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敷藥

第14章 敷藥

14.

蕭琢的警惕性是這些年在軍中練出來的,被人搭上手背的那瞬間,他一下子忘了自己身處何處,腦海中逐漸松下來的那根弦瞬間繃緊,以至于他對宋枕棠動手時,全然沒有留餘力。

宋枕棠撲過來之後,先是茫然,再是震驚,而後手腕痛意席卷,她顧不得丢人,掙紮着痛呼出聲。

外面的秋桑瞬間聽到聲音,急忙叫停馬車,隔着車門詢問道:“殿下您沒事吧?”

宋枕棠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是處于一個什麽樣的姿勢——她正半跪着被蕭琢夾在腿間,若不是蕭琢及時松手抓住她的手腕,恐怕就是要直接跌進去。

無論如何,都絕不能被人看到!宋枕棠急忙撐着蕭琢的大腿爬起來,掩飾着大聲,“我沒事!只是不小心撞到了……”

秋桑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再多問,馬車繼續往前走。

蕭琢扶着宋枕棠坐下,期間一度想說什麽,卻被宋枕棠殺死人的眼刀死死盯住,無奈地沒有開口。

宋枕棠怕再被外面聽見,不敢太大聲,只好用氣音威脅,“把方才發生的事都忘掉!否則我就讓父皇殺了你!”

語氣倒是惡狠狠,可此時從宋枕棠的嘴裏說出來,半點不像威脅,倒像是惱羞成怒。蕭琢有些想笑,強壓下唇角的弧度,點頭。

但宋枕棠又怎麽會看不出來他掩飾下的笑意,羞惱和憤怒混在一起,在心口攪了個天翻地覆。她恨不得叫人來将蕭琢狠狠打一頓,但在外面又不能這樣,她胸膛起伏着,好半晌才壓下沖動。但到底氣不過,擡腿使勁踢了蕭琢一腳。

這一腳實在猝不及防,宋枕棠力氣小,踢得不疼,卻正中蕭琢的腿根,方才被宋枕棠手心撐過的地方。

蕭琢到底是個正常男人,又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方才被宋枕棠軟力一撐沒硬已經用盡了全部的忍耐,這會兒又遭撩撥,當即便如遭了狂風的柳樹,倏然低下腰去。

宋枕棠卻不知他的變化,只以為是自己踢得太大力,她怔了一下,想道歉又張不開嘴,最後竟是擡腿又踢了他一下。

相比于剛才那一下,宋枕棠這次力道很輕,可是對于蕭琢來說,痛苦程度卻不亞于翻倍,甚至不可控制地蹙起了眉。

自成親以來,宋枕棠每次見到蕭琢,他都是十二分的淡然,仿佛這時間從沒有任何的事能引起他的情緒波動,此時竟然因為她踢過去的這兩下,疼得蹙緊了眉。

宋枕棠有些懷疑他是裝的,可蕭琢實在不像是個會開玩笑的人,何況兩人的關系也沒有熟到這個份上。

難道她的力氣真的很大?

想到這兒,宋枕棠難免有些愧疚,抿抿唇喊了他一聲,“喂!”

蕭琢仍舊微弓着身子,倒不是別的,主要是怕宋枕棠發覺他的不恭敬。

宋枕棠果然沒有發現,還以為他是在弓着背忍痛,猶豫着問:“你沒事吧?”

蕭琢低頭未語,一副痛得說不出來話的模樣

,宋枕棠只得道:“你拽我一下,我踢你一腳,我們扯平了,方才的事你也要忘掉,以後更不許提。”

實際蕭琢是在看宋枕棠剛剛踢過來的小腿,踩着繡鞋的雙腳藏在裙子裏,只露出右邊足尖,鞋面上墜着一顆小指大的明珠。

宋枕棠聽不到他回答,以為他不滿意,語氣瞬間就兇巴巴起來,“喂!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

蕭琢這才回神,他不準痕跡地調整了下姿勢,道:“聽到了。”

“聽到也要做到。”宋枕棠仍不滿意,“反正我們是扯平了。”

蕭琢卻問:“可殿下方才不是踢了我兩下嗎?”

宋枕棠稍一怔,随即理直氣壯道:“怎麽?你難道還想再拽我一下,然後讓我再給你跪下嗎?”

她緊緊盯着蕭琢,杏眸中滿滿都是不悅,警告道:“蕭琢,別忘了你的身份。”

“你我名為夫妻,實為君臣,你是想違抗我的命令?”

君臣……蕭琢自然不敢忘,他無聲嗤笑一聲,随即道:“臣不敢,臣定遵公主之令。”

實際宋枕棠也不是故意拿身份壓他,可說都說了,再出言緩和氣氛反而虛僞。最終,她只哼了一聲,複又坐回了最初的位置,然後拉開旁邊的抽屜開始翻找起東西來。

蕭琢無聲嘆口氣,本也不欲再開口說什麽,卻見她不知從哪翻出一枚兩指寬的金手镯來,對着袖口比了比就要往手腕上套,期間還痛得輕嘶了一聲。

蕭琢蹙眉問:“怎麽了?”

宋枕棠瞪他一眼,擡起左手舉到蕭琢跟前,寬大的袖口和镯子都因為她的動作滑下去一截,露出一段光滑白嫩的手腕。

可上面卻有一圈青紅的痕跡破壞了美感,正好在抵在腕骨處,看上去觸目驚心。

那是蕭琢方才力氣太大生生攥出來的。

蕭琢沒想到她的皮膚這般嫩,竟然會留下這麽深的腫痕。他走過去,不顧宋枕棠的驚訝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沉聲道:“這必須得塗藥。”

宋枕棠卻收回了手,“不行,不能帶着藥味兒去赴宴,更不能纏繃帶。”

所以她才會想着戴上镯子遮掩。

她想要抽回手臂,蕭琢卻沒松手。

金子本就沉重,何況這上面還有寶石鑲嵌,壓在傷痕上,怕是會更糟。

但畢竟是赴宴,蕭琢看着宋枕棠抗拒的模樣,說:“殿下放心,臣有辦法。”

宋枕棠懷疑地看他一眼,“真的?”

蕭琢點頭。

宋枕棠勉強信他,轉而又想起來什麽,說:“但這裏沒有藥。”

然而話音剛落,便見蕭琢從腰間拽下來一枚荷包,打開之後,裏面竟然是一個瓷白的小瓶,拔開瓶塞,蕭琢從裏面倒出來一枚雪白的丸藥。

“這是什麽?”宋枕棠驚訝地微微瞪大了眼睛。

蕭琢未答,捏着藥丸的手微微用力,将藥丸捏碎成一灘齑粉,混着一點清水,将藥膏敷在了宋枕棠手腕的傷痕上。

他人生的這二十六年,大大小小受了無數次的傷,但他給給自己上藥時,從沒有一次像這次一般手法輕柔,原因無他,實在是宋枕棠的手腕皮膚太幹淨太白嫩了。

摸過長弓重箭,指腹布滿粗粝繭子的大手根本不敢太過用力,如同撫摸這世間最名貴的珍珠一般,只怕會傷到小公主嬌嫩的皮膚。

在這一刻,他忽然想到了外間關于他們之間這樁婚事的評價。

“公主殿下是何等嬌貴,陛下指婚也是指給世家公子享一輩子清福,咱們這群大老粗還是不要癡心妄想了。”

“蕭琢不過是西北的粗人一個,除了會殺人還會做什麽?”

“燕京城名門公子那般多,若不是陛下偏心,哪裏輪得着他蕭琢來配昭陽公主?”

……

從前,蕭琢并不會把這些話放在心上。

但在這一刻,在他第一次有機會去握宋枕棠手的時候,他忽然真正地意識到,兩人的确不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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