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一,她堅信自己知道緩釋劑。
二,山城所長死了。
山城與海城并不在同一顆星球上,但從空間距離上來看,海城是與山城相隔最近的主城。為什麽山城出了事,自己卻一點消息都沒收到?
逢何雙手插進衣袋,神情自若地走到A03號面前。
“哦?”他拉長音調,彎下腰平視女人,笑得禮貌:“所以不遠千裏跑來找我?你們該不會以為海城與山城離得近,我的實力也就跟他相近吧?”
海城所長歪了歪腦袋,不到30的年齡相對于監管所所長這個位置而言過于年輕。而年紀輕輕就能坐上這個位置的人,有些年輕氣盛的自傲并不奇怪。
女性患者雙唇繃成一條直線,沉默不語。他們敗了,敗得毫無還手之力。她到現在都沒想明白自己的幻象為什麽沒有起作用,甚至幹擾不了對方的戰鬥節奏。
“還是說你們——很趕時間?”
他眯起眼睛,逼人的氣勢毫不客氣地壓迫在A03號患者身上。
A03號患者差點繃不住臉色,總覺得對方下一秒就要一膝頂在她的腹上。這麽一想,昏迷前受擊之處到現在仍然隐隐作痛。
女人勉力咬緊牙關,兇狠地瞪着他,沒有吐露什麽信息。
但倔強着不願開口,本身就是一種信息。
作為旁觀者站在牆邊的立秋,時刻注意着A03號患者身上的情緒色彩。在逢何問出最後一個問題時,對方情緒波動的程度遠遠不像面上表現出來的那麽冷靜。
這個反應說明,逢何猜中了?
逢所長慢條斯理地掏出一顆立秋贈送的咖啡糖,在女人面前撕開糖紙,将糖往嘴裏一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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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回答也沒關系,讓我們換個問題。”
他說得随意且悠閑:“你也看到了,你們打不過我,身上又沒值錢的東西,腦子裏也沒什麽有用的情報,那想憑什麽來跟我交換緩釋劑呢?”
女人面色不變,漠然地一仰頭,語氣嘲諷:“對,我是沒東西能換。海城所長年少有為,想來手段應該很幹脆。來啊,有本事給我個痛快。”
逢何本想說“聯邦法律會給你個痛快”,但仔細一想女人開始的話語,“沒機會去揭發你們”,這說明在對方的角度上來看,“自己”應該比她這個殺人犯更懼怕法律。
不能拿法律說事。
心裏快速進行着分析,他嗤笑一聲,對女人的激将法不屑一顧。
“你可以慢慢想想,有什麽能夠打動我的。但要是拖久了,需要救的大概就只剩你一人了。”
A03號患者身周的情緒色塊一瞬間激蕩洶湧,又一瞬間風平浪靜。
“他本來就撐不了多久,我傻了才會去救他。”
她垂下眼眸,撇過頭去,不願再同逢何交流。
逢何心下有了猜測。
離開病房後,逢何将她房間的觀測窗口閉得嚴嚴實實。
“她指的是哪一個?”立秋問。
“我猜是A02號的白骨患者,”逢所長捏住下巴,說:“另外兩人狀态大概一直沒變過,只有他有清醒的時候,雖然現在也……”
逢何直覺這件事情牽扯不小,連山城監管所的所長都陷了進去。
于是他聯系下屬,安排兩名比較靠譜的員工專門負責A03號患者,反複叮囑他們不要與患者有任何多餘的交流。
而後,他又嘗試聯系山城監管所。
光腦意外接通。
立秋見逢何真的與光腦對面的陌生人如常地聊了幾句公事,覺得這可能是自己在人類社會生活幾年也學不來的技能。
“他們封鎖了消息。”結束通話後,逢何作出判斷。
他又向一些聯系人發送了消息。
天色已晚,他伸手揉了揉立秋的腦袋。
“走,回家,工作上的事情下班後就不用管了。今天難得加班,路上順便加頓餐?”
“要椰奶水晶塔!”
“不是加甜點餐的意思……算了,沒問題。”
*
晏文斌出生于海城,他的運氣比較好,第一次精神力暴走時身邊沒有任何人。彼時還沒結束義務教育的少年學子,眼睛一睜就發現半徑5米以內的花草樹木全都幹涸枯萎,三只路過的鳥兒像被脫了水,幹癟地掉在地上。
學校設的安全常識課程上,精神異常病患者的特征與不幸遇上發病患者後的正确避險措施是兩個非常重要的必考考點。
為了維持自己年級第一的排名,晏文斌早就将精神異常病症患者的相關知識點背得滾瓜爛熟。
理智回籠的那一刻,書上學過的知識剎那間鮮活無比。他只用了半分鐘就做出一個或許沖動但并不後悔的選擇。
跑。
離開海城。
遠離人群。
往後十年的時間裏,他沒有聯系過任何一名舊識乃至親屬。海城初中某年級的第一之位終于換人,維安局的失蹤檔案上也多了一個名字。
問題随着時間推移逐漸呈現。晏文斌面臨的最大難題,便是患者的精神崩潰程度會逐日遞增。
近半年裏,晏文斌察覺自己的狀态漸漸下滑,即使是不發病的時候,自己的腦子也很難像從前一樣清醒。
他在光腦上嘗試搜索緩解方法,試遍星網各種偏方,都沒能拉回他崩潰的精神狀态。豐溢的情緒如同大山一樣壓在身上,莫名其妙的喜怒哀樂與暴躁情緒仿佛憑空誕生。
精神力暴走越來越頻繁,神識清明愈加難以維持。
就在這種混亂之下,他見到論壇上一篇帖子。
【帖子:長見識了,原來催眠師這麽厲害的嗎?!!】
他随手點進去看了看。
催眠患者?三分鐘平定發病患者的情緒?
晏文斌沒有第一時間否決這個可能性,他向下翻動帖子,樓裏一衆果然都在嘲笑樓主。但令他失望的是,翻遍全帖都沒能找到更多信息。
帖子沒有任何細節,樓主也不在意跟別人是否相信他的話,單純只是想要分享事件。一般來說,如果是虛構故事貼,樓主多多少少會往帖子裏加一些細節內容,才能更好博得讀者信任。
晏文斌拍了拍腦袋,将自己的腦子拍清醒點。
他順着催眠這個關鍵詞,在論壇中進行搜索,一路篩查下來,發現另一個類似的帖子。
【帖子:悟了——催眠師,患者們的福音!】
帖子的大致內容同第一帖差別不大,但細節多了很多。據樓主自己說,他就是受益的患者之一。帖子裏無疑都是跟帖喊着讓監管所将患者抓回去,少數認真看了帖的人,都覺得故事編得太假也太不走心,毫無可信度。
這位發帖人脾氣很暴,孤身舌戰全帖,直至驚動管理封樓,這才停止。
晏文斌非常認真地看完樓主所有回複,得出判斷:兩個帖子提到的催眠師是同一人,目前就任于海城監管所,姓立。
他捏着下巴思考片刻,決定還是死馬當活馬醫,把所有可能性都試上一試。
他當即摸向兩名發帖人的星網痕跡,想要尋找出這位立大師的聯系方法。
*
加餐進食完畢,立秋滿足地回到家裏,躺倒在沙發上。
“睡眠日?”逢何雙手撐在沙發上,低頭對上小少年的雙眼。
“嗯!”
“記得洗完換上睡衣再去睡。”逢何不自知地笑笑,伸手戳了戳小少年的白耳罩,惹得少年把脖子向旁一縮,笑得更歡:“這副耳罩戴一周了,記得換一換。還有大衣,換下來直接扔衛生間裏面,等我去收。”
“好。”立秋點頭應下。
目光停留在逢何綁緊繃帶的左手上,白色的繃帶上又滲出血。他撐起半邊身子,問:“繃帶是不是需要定期更換?”
逢何遞過手臂,看都不看一眼傷口,滿目注視着立秋。
“嗯,還要上點藥。”
“我記得你自己上藥包紮挺快的。”立秋突然想起第一晚随逢何回到家裏時,他自己包紮起傷口的速度可比自己快上許多。
“包紮要用手,傷的也是手。”逢何笑眯眯地湊近腦袋:“看在今晚甜點加餐的份上,幫個忙?”
“那也行。”立秋從沙發上坐起身,“你的藥在哪?”
逢何将他按了回去。
“在這等着,我去把它們拿出來。”
不一會兒,他從房間中取出一瓶褐色藥液與繃帶。
立秋先将手臂上的繃帶解開來,有一部分繃帶同傷口粘連在一起,不敢用力,只能一點一點地将二者分離開來。
五道血痕不像下午那般可怖,但一眼看去仍能看到裏面的血肉。
這是立秋第一次上藥,手法不太熟練,過程中不小心蹭到傷口。逢何暗自吸了一口氣,将疼痛按在心中,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好了。”終于,整只手臂包紮完畢。
逢何小幅度地揮揮左手,沒有異樣,誇獎道:“綁得真棒。”
“那是。”立秋見自己的包紮技術越來越好,不由得有些小滿足。
處理好逢何的傷口,立秋又花一個小時洗澡換睡衣。
他與逢何互道晚安,回到自己的房間中。将門一關,便放心地摘下耳罩,露出一雙扁平而細長的耳朵。耳背上的絨毛被耳罩壓久了有些塌,立秋甩了甩腦袋,大多壓塌的小絨毛便重新立了起來。
尾巴也從睡衣中伸了出來,自由地晃了晃,享受着夜晚的透氣時光。
房間窗簾拉得嚴實,即使是月亮也偷看不到小少年。
少年趴到床上,雙腳翹在身後,用毛茸茸的尾巴尖去撓着腳心,惬意得很。
秋日天涼,眼皮打架,馬上就要沉沉睡去。
“叩叩叩。”
受驚的少年雙眼一睜,睡意全消,瞬間抓起旁邊的被子往身上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