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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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少天手指動了動,立刻收到警告:“喔喔,別動我的甜心,你們第十局我領教過,我可不想惹麻煩。”
“十什麽?”黃少天歪歪頭,“公益組織嗎?”
“別裝傻。”那個聲音說,“我查過你的檔案,軌跡太完美了。我這輩子認識最多的就是罪犯,但他們搜遍關系網居然記不住你這麽特別的小可愛。以你身手的級別,不是殺手,就是特工。”
“很有意思的推斷。”黃少天不動聲色地來回巡視站在面前的七個人,“我們是來聊天的嗎?”
“當然不,”他說,“我只是覺得有必要把話說清楚——我不介意你是特工,或許沖着我來的,都無所謂。我尋求的是合作,而你是我這半年觀察确認後最合适的合作人選。”
“你還挺謹慎的。”黃少天說,“如果我不想合作呢?”
刺頭手裏拿的警棒突然發出滋滋電流聲。
“那我們就很有得聊上一會兒了。”
黃少天立刻舉手認慫:“OK、OK,你強你有理,帶路嗎?”
“這樣才對。”
他笑了兩聲,傀儡們仿佛得到某種指示,向兩邊散開,給黃少天留出一道有明顯指向性的通道。
黃少天嘆了口氣,向前走了幾步到距離他最近的老筒旁邊,一言不語地打量了會兒:“你是完全被控制還是真心服從?”
老筒一動不動,好像黃少天的話沒有對他産生任何影響。他就像一個精準傳達的機器,沉默、乖巧、任人擺布。
“不要白費力氣了,探員。”對方用嘲諷的口吻說,“他只忠誠于我。”
“我一直有個困惑不已的問題。”黃少天直起身,繼續往前走,“你都說了,我可能是殺手或者特工,為什麽那麽肯定我是特工而不是殺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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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沒有看到你的目标。”他說,“殺手總是有很強的目的性不是嗎?”
“說不定我的目标是你哦。”黃少天對着老筒的機械眼球做了個開槍的手勢,“碰!”
他笑起來,聲音沙啞酸澀:“我等着。”
這段詭異而浩蕩的行程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監獄深處尤為可怖。黃少天閉上了嘴,刺頭在前面帶路,他左右各有三名傀儡,統一的長鬥篷把他團團圍住,很有些中世紀小說中巫術現場的邪門。
他沉默着跟着他們走過一段路,周圍真的安靜極了。以正常時間計算,現在不過平時剛熄燈過幾分鐘而已。但整個甜甜圈都是靜默的,黃少天和巫術傀儡團經過一個又一個的牢門口,沒有人張望、沒有聲音——這才是最可怕的情況,黃少天想,如果整座監獄都成為某個人的巨大試驗場和墳地,那麽他和喻文州要從此處撬出個開口簡直難如登天。
他們走到西南角的空地,傀儡刺頭停住腳步。黃少天打了個疑問的表情,“老筒”轉過身:“現在我們要換條路走了。”
黃少天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你一定是在跟我開玩笑。”
“我幽默細胞不像你想得那麽豐富。”
“……”黃少天走到欄杆邊,向下看了看,底層核心如同黑洞,吸納了一切的光和聲音。這裏是三層,并不太高的距離。但黃少天清楚夜晚每層中央部分會開啓激光防護欄,三層根本摔不着他,畢竟這樣跳下去大概要分成好幾塊落地了。
“這是監獄試膽大會的新內容麽?”黃少天控訴,“你剛剛還說不會對我怎樣。”
“你不會怎樣的,相信我。”他說,“或者我可以給你做個示範。”
老筒擡頭看向其中一名囚犯,對方二話不說翻身跳了下去。黃少天咧咧嘴,低下頭張望。沒有聞到燒烤人肉的味道,甚至沒聽見他落地的聲音。
“來吧。”那個聲音誘惑着,“這才開始呢。”
喻文州端着他的茶杯敲開監控室的門。
他很少在值班的時候離開醫務室,畢竟他那裏是最容易出狀況的地方。通常都是李軒鄭軒或別的值班警官路過讨杯咖啡休息聊天片刻醒神的地方。當然他也被李軒邀請着串過警衛值班室的門,外屋橫七豎八睡着倒下半夜班的獄警們,裏屋是監控室,空間不大,有一整棟電視牆,像某些動作片裏高科技的産物一般,四面八方閃爍着監獄各個角落角度的拍攝內容。
監控室很熱,為了防止電器短路所以常年開着空調。李軒值班的時候常常在那兒聚衆打牌消遣。喻文州記得牆角擱着的那套簡易桌椅。
現在它們都被收起來,外間一個人沒有。監控室的門虛掩着,喻文州敲了兩下,趙警官回過頭。
“您好。”喻文州打招呼,“我坐久了想出來走走,不知不覺走過來了。今天怎麽是您值班?沒有年輕人替您嗎?”
“也別當我們都是邁不動腿的老家夥。”趙警官冷淡地點點頭,又把頭轉回去盯着電視牆,“我打發他們去睡會兒了。醫生最好還是呆在醫務室,比較安全,也給別人安全感。”
這算是警告他玩忽職守,喻文州沒反駁,笑笑道:“你過譽了。”
“我沒誇你。”
“我知道。”喻文州遞過去手裏的咖啡,“需要嗎?”
“不用。”趙警官警惕而冷漠地保持着距離,“按照規定值班獄警不能接受任何來路不明的食物和飲品。”
“合理卻殘忍的規定。”喻文州評價,“您能堅持遵守,我很佩服。”
趙警官沒出聲。
喻文州喝了一口自己杯中的茶:“說到安全感,其實醫生能做到的事非常有限。大傷病前束手無策,小感冒也難以痊愈。我們更像時間修補者,把坑坑窪窪的生病時間補得勉強健康而已。真正能帶給民衆安全感的,還是警察。”
趙警官斜了他一眼:“預警也算?”
“當然,畢竟你們面對着世界上最極端的惡,把他們隔離開普通人的生活。”
趙警官沉默片刻,轉過身:“你究竟想說什麽?”
“我想說的是,我一直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句話不太認同,但過來這裏才發現我似乎對自己太自信了。”
“我很疑惑到底是什麽樣的理由,可以讓一個經過嚴格培訓、發誓效忠法律的警官,被罪犯們逐漸染色,進而同化呢?”
趙警官目光冷冽:“你指得是我?”
喻文州攤開手:“您看上去不太認同。”
“喻醫生。”趙警官站起來,“如果你擅離職守就是為了過來對我說這些有的沒的,我必須請你回去,并寫報告檢讨了。”
喻文州定定看了他一會兒,嘆了口氣:“您對自己太有自信了。”
“從我敲門那刻開始,監控中央三層的幾個畫面就沒動過,我猜是因為您剛才右手撥動切換錄影帶的成果吧。您有東西不希望被人看到,所以才打發掉其他值班警官。”
“我不知道醫生做久了會導致推理妄想。”趙警官說,“今天是集體禁閉,已經熄燈。落日內部安靜很正常,說明犯人們有在反省,而我們的安保措施緊密有效。”
“是嗎?可是剛剛其它樓層的監控畫面都出現過巡邏警官。”喻文州看了看表,“我掐算了下,從我進來到目前為止剛好是警官巡邏一圈的時間——可是依然沒有任何人出現。”
“人在你進來之前已經巡視過一圈了。”
“哦?”喻文州把茶杯放到牆角的桌上,“我們要不要來實驗下這句話的真實性。”
他手剛離杯,突然撲向趙警官身後的控制面板。速度快力量十足。趙警官下意識地護住身後的按鍵,另一只手打算隔開他。但喻文州只是擦着他的肩膀,砸開右上角的玻璃罩,順着力道按下當中的按鈕。
黃少天拍拍手,扶住欄杆:“我要跳了!”
沒人接他的話,所有人都後退一步,在他身後站成半弧型。黃少天胳膊撐跳過欄杆外圍,腳尖在空氣中虛晃兩下,發現确實沒有激光設備,深吸口氣,縱身一躍。
沉寂許久的空氣有了流動,在他下落的瞬間擦着耳朵撩起發梢。也就不過一兩秒,黃少天感覺自己落在一塊軟軟的海綿墊上,穩了穩身體正打算站起來。穹頂的白熾光燈突然啪地一聲打開,整個甜甜圈內部全亮了。黃少天反射性擋住眼睛,四周警笛拉長聲,其它層面上傳來獄警們的呼喊。
“注意,請注意。”中央廣播聲響起,黃少天的眼睛終于适應了光,放下胳膊擡起頭。牆壁四面的警報烏拉烏拉閃着,從他跳下來的地方已經看不見那幾個人的身影。而另一邊,深海幽幽地站在牢門後,光線切進他的輪廓線,黃少天光憑直覺也清楚他在看自己。
廣播裏的男聲還在繼續,令人意外的是,那不是值班警長趙警官的聲音,而是喻文州。
“值班警備請注意,有人試圖越獄。請所有人集合到一層,捉拿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