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秦寰安心中縱使有萬般不服,這下也只能掩旗息鼓了,昭陽派人回念歸城的同時也給光孝皇帝書信一封,大致是說寰安年幼且心性頗為浮躁,這次既然來了萬世港就多在這裏呆幾日,看看碼頭是如何運作,漁民又是怎麽讨生活,建議大小事務都讓他親自體驗。現在正是用人之際,昭陽料定光孝皇帝不會反對,與此同時就壓着秦寰安老實呆在顧府思過。

這次寰安從聽濤館裏被放出來,兩天的禁閉也足以讓孩子去渴望自由了,寰安也深知昭陽不是好對付的主,在念歸城時就讓大臣們忌憚,他自然也要佯裝妥協,免得再受禁閉之苦了。于是這次出來他更加得老實了,就算到了碼頭也不再張揚,只是跟着昭陽的身後,像一個真正的弟弟不再多言,就連衣服也換成了一件不起眼的暗色,站在霍啓山身邊反而不那麽像個皇子了。

“阿姐,不是說船上死人了嗎?這死人有什麽好看的。”寰安嘀咕道,其實他倒不是怕看死人,就是老遠的就聞到一鼓腐屍的味,心裏難受得緊。

昭陽看着碼頭角落裏停靠着的兩艘福船,遠遠得也能看到顧如泱帶着她的手下站在船上,他們臉上都帶着布,以擋住那些腐屍的味道。而船上并沒有挂大周的番旗,船頭上的船號也被黑漆塗抹掩蓋,但昭陽依然能認出來這确實是大周的戰船,她就是在這戰船的守護之下跨越了穹珥海峽。

“你就不關心是誰想殺你嗎?”昭陽道。

“哼……”寰安扭過頭:“除了秦禮安還有誰?”

秦寰安年少氣盛,常常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但這樣的态度讓昭陽有些擔心,在她看來皇家子弟還需小心謹慎才對,對于這種藏在暗中的敵人竟然如此輕視,這是十分危險的。

“我倒不以為然。”昭陽說道。

“這…不是太子又是何人呢?”一旁的霍啓山也問道:“小殿下出海捕鯨,這可是太子的授意啊。”

昭陽繼續朝着碼頭方向走去,海風輕輕揚起她的裙邊,就像一朵飄曳的花,昭陽是如花一般美麗,卻不似花一般柔弱。

她看着碼頭的船,微微嘆氣,又道:“禮安的為人我還是知道的,為人做事難免毒辣了,不過他可沒那麽聰明,捕鯨?”

昭陽嗤鼻輕笑:“他做事太急,如果是他想殺寰安,一定會選在念歸城動手,明知道我在這裏卻把禮安放到萬世港來,不像他的作風。”

“他若不是想姐姐可能會跟我一塊上船,到時候連阿姐一起對付了?”寰安說着。

“那你覺得我會讓你去嗎?”昭陽問道。

寰安的臉一下紅了起來,他自己一開始也清楚昭陽不會許他去,所以才早做好打算聯系了龔老大。

“臣愚鈍,那公主以為太子是如何盤算的?”霍啓山問道,此時三人已走到船下,一股子腐肉的味道彌漫着。

昭陽拿出香囊覆在鼻前,此時斷有船工們擡着屍首從船上往船下走去,屍首們面部蓋着布,從它們身上散發着惡臭,不難想象在烈日暴曬之下這些人的死相有多麽的不堪。霍啓山本能的将昭陽與寰安護在身後,讓那些船工先下離去。

“難道我們還要上去嗎?”寰安也捂着鼻子,這味道讓他幹嘔了一下。

昭陽果斷的向前邁步,往甲板上走去,霍啓山看昭陽不答,也就不多問了,只拉着秦寰安也跟着了船。

顧如泱要早到一步,此時她手下四大天王都已聚齊,幾人站在上風的位置,臉上都戴着隔絕屍臭的圍巾,這兩艘船也讓他們很焦灼,幾人也正商量着什麽,見昭陽帶人過來,他們也安靜了下來。

“沒想到才兩柱香的功夫,又見面了。”顧如泱說着讓船醫給昭陽将裝着幹姜片的圍巾遞給昭陽。

一旁的何三思轉過頭去,他對昭陽一向不待見。

“我也好奇這船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昭陽道,她看着船上陳列着的屍體,這些的都死得幹脆利落,傷口都在要害,幾乎個個都是被一擊斃命。

“還能有什麽事,有人把船上的人全部殺死了,就連龔老大也死了,這萬世港得人怎麽着也容不得外人下手吧!”曾世一臉晦氣,他松開臉上的圍巾吐了一口唾沫,接着說道:“不過我先把話說清楚,雖然是你們越了邊界跑到了南岸的海上,但這些人可不是我們動手殺的,我曾世殺人也殺得光明磊落。”

霍啓山已經摸清楚了昭陽的套路,他不再急着與顧家人争論,甚至還拉着秦寰安不要說話,霍啓山看着昭陽,果然這位公主一語不發,甚至都沒有正眼看過曾世一眼。

“公主,我們只是好奇,這是誰安排人動得手。”顧如泱問道:“我記得你跟我說過,這兩艘船是為了令弟而來。”

“那還用說,怕是這位昭陽公主想着一箭雙雕呢。”尤二娘也跟着道。

如果站在顧家的角度,此時昭陽确實是最容易被懷疑的對象,一來昭陽為寰安報了仇,另一方面如果大周的水兵全數死在顧家管轄的海上,無論這些水兵是以什麽目的出現在這一片海域,雙方依然有協議在先,總得是先通報對方再行動手,可現在全部死了,倒真是有口難辯了。

尤二娘這麽一鬧,船上顧家的水手梢公們又跟着起哄鬧了起來,這些光着臂膀皮膚黝黑的男人們可從不講道理,他們揮舞着拳頭嘴裏發出亂叫。

昭陽的目光依然平靜,并不受左右的幹擾,她的眼神落在顧如泱身上。

“顧當家也這樣認為?”昭陽問道。

顧如泱讓周圍的人安靜下來,昭陽确實有重大的嫌疑,這兩艘船的出現足以讓大周朝廷對萬世港宣戰了,但顧如泱清楚的明白,昭陽要得不是戰争而是一場共利的交易,她确實也很難想象昭陽向她展現出誠意的同時扔出一顆炸彈。

“不,”顧如泱走到昭陽身前,她知道所有的人都等着她剩下的話,顧如泱說道:“我相信你。”

“當家的!”何三思叫着,這位顧家老人顯然對這個結果不太滿意。

顧如泱的眼神同樣落在昭陽身上,她繼續道:“那公主,可這件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又準備如何處理?”

昭陽心裏暗暗一笑,顧如泱這次可謂棋勝一籌,這位當家嘴裏說着相信自己,卻還是給自己下着套,現在顧如泱将所有的問題抛給了自己,若自己不接那就是當着顧家人的面辜負了顧如泱對自己的一番信任,如果自己接下,那就意味着自己得給萬世港一個交代了。

“公主,這不是為難我們嗎?”霍啓山說道,秦寰安在他身後也快跳了起來。

昭陽輕輕擡起手,示意霍啓山不要說話,顧如泱讓她處理她也并非不能處理。

昭陽嘴中含笑,她只吐了二字:“燒船。”

“好辦法。”一直安靜着的杜詠小聲說道。

“這他|媽什麽好辦法?”何三思問道:“這是毀屍滅跡!”

“現在萬世港誰不知道朝廷的船上水兵們全死了,怕你們的細作也早把這消息傳回念歸城了吧。”曾世說着沖到昭陽跟前,他倒是怒氣沖沖:“現在還燒船,恐怕是嫌我們萬世港還不夠熱鬧是吧!”

“放肆!”霍啓山一把将曾世推開。

“昭陽公主,你究竟何意?”顧如泱也問道,這燒船可不是什麽明智的辦法。

“由我親自燒船。”昭陽解釋道:“以慰将士在天之靈。”

昭陽又即刻轉身對霍啓山說道:“告訴斐縣縣令,讓他備好三牲并請一位品性高傑,修行上乘的道長過來,三天之後我們要在萬世港為我大周将士超度。”

“是,公主。”霍啓山拱手,不過又問道:“請問公主,若縣令問具體事由……”

“就說六皇子秦寰安出海獵鯨,偶遇風暴,與這兩只船只相遇,此船只英勇護主,奈何天有不測,船上的将士未等來受賞便感染風寒,加之水土不服,于上岸後先後死亡,六皇子與本宮念其忠心,故而想請人作法超度亡魂。”

經昭陽這麽一說,霍啓山豁然開朗,這來勢洶洶這事竟然就這樣被昭陽和稀泥了,這萬世港本來就人雜,難免有朝廷和各方勢力的探子守在這裏,所有人都等着将水兵死在萬世港的消息傳回念歸城,而昭陽也無法在萬世港立足了。可經昭陽這麽一安排,局勢瞬間反轉了,一場殺戮竟然變成了名正言順的皇家行為,而無論是昭陽還是秦寰安,他們出面給這死人一個說法可比探子帶回去的話可信太多,唯一委屈的就只有秦寰安一人,将這些明明要殺他的人變成了英勇保護他的衛士。

“公主睿智,臣下即刻去辦。”

“六郎,你也跟霍将軍走一趟,來這萬世港幾天了,也不去縣令那裏坐坐。”

秦寰安看着昭陽,他就知道自己早晚也會被這個最愛他的阿姐‘算計’進去,秦寰安板着臉,但也順從的同意了,跟着霍啓山往船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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