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饴糖
第28章 饴糖
28.
懷國公乃是陸元聲的父親從他祖父那平級承襲的爵位。他在家中也正好排行第二。
那這意思豈不是讓她給?陸元聲指婚?
雖然以她的身份确實可以, 但兩?人畢竟也算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讓她給?陸元聲指婚,總覺得怪怪的。
宋枕棠驚訝地看?向?宋長翊, 有些懷疑他是不是記錯人家了?。
宋長翊猜到她在想什麽?, 解釋道:“你和元聲自幼相熟,年紀又相仿, 他的喜好你應該是最了?解的。”
是這樣沒錯,但對于陸元聲的喜好,宋枕棠也真的沒那麽?了?解。
宋長翊看?出她的猶豫,勸道:“母後近日一直忙着我和阿娴的婚事,二哥又不了?解這些京中的貴女,讓你那還沒成婚的未來嫂嫂過問這些也實在不合規矩。阿棠,二哥想來想去, 這件事只有你能辦了?。”
宋長翊難得拜托什麽?事給?她,于是宋枕棠就這麽?輕易地被說服了?, 她點點頭,保證道:“二哥放心就是, 小妹一定不給?你辦砸。”
宋長翊笑着揉了?揉她的頭頂,“那二哥多謝你。”
坐在宋枕棠旁邊的蕭琢冷眼旁觀這兄妹二人的互動,握着筷子的手緊了?緊, 只當什麽?都沒發覺。
心理卻忍不住地回想從前讓人查過的那些資料。
陸元聲,懷國公府嫡次子, 雖然出身尊貴,卻自幼就極為争氣,在國子監裏?讀書?一向?都是名列前茅的, 現如今身上已經有了?舉人功名,待過兩?年春闱中個進士, 走得就是一條平步青雲的路。
更重要的是,他還很年輕。
是十八還是十九來着,蕭琢對此有些記不太清了?。
而他,沒有多久就要二十七歲了?。
用過午膳,裴皇後就要回宮了?,宋枕棠不舍地拉着裴皇後的手,一路将她送到門口。蕭琢跟在後面?,一路默默無語。
馬車等在門外?,宋長翊也沒有騎馬,陪着裴皇後一道上了?馬車。
他們乘坐的馬車是宋長翊平日微服所乘,外?看?低調,內裏?寬敞又舒适。
宋長翊坐在裴皇後身邊,親自端了?茶壺要給?她倒茶,裴皇後搖搖頭,然後伸手去拉他的手腕,問:“長翊,你今日為何突然提起重陽節宴會之事?”
宋長翊說:“我以為阿娘已經猜到了?。”
裴皇後說:“我的确猜到了?,可我想聽你自己說。”
宋長翊察覺到裴皇後的态度不對,默了?默,回答:“聽說阿棠和蕭琢相處的還不錯,兒?臣,是想推他們兩?個一把,畢竟他們已經成婚月餘,也該走向?正軌了?。”
裴皇後看?着他忽然緊繃起來的神色,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們四個孩子裏?,就屬你和阿棠關系最親,打小你就護着她,從小到大不知道給?她收拾過多少爛攤子。現在她成婚了?,還要你這個當哥哥的替她操心。”
宋長翊無形之中松了?口氣,唇邊也重新挂上了?笑,正要開口,便聽裴皇後繼續道:“但有些事,是勉強不來的,即便咱們是阿棠最親的人,也只能勸、只能幫,而不能太多的插手,是不是?”
裴皇後語氣是一如既往柔和平緩,那雙和宋枕棠極為相似的眼睛就那麽?溫柔的注視着他,并?沒有責怪,反而有些心疼。
宋長翊有些遲疑地說,“那陸元聲這事還是讓阿娴去……”
裴皇後卻打斷他的話,“阿娘不是怪你這件事。”
“母後是不想你為了?阿棠的這些小事付出太多精力。說到
底阿棠已經和蕭琢成婚了?,兩?個人再怎麽?折騰也是內宅的小事,長翊,你是太子,只要你好好的學?習朝政,日後還怕他蕭琢敢欺負阿棠嗎?”
這次,宋長翊笑了?笑,說:“兒?臣明白了?。”
見他笑了?,裴皇後也跟着一笑,“阿棠這孩子你我都了?解,驕傲又嬌氣,蕭琢呢又是有那樣的一個經歷,他哪裏?會哄女孩子。兩?個人性子相差太大,日後還有的磨呢,你今天出的這個主意也不錯,總是要有些波折才能更好的相處。”
宋長翊:“母後說得是。”
母子倆一路說着話,馬車緩緩駛出了?将軍府所在的巷子。而宋枕棠就站在階下,目送着馬車遠遠離開,直至行出她的視線範圍。
她平日裏?很少表現出對父母親人的思念,甚至更多時候都表現的不屑一顧,這會兒?卻遠遠看?着她們離開的馬車不願回去。
蕭琢站在她身後,就那麽?默默地等。
宋枕棠其?實不算矮,但因為很瘦,所以顯得身形有些薄。她在今日沒出門,就只穿了?一件寬袖的短襦小衣,外?面?疊了?一件無袖的褙子,松垮垮地罩在人身上,顯得宋枕棠更加纖弱。
昨夜一場雨入了?秋,雖是午後,但到底也是有些涼的。蕭琢擔心宋枕棠久站吹風,便解了?自己的外?裳走過去給?她披上。
肩頭傳來沉甸甸的暖意,宋枕棠本能地攏了?一下,整個人被男人寬大的外套罩住。
她手上動作微微一頓,回頭看?見蕭琢,她以為蕭琢會催她回去,或是笑她往日的口是心非。
但他什麽?都沒說,只道:“高熱剛退,別着了?涼。”
宋枕棠心頭一暖,悶悶地點了?點頭,然後道:“回去吧。”
宋長翊是因為今晨蕭琢讓丁介去兵部告了?假之後,才知曉的宋枕棠生病一事,他當時正在兵部,後來陪着裴皇後一道過來,便順便把晨起他們拟定的幾個章程帶了?過來。
是想讓蕭琢在閑暇的時候看?的。
宋枕棠自然也知道宋長翊帶了?公事給?他,于是快到濟風閣的時候,她便主動停住了?步子,道:“皇兄不是交代了?你正事,我已經沒什麽?事了?,待會兒?你就不用再陪我回明華堂了?。”
蕭琢卻道:“公務在哪裏?不是處理,臣既說了?要好好照顧公主,在兩?個院子怎麽?照顧。”
宋枕棠說:“我不用你照顧了?。”
怎麽?裴皇後和太子來一趟,對他的态度就變了?這麽?多?
因為提到了?陸元聲,還是因為舍不得皇後和太子?
蕭琢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并?沒有要聽從的意思,直白道:“走吧,殿下不是還要喝藥的嗎,這可耽誤不得。”
宋枕棠沒料到這人油鹽不進,又不能把他綁在濟風閣不讓他出門,跺了?跺腳,只得道:“随便你。”
兩?人便又回了?明華堂,藥已經熬好了?,依舊是宋枕棠和蕭琢一人一碗,秋桑如晨起那般欲端給?後面?的蕭琢,卻中途被宋枕棠攔下。
她端起其?中一碗咕咚咕咚喝藥,放了?空碗先回房了?。
秋桑看?出她情緒不對,用眼神詢問蕭琢怎麽?了?。蕭琢卻并?未回答,只不緊不慢地也端了?碗,喝完藥,不忘取走托盤上的油紙包。
他跟着走進卧室,沒瞧見宋枕棠,卻看?見了?落下床帏的床榻。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走到床邊,敲門似的敲了?敲柔軟的帷幔,“殿下。”
宋枕棠沒有出聲,蕭琢卻聽到了?裏?頭有壓抑的呼吸聲。
他一怔,直接就要上手拉開帷幔,宋枕棠卻早就察覺似的,兩?只手緊緊攥着兩?片帷幔合攏的中間,命令道:“不許。”
聲音裏?,有壓抑可見的哭腔。
蕭琢一怔,沒再用力去拉,
感覺到外?面?力道的松懈,宋枕棠也緩緩收回了?手,她背靠着床頭,雙手環住膝蓋,把臉整個埋了?進去。
她很少哭,更不會在人前哭,因為她不願意被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軟弱。
更不願意被蕭琢看?到。
她把臉藏進臂彎裏?,咬着嘴唇掩住抽噎的哭腔,以為這樣就能不被人看?見,卻不知在這樣安靜的屋子裏?,蕭琢對任何動靜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他能聽到宋枕棠在哭,能聽到她壓抑的喘息,能聽到她用袖口胡亂擦眼淚。
他能聽清楚她的所有動作,甚至能想象到她此時那個梨花帶雨的模樣。
那麽?失落,那麽?可憐。
可他什麽?都不能做,即便他們兩?人只隔了?一層薄薄的帷幔。
宋枕棠并?不需要他。
蕭琢清醒而又明确地意識到了?這一點,即便是在這樣難過又傷心的時候,宋枕棠也并?不需要他。
她是那麽?驕傲的一個人,怎麽?會願意讓他看?到她紅着眼睛落淚的模樣。
他緩緩收回了?手,沒再打擾她一個人的發洩。
不知過了?多久,總之宋枕棠覺得自己覺得腦袋都有些發蒙的時候,她終于再沒有眼淚落下來了?。
帳子外?已經沒有了?動靜,不知道蕭琢還在不在。
她小心翼翼地将床帏挑開一道縫隙,并?沒有看?到人。
蕭琢不知何時已經出去了?。
宋枕棠松了?口氣,整個從床榻裏?鑽出來,趿着鞋子走到妝臺前照鏡子,結果險些被鏡子裏?的人吓了?一跳。
這雙目紅腫鼻尖通紅滿面?狼藉的人是誰?
宋枕棠站在那呆了?半晌才終于回過神,忙要叫人進來給?她擦臉,可正要開口,就看?到妝臺邊上擺着一方帕子。
她一怔,伸手去摸,竟然還是溫熱的。
是秋桑送進來的?
她這樣想着,拿起帕子,忽然看?到旁邊還放着一個小小的牛皮紙包。
打開一看?,裏?面?竟然裝着兩?個已經略有融化的饴糖。
是蕭琢。
她一下子确認了?這一點,而後伸手拈起一顆,猶豫半晌還是放進了?嘴裏?。
記憶裏?饴糖的味道并?不好吃,黏膩到有點糊嗓子,但這一顆卻是清冽甘甜,和從前的那些都不太一樣。
宋枕棠舔了?下唇角,莫名的,想到了?晨起那個情不自禁的吻。
淺嘗辄止的那一下其?實什麽?都做不了?,卻讓她記住了?蕭琢唇瓣的味道。
是甜的,她很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