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浴室的燈透過磨砂玻璃照進房間, 光線昏暗,影影綽綽。
床上的人翻了個身,長長舒了口氣, 這一砸把江煥自己也砸懵了, 喝了太多酒,酒勁瞬間潮水般湧了上來, 一陣陣的餘波, 徹底把他蕩暈了。
江煥看着邊上的人,不明白似的摸了摸他的臉, 感受到了他的溫度, 熱的,鮮活的, 江煥想要靠近他,看不真切似的, 再靠近一點。
程知衍在江煥掌心轉過頭,半睜着眼, 緩慢地眨了眨,醉意朦胧地确認,他看着眼前人像是想說點什麽。
江煥不想聽,酒精灼燒着他的身體,像一把熊熊燃燒的火, 随便一點風吹雨動,都能讓他的靈魂沸騰。指腹碰着程知衍的唇,摩挲、摸索、洶湧,然後吻了上去, 毫無征兆,渴望已久。
唇碰到了唇, 冰涼的柔軟的,想要去探索,深究,像海洋深處藏着的星星,黑暗有着驚人的誘惑力。渴求溫暖,想要靠近,用盡全力。
江煥退開一步,看這程知衍。
看着程知衍和先前一樣的眼神,殘存的意識讓江煥模模糊糊地想,哦,程知衍好像知道他是誰。
他于是沒了顧及,再次吻了過去。
整個世界像一盤被颠倒的沙漏,只留下一點縫隙可以喘氣,初秋的晚風沙沙的響,碧綠的樹枝多情搖晃。
......
程知衍醒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很久,他被人從身後抱着,行動受限,動彈不得。
江煥的手橫在他身前,呼吸落在背後。
動了動胳膊,江煥就跟着醒了,收回手的時候碰到了程知衍的皮膚,沒有被衣服隔着。
江煥:“......”
江煥驚恐地坐起來,看了看程知衍,又低頭看了看自己。
光的,兩個人都是光的。
江煥再次:“......”
“程知衍......你還好吧?”江煥有一種把嫖了良家大閨女的感覺,雖然事實情況也沒有好多少。
昨晚的記憶在這一刻跟着消散的酒精漸漸回籠,江煥怎麽會不知道昨晚和他睡在一起的是程知衍。
他不僅知道,還因為知道是程知衍才會允許自己酒後不受控制。
可是清醒時再回想,又是另一碼事,他從來自控力良好,不會允許自己做越界的事,和程知衍上床,這事不應該。
程知衍拿了堆在枕頭後壓得皺巴巴的襯衫,穿上擋了身前的吻痕,若無其事地下床洗漱。
襯衫沒能擋住他瘦白的長腿,江煥的視線不受控跟了過去。
“咚——”門被關上了。
江煥抓住被子擋住自己,避免隔着玻璃又看到什麽不該看的。
浴室裏水聲嘩嘩的響,江煥的心拔涼拔涼。
怎麽也不該是這樣的,在什麽都還沒有發生的時候,做了最不該做的事。
和程知衍的關系才緩和了一點,他不受控制,走了最錯的一步。
“媽的!”江煥猛地一拍床單,手掌被床良好的彈力回彈,又想起了什麽,整個人都不好了。
程知衍從浴室裏出來,拿了桌上沒有被開封過的水喝,江煥聽到動靜,才從被窩裏鑽出來。
用被子裹住無恥的自己:“程知衍......”
程知衍轉過身,站得直直的,神情冷淡疏離:“說。”
江煥這輩子沒這麽尴尬過,心虛的直咽口水:“我昨天......”
“和你沒關系。”程知衍說。
江煥:“?”他是沒出力嗎?三十七度的嘴怎麽能說出這種話。
程知衍嗓子幹,喝了水也沒好,皺了皺眉:“你情我願的事,沒什麽好說的。”
江煥:“......是吧?”
程知衍:“成年人正當的生理需求,不用放在心裏。”
江煥:“......”呵。
程知衍穿着浴袍在沙發上坐下,某一瞬間動作頓了頓,拿電話前語氣自然地問問:“你衣服洗嗎?”
江煥還沒有從“我以為和程知衍睡了一覺是錯誤的戀愛步驟,但原來程知衍眼裏我們只是一夜情炮友”中回神,明明是他主動的,可他覺得自己被PUA了。
愣愣地:“什麽?”
程知衍平靜地看着他,那種眼神裏根本不會出現感情:“我要叫客房服務,你的衣服要洗嗎?”
昨天是怎麽剝的衣服,江煥記不太清了,他和程知衍的襯衫都擠在床頭,褲子和外套丢在地上,用過的安全套旁邊還散落着幾顆剝殼的堅果。
顯而易見的事,這些衣服都不能穿了,要拿去幹洗才行。
而此時程知衍穿着浴袍,擋住了一身痕跡,整個人幹淨好看,和江煥有什麽關系?
江煥嘆了口氣:“洗吧。”又說,“你臉轉過去。”
程知衍看着他不說話。
江煥破罐子破摔:“我沒穿衣服,你要看我也無所謂,反正昨晚也不是沒看過。”
江煥不想和程知衍争辯昨晚他到底醒沒醒的問題,就算從頭到尾都是清醒的,又能怎麽樣,成年人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江煥是主動的,江煥想負責,但程知衍不想。
拉倒。
江煥整理好衣服,把口袋裏的堅果全都丢進垃圾後也去洗漱了,進浴室前他拉上了玻璃頂上的窗簾,明知道程知衍不會看,他還是多此一舉。
程知衍在沙發上睡着了,他體力不好,和江煥犟的那一下都是強撐着。
江煥走到他邊上看着,無法理解。
他沒再和過去一樣試圖接近程知衍,獲得不屬于他們之間的親密,可他看着這個人的睡顏還是不明白。
沖動源于心,他沒有很平靜。
房間很亂,江煥也不想收拾了,他躺到另一側沙發上,閉着眼,無法自控的想到昨晚清醒和不清醒時發生的所有事。
給程知衍剝的堅果,羅清說過的話,這些東西都和後來喝過的酒一樣,如今揮散的什麽都不剩。
可江煥吻過程知衍的唇,撫摸過他的皮膚,因為知道是這個人,所以餘下的動作都很溫柔,怕他疼。
程知衍睡了不到半個小時就醒了,在不熟悉的地方他睡不深,睜眼時看到江煥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神像一攤永遠無法蒸發的死水。
“看什麽?”程知衍問,他坐起來要喝水。
“別喝了,那個水涼。”江煥制止他。
程知衍管自己喝了,他不是永遠自律,有時候任性叛逆,寧願生一場病。
江煥想想算了,他奢求自己不想要的東西也沒什麽意思:“認真問,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程知衍的表情忽然變了,竟然透露着殺氣。
江煥驚了:“我記得我很溫柔來着。”
歸功于酒店床頭的裝備完善,江煥雖然半醉不醒,但借助于工具還是準備的很仔細。
程知衍很悶,可也不是完全不吭聲,情緒到了總會被逼出點什麽,江煥覺得他也是有爽到的。
程知衍很敏感,江煥碰到哪他都受不了,到最後臉上淌的不知道是淚還是汗。
程知衍看江煥這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那段記憶不屬于江煥一個人,很不幸,程知衍雖然喝醉了,但意識沒有完全醉,他能夠回想起很多此時他不想回想的東西。
敲門聲響,江煥去開門,推車送來的是早餐,江煥沒讓人進,自己把車子推進來,菜品端上餐桌。
“程知衍,你在哪吃?”江煥覺得程知衍這會兒應該不想面對他。
但程知衍偏偏過來了,就坐在他對面,江煥趕緊去拿了兩個墊子,回來站在程知衍旁邊。
程知衍:“?”
江煥:“你站起來一下。”
可能是睡過的關系,也可能是這個早上足夠離奇,程知衍能猜到江煥想幹什麽,但不想細想,他站了起來。
江煥把一個墊子墊在椅面上,另一個貼着椅背,示意程知衍坐:“這樣會舒服一點。”
程知衍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忍耐:“......”
江煥笑了笑,還挺客氣:“成年人的正當服務,不要在意。”
程知衍坐回去吃飯。
吃完早餐又只能回沙發上待着,一人一個,誰也不碰着誰。餘光裏,床面一片狼藉,也就昨晚最後醉死過去,誰也沒看見,所以睡得下去。
程知衍拿着手機點點滑滑不知道在幹什麽,江煥也沒在意:“我媽昨晚找你
意思的,也就學了一點。
江煥笑說:“我會啊,我玩的可好了,我教你,我們一起玩啊?”
于是那個毛茸茸的可愛的後腦勺,傳來了冰冷的聲音:“不需要。”
江煥只好下樓吃飯去了。
一直到周五,程知衍的精神才好點,他上午睡足了,下午準備去公司收個尾,陳康過來接他:“怎麽不多休息幾天。”
前兩天吃完,整個人昏昏沉沉的,精神根本回不來,藥停了,才養了兩天就急着上班。
“在家沒事幹。”程知衍說,馬上就是周末了,需要收尾的事必然不會少。
陳康就在路上唠叨,像高中的每一年,因為覺得程知衍太拼,怕他累,每回周末見了面都會說很多話,程知衍覺得這種唠叨有個很美好的形容,叫關心。他因此很受用。
車停在路口等紅綠燈,陳康的話茬子跟着停了下來:“我很啰嗦吧?”
程知衍像是笑了下,笑容很淡很淡:“沒有。”
陳康懷疑自己看錯了,突然想到什麽,說:“上周末那只狗啊,寵物店說沒人要養呢,小土狗不招人喜歡。”
程知衍說:“送到救助站吧。”
“我回頭找找地方,也沒聽過這個地啊,”陳康說的好像就是江煥的家長裏短,“你不覺得那只狗挺靈性的嗎,其實也很可愛啊,怎麽就沒人喜歡呢。”
讓寵物店發免費領養并不是聰明的事,大多數寵物店也會捆綁銷售,比如需要充值消費才可以免費領養,又或者需要做絕育套餐才可以把狗帶走。
陳康沒養過狗,不了解這個,只是好像很不明白,怎麽都想不通這麽可愛的小狗為什麽沒人要。
周五下班,陳康沒讓程知衍再加班:“不急于這一時啊,你想上班還沒機會啊,先回家休息,別再累着了。”
程知衍有點拗不過他,就被帶走了,直到車子行駛到周五該有的堵車路段,他才猛然醒悟,還不如在公司多待一會兒。
不知道是惦記狗,還是剛好湊巧,老司機在街上左拐右拐,竟然拐到了寵物店附近,巧的不行,陳康說:“那小狗就在那呢,要不要去看看?”
程知衍有種拿陳康沒辦法的感覺,陳康快四十歲了,因為結婚晚,老來得子,心腸軟到一塌糊塗,雖然給程知衍當司機,心裏卻又把他當成半個兒子,又或者是年紀比較小的弟弟。
就和程知衍會把假結婚的事情告訴他一樣,陳康有時候也會替他做一切無關緊要的小決定,讓他的生活不要變得那麽無趣,就像那天在路上因為一只狗停車,他知道程知衍的默許,所以才會這麽做。
于是程知衍人生第一次進入了寵物店,有一股不太好聞的味道,他沒表現出來。
寵物店的老板認出了陳康:“今天小可愛吃的也不多呢。”她加了陳康的微信,每天會告訴他小白狗的情況。
吃的很少,怕人,關在門外籠子裏時候總是耷拉着尾巴,任誰靠近都不親人,所以它不招人喜歡。
因為沒到時間,狗就被關在室內的籠子裏,它就像店主說的那樣不招人喜歡,聽到人來甚至都不擡頭。
大概是那天短暫的車程,小狗伏在程知衍腳邊記住了他的味道,它突然擡頭,找到正确的方向後對着程知衍狂搖尾巴。
“哎呀,它很喜歡你呢。”老板笑說。
這是程知衍第二次聽到這樣的話,似乎是怕他不喜歡,這只好像很喜歡程知衍的狗甚至都不叫,只是沉默的表達自己的喜歡。
老板建議:“要不要養它呢?”
陳康其實沒想過這個,怕程知衍太早回家悶,他只是想帶程知衍看點不一樣,這會兒聽着卻覺得心動,讓程知衍做點不一樣的也挺好,就是不知道他願不願意。
程知衍對着這只雨天追着他跑的傻狗沒有興趣,覺得他笨死了,怎麽會有這麽笨的狗。
陳康在旁邊和老板搭腔:“這狗可聰明了,下雨天追着我們跑啊,像是知道我們會收養它。”
程知衍:“?”他什麽時候說過要養。
老板笑說:“難怪啊,對我們這麽親近,原來是在等你呀,那就養它啦?狗糧要買哦,預防針也可以打起來了。”
程知衍:“......”
陳康覺得這些都是小錢,他也可以替程知衍出了,主要是讓他在小事上反應不過來,稀裏糊塗把決定做了:“知衍,那我們養它了?”
老板說:“養狗很方便的,給它點狗糧吃。”
陳康說:“家裏有阿姨,我們什麽都不用做的,不養它,它可就沒人要了。”
好像聽懂了人類在說什麽,小狗眼巴巴地瞧着程知衍。
老板:“養它吧,養它吧。”
陳康:“它多可憐啊。”
“......”
程知衍好像屈服了,又好像沒完全屈服:“我得問問江煥。”
陳康:“?”不是假結婚嗎,有他啥事!
幹嗎了?”
程知衍動作停了,從手機上分出半個視線給江煥:“她給我介紹了很多人。”他也不是不懂,羅清的用意終歸是好的,年輕人在社會上難走,羅清這一出能讓他以後少走很多彎路,這甚至是羅清的面子,直接跳過了江煥。
江煥拿了個枕頭抱在胸前,側躺在沙發上看着程知衍:“她挺喜歡你的。”
程知衍一臉“怎麽可能”。
“你很好,自己不知道麽?”江煥也不知在想什麽,“我媽這個人呢,雖然很讨厭,但聽說很惜才,”他笑起來,“主要是我哥和我姐的成績都不怎麽樣。”
羅清最讨厭的江煥,是他們家讀書時成績最好的人,也就是羅清不喜歡江煥,沒法在外人面前誇獎他,而江煥偏偏使勁讀書,成績頂頂的好,讓羅清看不爽他又幹不掉他。
程知衍:“你還有哥哥姐姐?”
江煥:“嗯,我老三,最小。”
“你也覺得我很好麽?”程知衍又在手機上戳來戳去。
江煥一怔,眯起眼睛:“你想說什麽?”
敲門聲響,江煥再次起身,迎着他的目光,程知衍說:“所以你讀書的時候,看我不爽,又幹不掉我。”
江煥剛好走到程知衍面前,彎腰,貼在他側臉,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呼吸就掃在他皮膚上:“現在不是幹掉了嗎?”
程知衍:“......”
服務生把幹洗完的衣服拿來了,兩套挂的整整齊齊,江煥忽然覺得可惜,他忘了昨天晚上是怎麽把這人衣服扒掉的,回身把衣服拿進去:“現在走嗎?”
穿着浴袍的程總裁:“不急。”
江煥把衣服往空沙發上扔:“行。”他也不急。
話說回之前:“你接下來有得忙。”
程知衍看看他。
江煥說:“那些人都是行動派,知道我媽要捧你的意思,肯定把你捧的高高的。”
程知衍說:“我以為你不了解這些。”畢竟江煥都沒參與。
“這就錯了,萬一哪天我就把大哥和大姐熬走了呢。”江煥和他們家的人就沒有一個親的,說起話來也毫無顧忌。
程知衍終于把手機放下了,與此同時,江煥的手機“叮”了一聲。
手搭在身側,程知衍問:“你母親會嗎?”
這個動作讓他衣領敞開,江煥不是故意的,但确實看到了,程知衍鎖骨上的吻痕。
江煥別過眼:“不會,否則也不會冷落我這麽多年。不過嘛,”他笑了笑,“萬事沒有絕對,我總得給自己留點後路,對吧?”
程知衍竟然配合地點了點頭:“看看手機。”
江煥邊拿邊說:“看什麽?”
屏幕上是程知衍的未讀消息,顯示是文件,面容識別打開,彈出消息框,還沒來得及看,就聽見程知衍說:“補充協議。”
江煥:“?”
電子合同,标題就是補充協議四個大字,江煥點進去,映入眼簾的一排字:允許甲乙方之間有成年人正當的生理需求,
江煥:“......”
-
回程路上,程知衍一直不太舒服,總裁大人坐在副駕駛,不符合形象的,時不時扭來扭去。
江煥看不下去了:“難受就去後面躺着。”
江煥的車很大,後座雖然躺不下一個成年人,但也夠寬敞。
程知衍一心想要粉飾太平,看向窗外,把他那點情緒藏起來:“不難受。”
江煥有時候真的會被這人氣到。
路程過半,前方是休息站,江煥把車開進去,程知衍以為他要加油。
江煥下車,把車門帶的很重,從前擋風玻璃前經過,開了副駕駛的車門,不打一聲招呼解了安全帶,把程知衍從裏面連拖帶抱弄出來。
“放手。”掙紮的姿勢很難看,程知衍有時候就是太注重這些沒用的東西,然而讓江煥這種不要臉的占了便宜。
江煥抱的輕車熟路,也不是一回兩回了,程知衍很瘦,再瘦的人屁股總有肉,開了後座的門,江煥又把他丢了進去。
“放了。”江煥倚在車門旁,微擡下巴,想問程知衍有何貴幹。
程知衍收回了視線,不想和他吵。
之後的路程,兩人都很消停,江煥不再像平時一樣總想和程知衍講話,程知衍變成了沉默又合格的乘客,不知不覺間睡着了。
“回來啦。”阿姨聽陳康說了程知衍要回來的消息,就帶着小狗在門口等。
以前只給程知衍一個人做菜,準點來做完就走,來的次數多了,總覺得那樣的家冷冰冰的,很孤獨。
如今程知衍結婚了,他和江煥兩個人住,各自忙碌,阿姨卻忙了起來,像養了兩個孩子,幾天不見就惦記。小狗也一直纏着她叫喚,像在問程知衍怎麽還不回來。
程知衍經過阿姨,看了眼狗,平淡地“嗯”了聲,連停留都沒有,直接往屋裏走。
阿姨在門口等來了江煥,稀裏糊塗的,總覺得哪裏不對:“怎麽了呀?吵架啦?”
“沒,”江煥還是那副不着調的樣子,“怎麽了啊,誰和你說的。”
實際上程知衍剛剛下車的時候就很生氣,和在休息站江煥關車門時一樣大聲,江煥都沒敢吭聲,老實停了車,一個人回來。
哪怕程知衍不在,阿姨也只敢小聲說話:“少爺剛才過去的時候,好像很生氣。”
江煥蹲下身摸摸不取,望向程知衍的房間:“沒睡好吧,起床氣大。”
阿姨嘀咕着:“也沒聽說過這事啊。”
江煥把不取抱起來往院子裏走:“沒事,一會兒就好了,您給做飯了嗎?我餓了。”
“啊喲啊喲,”阿姨立馬反應過來,“備了料忘做了,我現在去做啊,回來前怎麽沒先吃啊?”
江煥說:“吃過了,酒店的飯菜不怎麽樣,還是您做的好吃。”
阿姨開心壞了,趕忙去屋裏忙活。
江煥換了身衣服,帶着不取在院裏瞎跑,時不時就往二樓看一眼,明知道看不見,但總是想看,期待着某個時刻,那扇窗戶被打開,他可以看到程知衍。
難得兩個人都在家,又是一塊回來的,阿姨做了兩份不一樣的菜系,同時端上餐桌,緊接着他和阿姨幹瞪眼。
“......”
江煥拿起筷子又放下,空氣像凝固一般:“我怎麽感覺程知衍不會和我一起吃飯。”
其實阿姨也覺得:“......”
江煥這話一說出來,她就确定程知衍先前不是起床氣那麽簡單。
江煥默默嘆了口氣,又看了看那兩份菜,就挺好奇:“程知衍每天都吃這些啊?”
阿姨想說些什麽,想想也解釋不了,挺無奈地:“這是營養餐。”
“他這個年紀不應該吃香喝辣嗎?”梁雅娴說程知衍腸胃不好,他也沒見過,無論如何也不至于吃的這麽......索然無味吧?
阿姨聽說過一點,可又不明白,這事江煥不應該比他更清楚嗎,她小聲說:“少爺應該是身體不太好。”
江煥在沉默中回想了一下程知衍的身材,更不明白了:“他那麽瘦,體質能好到哪裏去啊,怎麽天天吃這些也沒看見他胖。”
阿姨不太淡定的小聲補充:“他挑食的!飯量還小!”
江煥:“......”什麽德行。
江煥上樓找程知衍吃飯,敲了敲門,遭到了門內人無聲的拒絕。
咚咚——
“程知衍。”
江煥握着門把手要推門,結果門被鎖了。
“......”
江煥只好給他程知衍電話。
程知衍其實沒睡,可就是躺在床上有些想不通,手機鈴聲響了一會兒,他才接通。
“出來吃飯。”江煥沒發現,這種時候,程知衍竟然願意接他電話。
江煥大概能理解程知衍為什麽不想提昨晚的事,他也不想提,但是人在疼痛和不舒服面前是可以選擇舒服一點的方式。
偏偏程知衍不想。
“你先吃。”程知衍說。
“這麽不待見我。”
“沒有。”
怎麽要叫醒一個裝睡的人,江煥決定不叫了:“好。”
阿姨在樓下沒等來程知衍,看着江煥一個人吃飯,總想問點什麽,江煥無奈道:“您想說什麽就說。”
阿姨不好意思地問:“真沒吵架啊?”
這是吵架就能解決的事嗎?江煥看着碗裏的飯都覺得不香了,和阿姨又沒法說,歸根究底就是他們的身份不明不白,稀裏糊塗先上了床。
江煥不信程知衍不知道昨晚那個人是他,好感本身也是一種感覺,但程知衍不肯承認,寧願當做他們倆打了一炮,非要寫那該死的補充協議。
江煥搖搖頭:“真沒吵架。”
比吵架更過分一點,這叫冷戰,原來沒有感情的人也會冷戰。
飯桌上的菜熱了涼,涼了熱,在阿姨打算倒了重做的時候,程知衍下來了。
他臉色很差,回G市的兩天應該沒有過的很好。
阿姨看着心疼,問:“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啊?”
程知衍坐下吃飯,阿姨說:“重做吧,味道不好了。”
程知衍讓阿姨沒忙活:“沒事,我餓了。”
“是不是生病了啊?”阿姨看着他的臉色,關切地問。
“沒事,”程知衍語氣淡淡的,“就是餓了。”
這會兒都快晚上了,他上午吃那麽點,連肚子沒填住。
“剛才進門的時候怎麽不說吶,”阿姨說,“茶幾上有巧克力呀,江少說是給你吃的。”
那是上次程知衍低血糖過後,江煥特意買來給程知衍的,怕他再突然暈了,泡蜂蜜水還得兩分鐘。
可程知衍每天來來回回的經過,都沒有仔細去看過,上次坐在茶幾旁吃飯,也是把上面的東西随手一推,連是什麽都沒有注意。
程知衍吃着飯沒吭聲。
程知衍從周一開始忙,要奉承羅清的那幫人都是行動派,上趕着給程知衍遞合同,生怕晚了一步,落了下風。
單子遞到G市程家,程宏恺推了推眼鏡,一臉難以置信:“你說什麽?”
遞單子的助理客客氣氣地說:“我們老板說了要找程知衍簽這筆生意。”
程宏恺莫名其妙:“他是我兒子啊?”
本意是我這個爹都在這了還有什麽問題?
助理把合同一手,板正地搖搖頭:“不行,只能找他。”
H市的活都忙不過來了,程知衍又被程宏恺一個電話叫了回去:“知衍啊,出了什麽事啊?”
程知衍還在辦公室加班,捏了捏眉頭,疲憊地嘆了口氣,把羅清女士的壯舉,簡單敘述了下。
程宏恺:“......”
“你、你要不回來一趟吧,”程宏恺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從前他就知道人脈好用,事到如今才知道這玩意有這麽好用,“反正那群人都是要找你的,也省的他們來來回回麻煩。”
只權衡了片刻,程知衍就同意了:“我晚上回去。”
“也不用這麽急,”程宏恺安撫他,“你站在如今的位置上已經可以了,慢慢來穩紮穩打就行,別學我。”
程知衍:“嗯。”
轉頭就給陳康打電話,說要晚上回G市。
陳康還等着回家吃飯呢:“怎麽這麽急啊?”
程知衍說:“早點解決。”
車上,陳康在前頭唠叨:“本來阿姨要給你晚上送飯的,我都沒讓,說你晚上會早點回去,現在突然要回G市,晚飯還沒吃呢,你餓不餓啊?”
程總裁從他西裝口袋裏掏出一顆巧克力,塑料袋被剝開的聲音在安靜的車廂裏格外明顯,巧克力送進嘴裏,甜味瞬間融化。
“不餓。”陳康聽見程知衍說,便随口問了句,“哪來的巧克力啊?”
程知衍沉默了一會兒:“江煥給的。”
陳康想象了無數個江煥纏着程知衍給往他口袋裏塞巧克力的畫面,怎麽都沒有想到,那是程知衍早上出門前,偷偷摸摸藏進口袋的,阿姨都不知道。
陳康還在前頭聊着:“是該備着一點,我都忘了。”
江煥沒和陳康說程知衍低血糖暈倒的事,程知衍更不會說他和江煥前兩天上床的事。
無端的,他們和陳康有了“隔閡”,他們之間有了旁人不知道、也不願意告訴其他人的秘密。
江煥晚上回來的早,吃了飯就帶着不取出門遛彎,不緊不慢地逛了大半個小時,回到家後,拍拍狗屁股讓它自己去玩,進門問阿姨:“程知衍回來了嗎?”
“沒呀,”江煥的惦記總是很明顯,阿姨說,“剛打電話說晚上不回來了。”
江煥看着也沒覺得意外:“他打的?”
阿姨說:“陳先生打的。”也就是陳康。
江煥點了點頭,開了客廳電視,頻道換了又換,終于把遙控扔了,像是才反應過來:“不回來是什麽意思?”
阿姨長時間一個人在家覺得無聊,偶爾也會陪江煥看看電視,一開始她放不下,也不願意,江煥便說:“是我想您陪我。”
阿姨覺得好笑:“我還以為你剛聽懂了呢,說是回G市了,這算是出差吧?”
這是重點嗎?某些人現在都開始不回家了?為了躲他?
電視劇家長裏短,阿姨很喜歡看這種,江煥沒什麽感覺,開着電視只是想聽個聲音,有時候看着看着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外頭風呼呼的刮,阿姨往外看看:“秋天到了,晚上都冷,聽說過兩天要下雨了。”
江煥戳着手機:“嗯,要降溫了。”
“小狗晚上睡外面會冷吧。”阿姨擔憂道。
江煥一頓:“您給它加被子了嗎?”
“前幾天找了塊毯子給它,也不知道有沒有蓋。”每天早上都能看見小狗精神抖擻的在院子裏瞎跑,好像也沒有冷的說法。
這個房子裏住了三個人,誰都有夜裏睡不着的時候,只有江煥,會半夜從屋裏出來,站在院子裏看看天,又站在狗窩旁看看狗。
他偶爾擡頭,會看看程知衍夜裏有沒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