她順利進了首都樂團,我和太太都篤定她會是下一任首席,甚至所有人都是這麽想的。”
心跳被拉成直線,溫然問:“最後呢?”
“她失蹤了,在十七年前。”章昉懿看着那張照片,聲音低沉下去,“突然就不見了,音信全無,至今我們都不知道她在哪裏,是不是還活着。”
下樓走出客廳時陽光淡了很多,顧昀遲拿着小鋤頭在暴力松土,章昉懿唉喲了一聲:“小少爺,我的花都要被你鏟死了!”
顧昀遲扔下鋤頭起身:“它本來就要死了,章老師別賴我。”
“本來說不定還能搶救一下的。”章昉懿道,“行了你快去洗手,不然傳到老顧的耳朵裏還以為我指使你幹活,他最近身體怎麽樣?”
“身體很好,謝謝您挂記。”
洗完手,顧昀遲轉過身看着溫然:“想回去了沒有。”
章昉懿道:“這你讓他怎麽答,說想回去不就意味着覺得這裏不好玩?”
“知道了,是我想回去了。”顧昀遲說,“下午我還有點事。”
“忙去吧,什麽時候空了再一起過來玩。”
“嗯,老師再見。”顧昀遲走到溫然身旁,見他呆愣着,提醒他,“說話。”
溫然回過神,慌張道:“哦、哦,老師再見,午飯很好吃,今天打擾您了。”
“不打擾的,歡迎你們來。”章昉懿看了他幾秒,“去吧。”
回去的路上溫然安靜看着窗外,李輕晚的臉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尤其在得知她已經失蹤十七年後,溫然心裏奇怪地産生一種遺憾和悲傷。
天色逐漸變得陰沉,似乎又要下雨,顧昀遲依舊把車停在路口,溫然轉回頭,勉強提起精神,說:“今天麻煩你了,謝謝顧司機。”
說完看到顧昀遲的眼神,溫然哆嗦了一下,頓時清醒:“不是不是,說錯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發q期是會影響智商的。”顧昀遲道,“雖然你平時腦子就不怎麽好。”
“可能是的,我這兩天還是覺得有點不舒服,不好意思。”溫然推開車門,想想又問,“你下星期還會去學校嗎?”
“幹什麽。”
“就問問,要是你有空,可以多來學校玩玩。”溫然避開對視,“你最好的朋友不是都在學校嘛。”
不等顧昀遲回答,他說完就下了車,恰好雨點漸漸落下,溫然關上車門,朝顧昀遲揮揮手,大步跑回家。
一進大門卻看見陳舒茴常用的那輛車停在花園裏,幾個保镖站在門口面面相觑,溫然心下一驚,幾乎是沖過去,一邁進客廳便聽見陳舒茴惱怒的聲音。
“溫睿是不是瘋了,把人弄到家裏來?!”
作者有話說:
感覺顧少在然朝他跑過來的時候坐在車裏偷偷錄像了,不是很确定,只是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