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只是蜻蜓點水的觸碰, 江煥就退了回去，他變得很忙碌。抓了一把爆米花塞進嘴裏，咀嚼了一會兒不等咽下去又抓了一把, 嘴裏幹的讓他吞不下去, 又急急忙忙拿了奶茶來喝。

電影裏男主角還在歇斯底裏，把他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意宣洩出去。

場景中應景的下了一場大雨, 把這場無疾而終的感情變得更加狼狽。

江煥忽然就清醒過來, 他不敢看程知衍，終于覺得他似乎沖動地做了某件不該做的事。

右手撐在腿上, 扶額, 悄摸摸地轉頭，眼珠子快從眼尾擠出去了, 程知衍還在看電影，他的注意力安安全全只在幕布上, 江煥又有點沮喪，他的懊惱和後悔好像都沒有意義。

江煥不是後悔親了程知衍, 只是懊惱又惹了他。

換做以往，江煥可能就會問了，像做了個惡作劇，問程知衍是什麽感覺。

可他此刻卻想，或許當沒發生過這件事, 會比問程知衍是什麽想法強。

他從來都不是畏手畏腳的人，這輩子只怕過羅清一個，原來早就有了第二個。

直到電影結束，江煥都一直很安分。

電影謝幕, 影院裏燈光亮起，前排的人們陸陸續續地離場, 江煥都不敢亂動，他坐在程知衍裏頭，大佬不走，他也不敢走。

前頭人走了差不多了，程知衍才起身離開，他本來就不是話多的人，在這種時候不吭聲，江煥根本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氣了。

江煥捧着爆米花追了過去，不知道為什麽，楞是沒追上程知衍的腳步。

江煥有點後悔把車停那麽遠了，同樣是人來人往的路上，他因為剛剛的“情難自禁”這會兒不敢和程知衍說話，可回程的路有那麽長，他甚至沒能和程知衍并肩，因為程知衍好像走的真的有那麽一點快。

是因為氣急敗壞麽？因為要估計形象，甚至不屑和江煥發飙。

一路走到了寵物店，江煥才開口：“我去把貓帶回來。”

程知衍早忘記這件事了，準備去車上的腳步一頓，一言不發跟江煥拐了彎。

應該也沒那麽生氣......江煥瞎猜着。

當初要把不取帶回去的時候，寵物店老板說了一堆東西，江煥都沒要，拎了兩袋狗糧就回去了。如今因為養的是只眼睛都沒睜開的貓，江煥什麽都買了，貓砂貓糧貓罐頭貓砂盆貓屋貓砂鏟，能不能養活還不知道，手上已經拿滿了，連航空箱都沒手拿。

江煥眼巴巴看向程知衍，希望博得對方一點同情，幫個忙什麽的，迎着他的目光，程知衍往後退了一步。

江煥：“......”

眼看着生意要因為小兩口感情不和黃掉，老板立馬湊上去：“我幫你拿，我幫你拿，車在哪裏？”

江煥拎着一堆寵物用品的手往馬路對方一指：“那裏。”

老板：“好好好。”

程知衍已經扭頭走了。

老板好像很“懂”怎麽調節夫夫關系，比如江煥給車子解鎖的時候他順手打開了副駕駛的門，把航空箱和一堆東西丢進去，本來站在副駕駛靠後的程知衍順勢打開後座的門，江煥走的最慢，眼看此情此景，差點咬碎了牙。

我讓你賺錢，你就是這麽對我的？

本來兩人的縫隙可能就一根針的寬度，因為“體貼”的老板擴大到一顆硬幣那麽寬，回程路上，程知衍把江煥當成司機，在後座上睡着了，杜絕了江煥最後一點想和他緩解尴尬的機會。

江煥調了鬧鐘，半夜起來給小貓喂羊奶，羊奶要現泡，他跑到樓下倒水沖泡又上樓，蹲在房門口喂貓，他沒有把小貓放進房間，蹲在走廊裏的時候，一邊喂奶，一邊看着程知衍房間的方向。

以前也沒覺得這麽孤獨的。

江煥發現了，養貓是個技術活，誰受得了啊，大半夜起來喂奶。

第二天，陳康按照上班時間過來接程知衍，程知衍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麽兩眼，陳康自然而然開啓了話茬子。

主要是昨晚目睹江煥把程知衍帶走，陳康後知後覺地想到，程知衍和江煥的關系，或許比他想的要好。

秋天真的是到了，天亮的越來越晚，陳康駕駛着車離開了寧古，同時不動聲色地問：“回G市的事有沒有告訴小江啊？”

程知衍從晨曦的陽光中回神，緊接着想到了昨晚的事，皺了皺眉。

陳康在後視鏡裏捕捉到這點微表情，心道，不好。

事實是，程知衍忘了，如果沒有昨晚那一回，他應該是會告訴江煥他要出差的事，他們最近關系緩解了不少，因為江煥的友好和忍耐，不再有針鋒相對的場面。

程知衍幾次生病都是江煥在照顧，但就禮貌而言，他也應該稍微客氣一下。

這一切都被江煥毀了，原因程知衍就不想了，和上次酒後一樣，都是不應該回想的東西。

出乎陳康意料的是，程知衍只是很平靜地回答：“忘了。”

從這兩個字來看，這似乎是好事，代表程知衍有想要告訴江煥的意思，但就程知衍冷淡的語氣來看，兩人的關系似乎又好像沒有進展。

陳康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自己在愁什麽。

程知衍沒回家，直接去了公司，先前開發的新業務在程宏恺的幫助下運行的還算順利，所以他這一次過來，明顯沒有上次那麽忙碌。

下午下班後，程宏恺敲開他兒子辦公室的門，臉上帶着點成熟老男人的笑：“回家吃飯了。”

因為這個笑，程知衍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局促感，面色不顯地關電腦收拾東西，心裏卻覺得別扭。

好在上車時陳康也在，程宏恺讓他的司機先回去了，他有意在程知衍熟悉的人面前和他來場不那麽正式的聊天。

一上車，就被後座的狗繩驚了：“老陳養狗啦？家裏不是有小孩嗎？老婆給養？”

在給程知衍當司機之前，陳康最早是程宏恺的朋友，兩人也算是熟人，雖然如今事業各不相同，社會地位千差地別，但陳康也沒什麽眼紅的意思，人付出多少才會得到多少，他畢竟是個閑适安逸的人。

陳康在無視程宏恺的身份在他面前一如當年輕松：“不是我的，知衍的。”

這下程宏恺更驚了：“知衍養狗了？”

程宏恺這個大兒子，好像從他有印象開始，就是悶悶的，不愛說話，人看着也不陰郁，沒什麽反社會人格，就是悶。

一家三個話痨，把他的話都說完了，于是他不愛說話，也不太湊熱鬧。

不是程宏恺對他家大兒子有什麽意見，他只是純粹認為，養動物這種溫情的事，和程知衍從小到大的路子不符合。

果不其然，程宏恺悶悶的大兒子悶悶地說：“江煥養的。”

江煥養的也夠讓他吃驚了，程宏恺一開始就不看好姓江的小子，撇開身份不提，就他花言巧語的樣子，和程知衍也不像一條路上走着的人。

“江煥養的？坐老陳的車，你也不像有意見啊。”

這麽多年來，程知衍反抗長輩從來都是那一套——不吭聲，程宏恺就沒辦法他了。

程宏恺果然不說話了，心說這小崽子氣人。

梁雅娴得到程知衍要回家的消息，早早結束了麻将桌，回來安排晚上的飯菜，見程知衍過來，連忙笑着走過去，一如既往挽着他的胳膊：“知衍回來啦，今天上班累不累啊？”

說話間不斷往後看着，在聽到程知衍說“不會”後，問道：“知漾沒跟你們一起回來啊？”

先前和程知漾聊過天，貌似沒說過要回家的事，這一家四口牽制的方式很特別，就像不敢過度關心程知衍一樣，梁雅娴也不敢時常聯系程知漾，總覺得說多了會被厭煩。

程知衍說：“沒有，知漾說過要回來嗎？”

梁雅娴嘆了口氣，表情是無法掩飾的失落：“怎麽總是不回家啊，你也是，知漾也是。”

程宏恺一聽這話就知道梁雅娴又要郁悶了，碰上兩個孩子的事，她總是因為當年的種種感到愧疚，那種情緒幾乎要把一個平凡又快樂的女人淹沒。

程宏恺立馬把梁雅娴帶走，邊說：“小兔崽子在外頭上學呢，你讓他回來幹嗎，看見了煩。”

梁雅娴還是不住往身後看，程知衍看着她的眼睛，看到她的眼神穿過他，在找程知漾的影子。

江煥十分珍惜人生唯一一次當爹的機會，為了充分體會奶大孩子的快樂，甚至把小貓帶去辦公室，雷打不動地堅持着三小時喂一次奶。

可愛的小貓，萌壞了部門裏一群人，一整天辦公室都在喵喵叫，沒有一聲是貓叫的。

江煥養“娃”一天，身心俱疲，揣着小貓回家，最想做的事就是把小貓從兜裏掏出來，逗程知衍笑一笑，悄無聲息地把昨天發生的事翻過篇去。

結果阿姨說：“少爺回G市了啊，沒和你說嗎？”

江煥被兜裏的貓嘬了一口：“？？？”我應該知道嗎？

程知衍上樓換了件舒服的衣服，在房間裏休息了一會兒，直到飯做完，梁雅娴要上來找的時候，他收到了程宏恺的消息，先一步下來了。

程宏恺很多時候覺得梁雅娴對兒子“溺愛”過度，到了連他這個當爹的都覺得可能會窒息的程度。可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做妻子和兒子之間的橋梁，這兩個人和裝飾櫃裏的玻璃制品似的，随便震一震就碎了，他誰都招惹不起。

梁雅娴很喜歡江煥，程知衍幾次機會都是獨身一人，難免要問：“小煥怎麽沒有一起回來啊？”

在程宏恺和陳康那裏，江煥是小江，頂着江姓的名義是江家人其中的一個，縱使沒有這樣的意思，但聽起來好像疏離許多，梁雅娴卻喊他小煥，于是江煥變得獨一無二，從此在這個家有了分量。

程知衍說：“他忙。”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語氣卻似乎帶了點溫柔。

梁雅娴又嘆了口氣：“也是，他有自己的工作吧，忙也正常，那他周末要過來嗎？都好久沒見着了。”下周就是國慶了，過來可以住一段時間。

程知衍有一瞬間怔住了，才發現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安排好了行程，其實打算周末回家的。

梁雅娴沒有等到回答，因為程知衍的手機響了，她看到程知衍在手機上打了幾個字，繃着臉好像是生意上有什麽不好的事，小心問：“怎麽了啊？”

“沒事。”

确實是沒事，江煥再一次遭受程知衍的不告而別，連憤怒都沒有了，滿心委屈，總覺得自己老遭罪了，上次就算了，情有可原，程知衍走的遠一點也可以理解，這次只是親了下臉，怎麽又走了啊。

在這種時候，江煥相當能屈能伸，他把自己從感情裏脫離出來，從來沒有感情用事的說法，把小貓從兜裏摸出來放到沙發旁，看着不取用腦袋小心翼翼地蹭，手裏在給程知衍發消息，明知故問：回G市了？

聊天窗口裏的“程知衍”很快變成了“正在輸入”并且持續了5-10秒，江煥的心跟着秒鐘顫顫地發着抖，然後“正在輸入”變成了“程知衍。”

江煥連一句“嗯”都沒有得到，大意了。

“......”

“那......”生意上的事，程知衍說了，梁雅娴也未必會懂，于是也不在乎，把先前程知衍的沒回答的問題又重複了一遍，“小煥周末要過來嗎？”

垂眼看着黑掉的手機屏幕，程知衍沒什麽猶豫，說：“下次吧，我周末要回去。”

程知衍睡前接到了江煥的電話，兩人真正相處的時間其實沒多久，也很表面，吃過兩頓飯，看過一場電影，溜過幾次狗，可江煥好像很了解，每回找程知衍的時間都恰到好處。

程知衍剛洗過澡，發梢打濕的頭發才擦完，他連被子都還沒掀開，先到來的是遠在H市的江煥的來電。

程知衍接過電話，原來想要上床睡覺，轉而去了落地窗前，這裏比寧古大一點，因為地塊便宜，當年對房地産頗有見解的程宏恺總能瞅準時機。

中秋快到了，天空有接近圓滿的月亮，程知衍擡頭看着天，耳朵裏聽到了江煥的聲音：“睡了沒。”他連招呼都沒打。

程知衍聽到了不取的聲音，很遙遠的樣子，回答：“還沒。”

打電話前，江煥很想問程知衍為什麽不告而別，他想的很多，發現自己的感情早就沒當初那麽純粹了，想和程知衍說的話有很多，內心惴惴不安，這太不像他了。

江煥給自己做了好幾個小時的心裏建設，直到最後的時刻，避無可避地撥通了電話，選擇了什麽都不說。

江煥想，他好像有點沒用。面對羅清和程知衍時，他都一樣失去了自我，連反抗和多餘的話都不會說，蠢笨至極，學不會聰明。

“要睡覺了嗎？”江煥沒話找話地說。

“快了。”今天的程知衍好像很平和，竟然會回答江煥這麽無聊的話。

江煥的指腹很小心地從小貓柔軟的背部撫過，小東西的體溫比人還高，帶着蓬勃的生命力，令人不由發抖。

“也沒什麽事，”江煥說，“就是想和你說，小貓還沒睜開眼，但是今天喝了很多奶，肚子圓滾滾的像個皮球。不取晚上進來想叼它，我一下沒看緊，貓頭差點喂狗頭了。”

最後的話裏帶了點笑意，因為當時的場面真的很滑稽，于是江煥也聽到了程知衍的笑聲，很輕，悄無聲息地從鼻尖溢出，一個不注意就消失不見。

程知衍想說他上次也見過這樣的場景，但是他不擅長這樣的對話，那些話在他唇齒間打了個轉，最後又不動聲色地咽了回去。

明明昨天才見過面，可江煥這會兒很想要見見程知衍，這個人所有的情緒都不會外露，隔着電話，江煥能感受到的更少了，他很想要抓住什麽，但這得讓他見到程知衍才行。

要感受他的呼吸，聽到他的心跳，看到這個人在他面前，他想要抓住程知衍給他的感覺，那樣的情緒真不賴，對成長至今的他甚至是一種極致的饋贈。

是別人沒有的，也不會有的東西。

“程知衍，”江煥無法整理他亂掉的思緒，他聽不見窗外的聲音，也看不見小貓在此時半睜開的眼，隔着電話，想象着程知衍的臉，“什麽時候回來啊？”

“周末。”程知衍早就準備好了回答。

江煥卻不答應：“周六還是周日啊？”嗓音裏帶了點解不開的纏綿。

周六是國慶放假前的最後一天，周日就是十月一號了。

程知衍突然發現他應付不了江煥這個，事到臨頭匆匆退後：“周末。”

好像也不是什麽意外的事，也沒有很失望，但江煥還是想争取一下：“周六回來行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