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勝瀾院中,荷花池邊,涼亭之下,顧如泱與昭陽二人對坐于石桌左右,一人粗衣簡妝,一人錦衣華服,一人粗犷,一人細膩,偏是這完全不同的二人,卻又談笑風生。

杜詠這次可沒打圓場,那兩人出海之後好像熟識了許多,就連奉劍奉笛都覺得有些異樣。這次昭陽大方得提出了朝廷的條件,顧如泱也爽快的應了下來,完全沒有之前的劍拔弩張,杜詠知道現在這讓人誤以為惬意的對話,并不是二人真的交好,而是昭陽做足了功夫的結果。

這次朝廷開的條件,雖然不及與陳青川交易時那樣的豐富,但每一樣都打在了顧如泱的心上:首先朝廷提供蜀錦、大米及工藝制品由萬世港負責出口,并且朝廷以低價向萬世港提供鐵器與裝備,同時授予昭陽水師虎符,持此符便可調動念歸城十萬水師。而萬世港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修路,由萬世港出資修建一條直達念歸城的大路,此路還需連接萬世港周圍的幾個重鎮,主路可同時并駕六輛馬車,分支下去的幹道也也要通行至少四輛馬車,整個工程需在四年內完成。

顧如泱內心裏倒是欽佩起昭陽的魄力,本來只是想賣她些薄面,走走過場,可沒想到昭陽帶來了如此的驚喜。這些條件看似只是尋常交易,但它産生的價值比這可笑的聯姻更能讓兩股勢力同氣連枝。

自古以來太平島就是貧瘠之地,為什麽這裏海賊盛行,就是在這個地方除了島與海就別無它物了,無奈之下人們才上海打劫,雖然後來又有了碼頭,促生了交易,海賊們也變成了海商,做起了倒騰海貨的買賣,但終究不是做着太平島自己的交易。

而大周朝廷來了一切都不一樣了,他們還帶來了北陸上的工藝與技術,如蜀錦産自北陸西南,若要将這錦緞從蜀地運出都得耗時半月,更別說運出海外了。太平島上雖不缺大米,可卻沒有北陸那樣的優質香米,而秦氏南逃也帶來了上好的種子,早在一年前顧如泱品嘗過南岸的米香了,金冶、陶藝就更不用說了,秦氏宮中的匠人擁有着無可替代的技藝,這一切都意味着萬世港的貨品将直接從太平島産出,她無需再冒着危險跨過穹珥海峽去到北陸做走|私。

至于朝廷要求修路,其實不用對方提顧如泱也會主動做,如果之後的貨物由南岸提供,其實走陸路将更加便利,最後昭陽手持虎符一說顧如泱倒并不再意,但也見朝廷拿出了足夠的誠意,或者說是昭陽拿出足夠的誠意。

見顧如泱嘴角上揚,神色之間都是掩不住的高興,她就知道這次的條件是打中顧如泱的心了。只要這一步走對,那就是給二人未來的對弈開了一個好局,而這棋局最終的走向是否是跟着昭陽所期盼的方向發展,恐怕還有一個漫長的過程。

“顧當家的,這合作你滿意就好。”昭陽抿嘴笑道。

顧如泱真的是一臉喜悅,她給杜詠使了個眼色:“無論船上還是府內,凡事我們倉庫裏有的寶貝,不計大小價格,只要公主喜歡就随她選去。”

杜詠倒忍着沒笑出來,他道:“昭陽公主見過得寶貝不比你我要少,公主怕是不稀罕。”

“說得是說得是!”顧如泱身體前傾靠近昭陽,她已經高興得完全不顧談判的禮儀,顧如泱按着昭陽的肩膀說道:“這樣,這四海之內九州之中,公主若有想去的地方,想見的風物,我顧如泱一定把你帶到。”

“那昭陽先謝過了。”昭陽含首,客氣得說道,其實顧如泱所謂的四海之內九州之中,只是對方內心所求,昭陽從來沒想過要去哪裏,她想去的地方,只有遠在北陸的家。

“顧當家可先別把話說那麽大呢,我們公主不一定稀罕。”奉笛倒有是看不下去了,這顧如泱可沒做虧本的買賣。

“放肆!”

昭陽正想責怪,卻又被顧如泱打斷了:“讓她說。”

顧如泱本也是真心想回報昭陽。

“我們公主嫁過來都已經半個月了,再過半月就是回門面聖的日子了,顧當家您到是只字不提,就連娘家都不願意陪公主走,誰還信你帶着公主天涯海角啊。”奉笛下巴一揚,倒一點也不客氣。

“還有這規矩?”顧如泱也是第一次聽說,她向杜詠問道。

“若在北陸,是有這規矩,只是太平島上可沒有。”杜詠繼續笑着說道:“太平島上沒有,當家的自然也可以不去。”

昭陽也知道杜詠的顧慮,他就是擔心顧如泱去了念歸城會有所不測,昭陽第一次對這杜詠有些不屑,沒想到對方盡是如此謹慎小心之人,她還真沒有想過在念歸城對顧如泱下手。昭陽又看着顧如泱,還是那眉角含笑的樣子,可在她的心裏早已做好了沒機會回門的準備。

“在北陸真有這規矩?”顧如泱這次沒管杜詠,她直接向昭陽問道。

昭陽如實點頭:“是。”

“但……我是個女子。”顧如泱有些為難得說道,她的心裏非常明白,這場婚姻有名無實,凡是有點腦子的人都能看出來這就是一場交易。

顧如泱又道,她一臉誠懇,那眉頭都微蹙着:“若真得跟你回去,會不會拂你顏面。”

“我嫁到萬世港已經是天下皆知的事了。”昭陽道,這話卻是話中有話,如果她說顧如泱埋沒了自己的臉面,那換個角度也是一樣,顧如泱一個姑娘不嫁人,反而娶了另一個姑娘回府,自己也掃了顧如泱的臉。

“當家的……”

顧如泱擡手讓杜詠閉嘴:“別說了,我意已決,回門的時間公主安排,我随叫随到。”

“那就先謝過……”昭陽原本想說顧當家,不過瞬間又入了口:“謝過驸馬了。”

之後,昭陽與顧如泱二人又商議了一些具體要做的細節,但這工作量其實并不小,也非一兩天就能确定下來,顧如泱又把這些瑣事丢給了杜詠,在顧如泱看來兩只狐貍溝通起來要比自己順暢一些。

太平島位于九州之南,五月初荷花就已經露出小角,勝瀾院中的池塘裏露角的荷花已經星星點點,顧如泱聽着昭陽與杜詠談事越發覺得無聊,于是扔下二人自己往池塘邊去,她在一塊石頭邊坐下,又随手拾一塊石仔扔進水中,激起的漣漪将荷葉下的魚驚走,又等水面平靜,卻見水中剛好映射出涼亭中的昭陽。

“是長得要漂亮些。”顧如泱念叨着,看着水中的昭陽,她正與杜詠攀談着,杜詠是萬世港出了名的老狐貍了,昭陽在他跟前也是張弛有度,時而針鋒相對,時而又在輕松淺笑,顧如泱只覺得這位公主越發有意思起來。

顧如泱又拾起一顆石頭,這次是對着昭陽的影子扔去,水中人被打得一片渙散,可渙散之後又是再一次的出現,顧如泱笑了笑:“希望你一直這樣有意思。”

“當家的——當家的——”

顧如泱收回對昭陽的關注,她尋聲而去,只見曾世急匆匆的跑了進來,她的這位副手雖然總是大大咧咧的,但卻很少這般驚慌,顧如泱朝着他揮揮手。

“曾世,這裏。”

“當家的!”曾世跑着過來,他一口氣沖到顧如泱跟前:“出事了。”

“怎麽了?”很少見曾世這樣,顧如泱也好奇起來。

“朝廷的船……”曾世喘着報。

“朝廷的船怎麽了?”昭陽也不知何時走了過來,聽到‘朝廷’二字,昭陽也是一臉吃驚。同樣的,這兩個也引來了杜詠的對昭陽的質疑。

曾世站直了身子說道:“我旗下的一個番長,在王八島附近發現了兩艘無主的福船,船上的人都死光了,看那死樣和味道估計也死了有兩天了。”

“那你怎麽知道是朝廷的船?”昭陽問道,她心裏也忐忑着。

曾世看了一下顧如泱,道:“我們找到了龔老大的屍體。”

既然是海上的事,顧如泱就怠慢不得了,不過這次她沒讓昭陽跟着,是讓杜詠與她繼續商議之事,自己則跟着曾世沖出府外,門口早已為她備好了馬匹,顧如泱一躍而上與曾世一道朝着碼頭奔起。

這事讓昭陽心裏一沉,心中湧起了一絲不祥的預感,如果按曾世所說,這兩艘船便一定是太子安排來謀殺寰安的,如今船上無一活口,太子秦禮安心狠手辣,但在自己的手下的面前還是保持着要做仁君的樣子,若是秦禮安下手昭陽反而不信了。

“公主,臣下也先走了。”杜詠謙卑揖手,這海上生了事,他也不可能不管。

“杜先生請。”

昭陽送走杜詠也急忙又回到了平瀾院,這件事發生的真不是時候,偏生在與顧如泱相談甚歡之時,仿佛是被人算準了時間,而前往念歸城的探子才出去不久,要等到秦禮安的消息估計還要等上半月,現在的情況昭陽不能坐視不管,無論對朝廷還是對萬殿港這兩艘載着死人的船都足以變成開戰的理由,就算顧如泱不想、就算皇帝不想,總會有人打着盤算。

“叫寰安過來!”昭陽道:“我們也跑一趟萬世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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