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華燈初上, 程知衍從寵物店裏出來，不取被陳康牽着，快樂地把尾巴搖成了螺旋槳, 陳康樂得不行：“有這麽高興啊？”

“程知衍——”

程知衍還沒來得及說話, 就聽見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這個點路上的車很多, 江煥被困在馬路對面的人行橫道上, 怕錯過程知衍，于是大庭觀衆之下深情呼喚他的名字, 還熱情地招招手, 像在參加演唱會。

“是小江啊。”陳康笑說，有一段時間沒見到江煥了, 見他還是一副朝氣蓬勃的樣子就很欣慰。

程知衍擡腿就走。

陳康：“哎哎，怎麽不等等他啊。”

等個屁, 程知衍才不想在這種場合被人無限圍觀着。

然而他才走沒幾步，就被人抓住了, 那人抓的輕車熟路，握着手腕的力度都沒這麽變過，江煥沒把程知衍拽回來，只是不讓他再走，程知衍回頭看他, 臉色竟然沒怎麽變。

“幹嗎去啊？”明知道程知衍是想跑，江煥還明知故問。

程知衍不吭聲，陳康便說：“我們準備回去了。”

江煥也沒在意是誰回答他的問題，目光從程知衍的側臉掃過去, 不動聲色地問：“聽說不取撿了只貓？”

陳康說：“在裏面呢。”

“怎麽不帶回去？”

說話前，陳康打量着程知衍的臉色, 發現他是真的沒想說，只好繼續道：“貓還小，眼睛能沒睜開，要在寵物店裏喂幾天奶。”

“還會帶回去嗎？”江煥彎腰摸了摸狗。

像是順利自然的對話，問的卻是程知衍，這件事只有他能做主，江煥像是怕他跑了，話說了半天，手就沒松開過，他掌心帶着盛夏午後灼熱的溫度，隔着衣服單薄的布料不由分說的溫暖了他。

城市車水馬龍，喧嚣吵鬧，他們站的這一隅角落安靜的連狗都不敢呼吸，像是沒有辦法，程知衍才開口：“帶。”

于是兩人一狗，皆大歡喜。

程知衍：“......”

“貓長什麽樣啊？我進去看看。”江煥手上用了點力，要把程知衍拽過來的意思，他最近愛好犯渾，很喜歡不打招呼，做讓程知衍不能拒絕的事。

陳康還沒想好怎麽走，江煥已經只剩下背影了：“康叔，你帶不取先回去吧，程知衍坐我的車。”

這其中有一個問題，陳康把狗帶回車裏後一直沒想明白，畢竟寧古有點遠，如果江煥看完貓就回去，為什麽不順便把狗帶走，寧古是真的有點遠啊......

不取好像也不是很情願，狗爪子扒拉着車窗，朝着它主人消失的方向依依不舍的望着，車子啓動都不舍得收回視線，像極了被爹媽抛棄的小可憐。

寵物店老板正在吃飯，他對江煥和程知衍有印象，但沒有吃飯重要，也知道這兩人是過來看的，所以沒什麽應付的興趣。

腕上的溫度因為手主人的不撒手一直沒下去，程知衍從來不是個在乎他人目光的人，不然當年在高中能被江煥氣死，但他還是顧及公共場合：“能松手嗎？”

“啊，抱歉。”江煥那點見不得人的心思藏在路燈照不清楚的黑暗裏，和寧古沒有人看到的地方，燈一亮，他就松了手，好像知道自己貪心過度。

小貓剛喂過奶，小小一只趴在隔離箱裏補覺。“真的好小一只啊。”江煥的聲音不自覺溫柔下來。

小貓睡的外套是阿姨臨時找的，她給江煥形容過“巴掌大”，但江煥沒理解，記憶裏的小兔子好像和也他差不多大，被“更新”的小貓原來真的這麽小啊。

江煥隔着玻璃仔仔細細地看着，手指頭沒忍住劃拉着玻璃面，好想摸一摸。

江煥這個人很矛盾，他骨頭堅硬，心卻很軟，體溫是熱的，有時候只會給小動物留下一些溫暖。

程知衍看着江煥的腦袋漸漸湊近玻璃箱，很想要說點什麽，他其實很不喜歡江煥在他面前流露出柔軟的一面，他不想看到，也不想知道。

江煥在玻璃上看到程知衍皺起的眉，忽然想到他家這位祖宗可不是個有耐心的浪漫主義者，他倏然回身，站起了身體，問：“這個貓一定要在這呆着嗎？”

“啊？”老板嘴裏囫囵地塞着飯，沒聽懂江煥是什麽意思。

江煥換了個說法：“我能把它帶回去養嗎？需要做點什麽？”

店主：“可以。”

程知衍：“你要把它帶回去？”

明明是兩人異口同聲，江煥偏偏要理那個不同意他想法的人：“你剛不是同意我養了嗎？”

“？”程知衍好像就說了一個字。

江煥相當曉之以情：“它還沒睜眼，要在這裏被人搶了先，以後就覺得我是後爸了，不能吃這個虧。”

程知衍：“......”

老板立馬把嘴裏的飯咽下去，踉踉跄跄起身，撞得身旁的東西噼裏啪啦得倒，嘴裏還一股沒散的魚腥味：“可以帶可以帶，用奶瓶喂羊奶就行，少吃多餐，可以的話，夜裏也喂。”

江煥：“？”真當我是他爹啊？

江煥一臉吃癟的表情。

老板趕緊說：“那我現在給你裝起來，是買個航空箱，還是？”

“不着急。”江煥說。

程知衍想問他什麽意思。

“還沒吃飯呢，先去吃飯吧。”這話是對程知衍說的，老板于是又退下了。

從剛才開始，程知衍就在想了，江煥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他肯定是回過家的，他和程知衍來過這裏一次，才知道程知衍帶着貓來了這裏。

所以江煥為什麽過來，只是短短一個小時時間而已。

老板的目光很短暫地停留在兩人之間，從江煥的勢在必得到程知衍的無動于衷，于是他回去繼續吃飯了，并不想給心知肚明的兩人當電燈泡。

江煥時常給人一種看着不正經，工作也沒有認真到哪裏去的假象，但他實際上是個不小的部門經理，工作時有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勁，主要是沒有出錯率，還幫人收拾過幾個差點被掀翻的爛攤子，底下的員工因此被他訓得服服帖帖。

出發前，江煥讓他的小助理加了五分鐘班，給他定了市區當下能約到的最好的餐廳，小助理工作能力一般，但運氣不錯，因為是周一，剛好有一桌客人因為臨時有事取消了預約，正巧被她碰上了。

江煥做了個“請”的手勢，一路把程知衍請到馬路對面停車的地方。

“也不拒絕一下。”江煥每回反應過來都在偷笑，反應的時間也都很湊巧，就是他從副駕駛繞到駕駛室的那十幾秒。

每回都在程知衍面前笑，毫不掩飾他被區別對待的喜悅。

江煥估計早就忘了，最開始他時常被程知衍拒絕，連電話都是拒接的，挂電話前不會和他打招呼，沒事連人都不會讓他看見。

程知衍望着窗外，燈火通明的背景下，映出江煥模糊的側臉，他好像不僅僅是因為沒吃飯才願意和江煥去吃這頓飯的。

小助理就是曾經差點被掀翻爛攤子的那位，有幸得到江煥的幫助，并且替她背了鍋，她知恩圖報，給江煥定了H市最高層樓上的頂級餐廳，主打一個浪漫。

臨窗的座位，燭光晚餐，優雅的鋼琴曲，還有桌上沒有撤下去的鮮紅玫瑰。

總裁大人人生第一次遭遇這樣的浪漫，有點吃不消，安靜地吃完一頓飯，全程不肯開口。

盡管阿姨一直強調，程知衍也曾經說過，但江煥還是覺得程知衍挑食，嘴上說着都可以，江煥真做了菜，程知衍又只挑着那幾樣吃，不喜歡的他就用筷子沾一下，一副“朕已閱”的模樣。

江煥根據幾次的觀察，給程知衍點了他絕對喜歡的那幾樣菜。

事實證明，江煥的觀察沒有問題，程知衍雖然不吭聲，但吃的很專心，顯然是對食物很滿意。

飯吃到一半，江煥覺得他們這桌的氛圍異常詭異，正想開口緩解一下尴尬，就被程知衍吃飯間隙放出冷飕飕的一枚眼刀吓的退了回去。

主動投降：“我不說還不行嗎，吃完飯去看電影吧。”

就算程知衍沒有經驗，也看明白江煥這是什麽流程了。

電影院就在市區邊上，不算很遠，很會享受生活的江煥曾經一個人去過一次，熟門熟路的，連車都沒有開。

市區比寧古要暖和很多，二氧化碳排放過量，拂面的晚風反而平添了幾分涼爽。

江煥忘了程知衍吃飯時的眼神，企圖和他再次交流：“程知衍，你看過電影沒有。”

意外的是，周一晚上的路人不少，江煥這一年都很少參與這樣的集齊活動，他和程知衍一樣不适應，走在人堆裏總覺得格格不入。

“程知衍，”江煥往他身旁靠了靠，腦袋湊近了問，“你看過電影嗎？”

他總覺得程知衍和別人不一樣，這個人身上帶着一層光，和這凡塵俗世沒多大關聯，明明是很正常的事，他卻想要問一問程知衍，總覺得會得到和別人不一樣的答案。

這樣的姿勢在擁擠的一群裏并不突兀，程知衍于是沒有推開他，兩個異類在此時遇到了同類，無法抑制本性，想要紮堆取暖。

“很小的時候去過一次。”江煥聽到程知衍說。

“什麽時候？”江煥問，說話間聞到程知衍身上喝過的氣泡水味，他有點口渴。

程知衍說忘了，真的是很小很小的時候了，那是梁雅娴帶着他和程知漾看的唯一一部電影，也是他人生至今的唯一一次，類型情節全都不忘了，只記得好像很感人，電影院裏很多人都哭了，他無知無覺，好像天生就是這樣冷情的人。

當下最近時間能播放的電影不是江煥為了約會流程設計的浪漫愛情片，甚至毫不相關，是個搞笑電影，冷笑話和熱笑話一出接一出，江煥都快笑不出來了。

看電影前，江煥買了爆米花和奶茶，他知道程知衍可能不會喜歡這種東西，但他還是想買，想讓程知衍沾染點人間俗套的東西，這樣的話，這個像神一樣的人，就不舍得走了。

程知衍在等候區找了個位置坐着，剛好回程知漾的消息，程知漾問他明天什麽時候到，程知衍回複：應該是中午，要一起吃飯嗎？

程知漾空閑的時間一大把，還喜歡一心好幾用，填填補補讓自己每天做很多事，還是覺得很空，所以回消息很快：回家吃啊？

程知衍：嗯。

程知漾：哎，還是算啦，來回也怪麻煩的。

程知衍這個弟弟還在青春期的尾巴上，不叛逆，但特別有自己的想法，不喜歡被管束，也不想離梁雅娴的“溫柔關切”太近。

程知衍從來不說，他也沒思考過，在這種方面他好像和弟弟差不多，只是表現的沒有那麽明顯。

江煥拎着奶茶和爆米花回到桌前，程知衍面前一黑，明知道是誰來了，他還是下意識擡頭，眼角有和程知漾聊天時還來不及收起的弧度，很漂亮。

江煥心裏咯噔一下，認為這種形容不是什麽好事。

眼珠子轉了轉，不動聲色地轉移視線：“我買了奶茶，喝嗎？沒有加珍珠的。”

在飲食上，程知衍相當犯懶，他讨厭所有讓他咀嚼費勁的食物，珍珠這種東西不入味又嚼着麻煩的東西，他很不喜歡，但奇怪的是，他又很喜歡剝蝦，被敲碎的螃蟹鉗他也會吃的很有耐心。

他家總裁大人奇奇怪怪的。

比如江煥以為程知衍肯定不喝奶茶這種東西，可程知衍拿起吸管紮了個洞就往嘴裏送，他忽然想到程知衍那天說過不喜歡喝咖啡。

于是他又覺得程知衍有點可愛。

電影院的幕布很大，燈光照的裏面一點都不黑，有人看到一半刷起了手機，江煥也覺得挺無聊，支着下巴轉了個頭，研究起了程知衍。

程知衍看的很認真，目不轉睛的，江煥靈機一動，摸了一顆爆米花往程知衍嘴裏塞，黃油的甜香往程知衍鼻尖裏鑽，江煥略帶潮濕的指尖碰到了程知衍的皮膚，程知衍微微張嘴把那顆他碰到的爆米花叼了進去。

江煥在邊上笑，怕程知衍聽不見，悄悄靠近他，像學生時代上課講悄悄話的時候，說話時帶着抑制不住的笑意：“好吃嗎？”

程知衍沒看他：“管你自己吃。”

電影院裏聲音很響，幾乎環繞在每個人的耳邊，江煥卻好像屏蔽了一些，側過頭，只是靜靜地看着程知衍。

有的人一開始出現在他的人生裏就與其他人不同，程知衍像墜入人間的神，并沒有高高在上，卻依然不可侵犯。

江煥聞到了一股爆米花的味道，不是他指尖的，而是在程知衍身上。

周一晚上的電影院人不算很多，兩個不太喜歡社交的人連坐的位置都是靠後的。

沒有人看見江煥漸漸貼近程知衍的臉，沒看到他即将碰到對方的鼻尖，也只有程知衍感覺到了，通過江煥溫暖的嘴唇感覺到自己臉頰的冰冷。

電影裏唯一一段有關愛情的場景是主人公歇斯底裏的表白：“我愛你啊，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