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插手

第08章 插手

8.

陸元聲一出門就被陽光刺了眼,他擡手擋在額前,擡頭時正好看到對面的宋枕棠。

四個月未見,欣喜的情緒越過一切,脫口而出的仍是從前的稱呼,但“阿棠”兩個字一說出來,他就意識到了不妥,卻已經收不回字音了。

好在宋枕棠并未在意,她的視線由蕭琢轉到陸元聲身上,溫和一笑。

陸元聲其實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卻能想象到她唇角勾起的弧度。若是從前,他不會猶豫就上樓去找她說話,但是現在……她已經成婚了。

他立在道邊默默嘆懷,根本沒注意到身後還有個蕭琢将他全部動作變化都看在眼裏。

樓上的三個人居高臨下,自然也将這一幕盡收眼底。

宋枕棠皺眉看着蕭琢,不明白他在幹什麽,怎麽還不走?

秦韻和裴之婉彼此對視,都從彼此眼睛裏看到了疑惑,那真的是蕭琢?蕭琢怎麽會長得這麽好看?看他的眼神難道知道陸元聲是誰?

長街兩邊就這樣無形地僵持住。最後,仍是蕭琢打破了僵持,他本就只是路過,沒想到會看見宋枕棠,更沒想到會看見陸元聲,襄王神女郎情妾意,他這個局外人實在不該沒眼色地久留。

而直到馬蹄聲響起,陸元聲才發現自己身邊還有個人,可等他回頭看的時候,只看見了一片塵煙。他沒有放在心上,只想着再和宋枕棠說幾句話就回家。

但裴之婉一看見蕭琢離開,便迫不及待地朝陸元聲招手,“陸二哥。”

裴陸兩家也有姻親,兩人也是從小玩到大的關系。陸元聲聽出裴之婉的聲音,驚訝道:“阿婉,你也在。”

秦韻也适時冒出頭,“還有我。”

她們在四樓,要和陸元聲說話難免大聲,即便現在街上并無旁人,宋枕棠也覺得伏在窗邊喊話的姿勢實在不雅觀,便吩咐守在外面的秋桑去把陸元聲請上來。

半晌,秋桑帶着陸元聲去而複返,房門被敲開,四個隔窗相望的人終于見上了面。

他們四人都是自幼一起長大的情分,縱然許久未見,也不會覺得不自在。

“原來是你們三個聚在一起。”陸元聲察覺到宋枕棠對自己的态度未變,語氣都松快了許多,他解釋自己為何出現在這,“我本是約同僚在此小聚,他們卻爽約了,茶樓的東西實在吃不飽,便想着來對面的奉仙居墊一墊,倒是先遇見了你們。”

宋枕棠實際并不關心他為何在這,只聽到他還沒用午膳,就吩咐人把桌上的殘羹冷盞撤下,重新換上一桌。

四人又重新坐下,陸元聲猶豫許久還是問了一句,“阿棠,你最近如何?”

到底男女有別,宋枕棠不可能将對裴之婉她們說的話對陸元聲說,便只含混道:“還有些不适應,慢慢來。”

陸元聲聽出她不想多談,掩飾住眼底的一點失落,轉而說起別的話題,“阿韻,上個月我出游遇見你大哥,聽他說你回了寧州?”

秦韻很有眼力見地接話,“是啊,我回了外祖家……”

這裏四個人對坐閑談,沒人注意到雅間臨街的那扇窗戶一直沒關,更沒人注意,對面樓上正對着他們的屋子,也推開了半扇窗。

宋長翊着一身雪青色錦袍,端坐在窗側的上首位,桌邊熱水咕嘟嘟煮好之後,他親手執壺煮茶,分好兩杯,一杯留給自己,一杯推向對面。

與太子同坐本就膽顫,如今又得太子親自奉茶,坐在他對面的陸元正險些直接跳起來,看到宋長翊擡手示意他坐,才戰戰兢兢地坐下。

“元正,別緊張。”宋長翊語氣溫和地和他話家常,“聽聞令正上個月剛生下一個小郎君,不知修養的如何了?孤先前事忙,都未來得及恭喜你們。”

陸元正沒想到太子殿下對他們陸家的家事了解的這麽清楚,一瞬間的愣怔之後,立刻起身,誠惶誠恐地謝恩,“微臣多謝殿下的關心,拙荊一切都好。”

“不必這般緊張,喝茶。”宋長翊再度示意他坐下,“說起來,咱們也算是沾親,元聲也算是孤看着長大的。”

“元聲”兩個字一出來,陸元正心口就是一跳,他不自覺地往窗扇打開的對街看。自晨起開始他們就在茶樓裏談事,午膳時都沒有離開,即便剛才沒開着窗戶,也能聽到對面聲音不低的喊聲,自然知道奉仙居裏都有誰。

那句“阿棠”一搞出來,他陸元正險些把桌子按碎,倒是宋長翊神情不變,沒聽見似的倒茶品茶。

但他心裏一直繃着根弦,這會兒聽宋長翊提到陸元聲,立刻緊張起來,“殿下,元聲他……”

宋長翊淡淡睨他一眼,陸元正不自覺停住話音。

宋長翊微微一笑,接着道:“元聲明年也快及冠了吧?這日子過得可真快,一晃也到了要成親的年紀了。他可說了人家?”

陸元正只能搖頭,“承蒙殿下關心,他還不曾定親。”

宋長翊道:“陸家門楣高,元聲又争氣,他的終身大事,還是要你這個做大哥的多費心操持了。”

他這番話說得已算十分直白,陸元正就算是個傻子也能聽懂,冷汗從額角滑下來,他立刻道:“微,微臣明白。”

陸元正走出茶樓後,便立刻派身邊的小厮去奉仙居叫陸元聲回家,沒一會兒,陸元聲出來了,看見陸元正還一臉茫然,“大哥?你怎麽也在這兒?”

陸元正卻沒說什麽,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輕嘆一聲,“回家再說。”

兩兄弟上了馬車,很快就看不見蹤影,宋長翊這才收回俯瞰的目光,輕笑着說:“這陸家兄弟實在是……”

後半句他沒說出來,但身後袖手侍立的孟值直覺不是好話,他不敢答,跪到桌案旁想要替宋長翊續茶。

宋長翊卻把茶杯一推,“也該回宮了。”

“是。”孟值立刻

起身,轉而又想起對面奉仙居裏的宋枕棠,小心請示道,“那公主殿下那邊?”

想到宋枕棠,宋長翊就忍不住搖了搖頭,“她這段日子心裏不痛快,今日又是和裴家秦家兩個姑娘見面,八成是要喝酒的。”

他語氣無奈卻藏不住關心,“留一半人在這守着阿棠,但別去打擾她的興致,好好護着她就是。”

“是。”孟值應下,又問,“殿下是回東宮,還是?”

宋長翊沉吟一瞬,道:“先回東宮,你再派人去栖梧宮知會一聲,孤晚上去陪母後用膳。”

“是。”

不出宋長翊所料,宋枕棠三人從奉仙居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未免裴之婉和秦韻回家挨罵,宋枕棠親自将二人送回家後,才吩咐車夫,“回宮吧。”

這三個字一出來,整個周邊都靜了靜,好半晌都沒人敢開口。

倒是宋枕棠,才說完就意識到了不對,她阖上眼皮,改口,“回将軍府。”

今日和裴之婉、秦韻鬧得太累,又喝了酒,回去後宋枕棠只簡單用了幾口晚膳,就早早沐浴安置了。

睡得雖早,起得卻不早。第二天宋枕棠又是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紫蘇在外間聽見動靜,在門外小聲問:“殿下,您醒了嗎?”

宋枕棠翻個身披上外裳,懶洋洋地嗯一聲,“醒了,進來吧。”

一般沒事紫蘇不會不等傳喚就打擾她,宋枕棠看她端水進來,問:“有什麽事?”

紫蘇撂下溫水,道:“馮公公來了。”

難道是母後又送來了什麽東西?宋枕棠看向紫蘇,紫蘇卻搖搖頭,說:“仿佛是請您進宮的。”

剛起身,頭發還沒梳,宋枕棠捋了一下耳邊的碎發,坐到妝臺前,示意道:“請進來吧。”

馮程面上永遠堆着笑,進來行禮問安之後,果然道:“今日裴大姑娘進宮請安了,皇後娘娘便想着請您進宮一起說說話。”

前幾天進宮的時候,父皇母後所流露出來的意思,明顯就是不希望她經常入宮,這才沒過去幾天,怎麽會又叫她回去。難道是出了什麽事?說表姐也在,難道是她和二哥的婚事?

一瞬間,宋枕棠腦海裏閃過許多念頭,她點點頭,“好,待我更衣。”

與歸寧那日一樣,入宮的馬車依舊停在鳳陽門,但不同的是,這次鳳陽門前停着一駕鳳攆,是裴皇後特意派來接她的。

想到上次宣成帝托蕭琢送來的藥,宋枕棠心口驀的一暖。

到了栖梧宮,宋枕棠沒讓通傳,熟門熟路地進了偏殿。

東間裏,裴皇後正拉着裴之娴在窗邊說話,不知裴皇後說了什麽,裴之娴低着頭,隐約可見耳垂通紅。

“母後。”宋枕棠給裴皇後見禮,又朝裴之娴點頭,“大表姐。”

和裴之婉不同,裴之娴比宋枕棠大了三歲,性子也十分娴靜,此時很有規矩地起身避開宋枕棠的禮,然後朝她福了一福。

宋枕棠親自扶她起身,無奈道:“表姐總是這麽見外。”

裴之娴溫柔道:“親近歸親近,卻不能錯了規矩。”

知她一向是這樣規律嚴謹的性子,宋枕棠沒再說什麽。裴皇後笑着喚人傳膳,“可算來了,我和你表姐啊早就餓了。”

難不成真的有事要說,才專門等她進宮一起用膳?可直到用過午膳,裴之娴告退離開,裴皇後都沒有說什麽事。

宋枕棠終于耐不住性子,開口問道:“母後,您今日叫我來,到底有什麽事?”

裴皇後嘆口氣,卻沒說話,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看着她,神情是宋枕棠看不懂的複雜。

她不禁放輕了聲音,“母後?到底怎麽了?”

裴皇後搖了搖頭,說:“沒什麽,我就是覺得我們阿棠自成婚後,就長大了。”

宋枕棠不愛聽這話,哼了一聲,“母後今日專門召我進宮,總不會只是為了打趣我吧。”

“自然不是。”裴皇後給身邊的大宮女玉榮使了個眼色,沒一會兒玉榮捧着一個寬而扁的紅木盒子走了出來。

宋枕棠伸手去接,看着盒子上古樸的花紋,好奇道:“這是什麽?”

她說着就要打開,卻被裴皇後伸手按住,“回去再看。”

宋枕棠覺得奇怪,卻也沒有再問,正巧裴皇後說要去午睡,她便要告退。

裴皇後給身邊的玉榮遞了個眼神,然後吩咐:“讓玉榮陪你回去。”

宋枕棠一心好奇這盒子,并未在意這話,只點了點頭。

到底是什麽東西這麽神秘,還值得母後特意将她叫進宮來?

出了鳳陽門,她吩咐了一句“回将軍府”,然後便抱着盒子上了馬車。母後讓她回去再看,現在已經算是回去了吧?

宋枕棠不是性格猶豫的人,沒再多想,直接打開了盒子。

出宮的路上,她心裏猜過這盒子裏會是什麽,可怎麽也沒想到,打開之後,裏面竟然裝了幾本書。

封皮空白,總不會是《女則》《女訓》吧,宋枕棠皺眉翻開第一本。

書裏卻沒有字,全是畫,宋枕棠一眼沒看清上頭畫的是什麽,又繼續往下翻了兩頁,待看清之後,連書帶盒啪地合上,臉頰浮起兩團難堪的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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