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Chapter73

Chapter73

十一月。

天恍然冷了下來, 紅葉出門時都會圍上一個圍巾。

也許是越發懂得珍惜自己，她給自己還戴上了帽子。

但猶豫了一會，她拿起新的圍巾。

神奈川不比北海道，她曾經說過, 她很喜歡北海道的雪。即使是她這樣的人, 也會在大雪的冬天出去滾雪球。

但神奈川因為地理位置，鮮少下大雪。去年, 她便沒有看到。

看着手機裏的消息, 紅葉的心情惴惴不安。

門口外, 就是跡部。

她上次見到跡部，還是跡部生日的時候。自醉酒之後，她滿腦子裏都是香格裏拉, 好丢人。

從閉門不出，變成了閉關鎖國。

要不是跡部生日到了，而忍足反複邀請，甚至用他們的友誼來威脅，她才不會去。她不是不想去，只是不知道怎麽面對跡部, 但禮物, 一早就準備好了。然而去了之後, 紅葉沒想到跡部的生日是極大的排場。

幾乎所有他認識的人都在場，天空上放着跡部生日快樂的煙花, 各種活動層出不窮, 甚至還有各類舞臺表演。

跡部站在高臺上, 游刃有餘地與別人聊天時, 紅葉在下面呆愣愣地看着他。

不知道為什麽，他們的距離好像變得遠了一些, 宛如天塹般令她捉摸不透。

但紅葉知道，她疏遠跡部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她知道自己和跡部的關系快超出友誼的界限了。

讓人害怕。

讓人恐懼。

讓人想到一切不好的回憶。

所以紅葉選擇了單方面的疏遠。仔細想來，她與跡部的關系一直好像是單方面的，跡部單方面她。

他們并不在同一個學校，實事求是來講，如果不是跡部常常聯系她，可能他們連面都見不到幾次。

如果哪一天跡部厭煩了，這樣的關系，一秒就能斷掉。毫不留情的，像街邊的垃圾一樣。

男人的話極其不可信。

所以，紅葉恐懼更進一步的關系。

但其實不是的。

跡部很想靠近，很想下去牽起紅葉的手，但他剛禮貌告別其他人，想下去的時候，卻發現她的身邊正站着手冢。

身邊又圍起了一堆人。

跡部的眼神無限的斜視，他發現，他想要無意識的不注意紅葉，其實挺難的。

見手冢說了些什麽，紅葉的嘴角勾起，捂住嘴輕笑。

心裏就像被貓撓了一樣，他們到底在說什麽？跡部恨不得現在就下去。然而面前的人還在喋喋不休。

“跡部少爺？跡部少爺？您在聽我講話嗎？”

跡部蹙眉，這場生日聚會他本來不想大辦，誰知道他的母親直接替他辦了。

除了一起打網球的朋友們，還有各個集團的上流人士。

跡部嘆了口氣，算了，下次約她吧。

也許是有緣無份，跡部竟然一直沒找到機會。

而今天，跡部再也忍不了了，他直接在門口堵住紅葉，他發了消息，一副非等到她不可的樣子。

紅葉惴惴不安，但她的良心不允許她讓一個無辜的人站在外面，天氣很冷，吹生病那可就不好了，更別提是她單方面鬧別扭。

她開門。

跡部擡眼。

對比那天，好像紅葉又瘦了些。

跡部還沒開口，紅葉先一步靠近，“媽媽在房間裏，我們出去聊吧。”

跡部很想問為什麽不可以，但他不敢問。

兩個人來到了附近的公園。天氣冷了之後，除了早晨和傍晚，很少有人來這個地方。

用來談話再好不過。

跡部覺得嗓子幹幹的，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就是有這麽一種感覺，如果他再不說出口，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其實本大爺喜……”

“請你先別說話！”紅葉鼓起勇氣打斷。

她看着跡部的眼睛，那是跡部最喜歡的眼睛，像幽藍的天空，坦然平和，如靜水深流，蘊含着澎湃的力t量。

但此刻，跡部仿佛知道她想要說什麽一樣。

“你……”跡部努力想出聲，可是他說不出口。

他不是不知道這代表着紅葉對自己的感情還不夠深，但是此刻，他浮現出一種由內而外的絕望。

不要，不要，什麽都好，只要不說讓他不要喜歡她這類話就行。

他真的不想，不想再受言靈術的控制了。

跡部幾乎眦目欲裂，可是他只能發出一些無所謂的音節。

……

柳生家。

仁王撐着頭和柳生聊天，“其實你之前跟我說的事情，我有思考過。紅葉的言靈術一直控制着大家，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反抗。”

“之前紅葉的言靈術導致赤也當衆出醜，雖然他并不在意，但是卻讓真田惱火。我一直在想，這到底是什麽原因，可惜我想不出來。”

柳生看了他一眼，“雖然如此，還好有言靈術的是七海小姐，如果是其他人的話，也許會有更壞的下場。比如像被你這樣的人利用。”

“噗嗤，我可是有改噢，搭檔。”仁王笑出了聲。

但他很快收斂了笑意，紅葉的家庭一直是她心中的梗。仁王一直懷疑，言靈術的誕生就是因為這個。

但因為這個，就注定了紅葉很難愛人。

只怕，最後還會傷了別人。

……

“我求你，以後不要喜歡我了，一天，一年，一輩子，都是如此。”紅葉終于是說出來了，她心中一直隐隐有感覺，哪怕最後跡部告訴她，其實他壓根沒喜歡過她也沒關系，只要把關系說清楚，斷絕這種可能性就好。

“也許我之前的一些行為讓你有所誤會，但現在我想說清楚。我并不打算談戀愛，也更沒有打算踏入婚姻的墳墓。也許我是有一瞬間的心動，但這不足以讓我改變我的想法。”

“電車那天，我聽的見，只是我無法回應你的感情。”

“所以，對你我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再見面。以後，請不要聯系我了。”

跡部眼睛裏的光暗了，他冷冷地說道，“如你所願。”

跡部扔過一部手機，插着口袋說道，“本段也不是藕斷絲連的性格，和你有聯系的手機，請你自己處理掉吧。”

手機飛在空中，紅葉慌慌神神的接住，心情略微複雜地看着遠去的跡部。

但即使是這樣，紅葉面色的表情依舊不變，是啊，最近的紅葉看起來是常微笑，但好像，其他的表情她仍然不會。

不會憤怒，不會傷心。

接過手機，紅葉摩挲着，上面仍然還有着跡部的溫度，手機在觸摸下亮屏，是直升飛機上紅葉的照片。

紅葉驚愕，沉下臉關機。

她不會探究這手機裏的秘密，手機屏打開已經是場意外。

紅葉看着跡部不見的身影。

突然想起，今天跡部穿的衣服很少，而她本來是想把圍巾替他系上。

“以後，忘了我吧。”

……

當然，跡部并沒有忘記。但是忍足很快發覺了他的不對勁。

“景吾你……”

“啊嗯？怎麽了？”跡部不甚在意地回複。

忍足咽了咽口水，“就是覺得最近你好像很少提起紅葉了。”還有，桌子上紅葉為他畫的個人畫也不見蹤影，那天生日後，他明明是最珍惜的。

有點不對勁。

但忍足想不通，又沒出什麽大意外，怎麽會突然不喜歡了呢？

“噢，本大爺為什麽要提一個不相幹的人。”跡部拍下忍足靠額頭的手，一臉警惕，“你幹嘛？”

“看你是不是發燒了啊。”忍足一副痛心疾首地樣子，在房間裏轉了幾圈，嘴裏念叨着，“景吾，你瘋了嗎？紅葉啊，那可是紅葉！”

跡部被吵的頭疼，按了按眉心，有些不耐煩。

忍足想沖出門外，“我知道了，你是受到了言靈術的影響，我現在就去找她。”

“沒必要。”

這一聲讓忍足的腳步停了下來，像是從來不認識面前的友人一般，他錯愕，“你真的瘋了。”

跡部皺眉，“說白了，本大爺和她本就有着天壤之別，你以為我是在扶貧嗎？”

“艹，你踏馬在說什麽你知道嗎？”忍足拎起跡部的衣領，狠狠的揍了一拳。他很少說髒話，但此時的确不太冷靜。跡部吐了口血水，說道，“你才是被女人迷惑心智了吧。”

他退後一步，理了理亂掉的衣領，警告，“這次我不跟你計較，不要再有下次了，忍足。”

忍足撓了撓頭，心緒如亂麻，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變成了現在的情況？

然而等他聯系紅葉的時候，紅葉卻避而不談。

“忍足……我知道你是在關心我，但這件事情是我跟他兩人之間的事，也許他只是被傷到了而已。是我的錯，僅此而已。”紅葉冷靜地說到，但即使如此，她的內心還是感受到一陣又一陣的抽動。

是悲傷嗎？

紅葉掩飾好情緒，以防讓忍足發現。忍足內心焦急，但是想到跡部那個絕情的話。他也一下子冷了下來，是啊，無論如何，他們之間隔着的太多。

也許，早點放手才是對紅葉最好的選擇。

“即使如此，我永遠是你最好朋友。”

面對忍足的承諾，紅葉低低地笑了幾聲，有些感慨，“謝謝你。”

紅葉思索，既然如此，那麽之前跡部給她的［世界之淚］是萬萬不能再留在她的身邊了。

順便還回去吧。

雨天。雨下的不大，但陰沉沉的天總是讓人心情不适的。

紅葉前去冰帝，結果先一步遇上了忍足。忍足說：“景吾不是想避開你，而是他今天要去冰帝中學部演講。”他吞吞吐吐，“要不你給我，我幫你轉交吧。”

但手中的物品實在貴重，紅葉搖頭，“沒事，那麽我就自己去一趟吧，不打緊的。”

忍足有些愧疚，“我這邊也有些事情，不能陪你去，你自己一個人可以嗎？”

紅葉點頭。

冰帝高中部和初中部離得不遠，紅葉很快順着手機裏的導航走到目的地。

看到來來往往的人，紅葉了然。原來是初中部在開家長會，怪不得還邀請跡部景吾前去演講。

但是此時很顯然她來的恰到好處，可以明顯地看出會議已經散場。

不少家長牽着孩子的手走了出來。

真美好啊。紅葉這麽想着，臉驀地唰白，手上的力氣逐漸抽失，她幾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笑的開心的一對父女。

是他！絕對是他！她上次沒有看錯，他的确在東京。

而她的……爸爸，此時溫柔的刮了刮旁邊少女的鼻尖。

溫柔如水，是紅葉從來沒有見過的柔和模樣。

他怎麽敢？怎麽敢有了新的家庭。

為什麽這麽多年連自己的面都沒有見過。

又為什麽有了新的女兒。

不知不覺間，紅葉咬緊嘴唇，連咬出血都沒有意識到。

她幾乎不受控制的，腳下的步伐快了起來，連撞到人都意識不到，草草的道歉後，直奔自己的目标。

“為什麽……不看看我啊。”我明明也是你的女兒啊！

尾音還沒有落下。

“哈哈哈哈，我的女兒果然是最棒的，又考了年級第一。”

“嗯嗯，爸爸，我和你說噢，剛才我上臺領獎，跡部學長說我很聰慧呢。”少女含羞的聲音傳來，紅葉眼眶一紅。

為什麽，為什麽！

爸爸被你搶走了，連跡部的關注都要一同拿走嗎？

紅葉努力平複心中的心情，不，這樣是不對的，也許那個孩子連自己的存在都不知道。

她根本不知道她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姐姐。

她的一生一定格外順利吧，爸爸媽媽寵溺着她，擁有着優越的臉蛋，還有着不俗的成績。

這種人，這種人怎麽會懂她的苦楚！

紅葉沖上前，伸手攔住她的爸爸，見他一臉茫然，冷笑，“真是貴人多忘事，連我都忘記了是誰了嗎？”

紅葉很少這麽尖酸刻薄的講話，但是此時她有點忍不住，很想逼問為什麽宮羽會離開他們母女兩，即使當時她還那麽笑。

她想問他知不知道，在她小的時候一直被叫沒爸爸的野孩子。

而他心裏有沒有一點後悔。

宮羽突然被人攔了下來，皺眉，打量着對方的臉，看着她的紅發，突然想起了什麽，驚愕，“你是……嗯……這裏不方便聊天，你可以和我去另一邊嗎？”

紅葉沉默的點了點頭。

宮羽蹲下，對着有些好奇的少女說道，“爸爸和這個姐姐有點話要說，小言可以自己回去的對嗎？”

那個被稱作小言的女生嘟了嘟嘴，看起來有些不滿，但她還是乖乖的離開了。

“她被你教的很好。”

“我很抱歉……紅葉。謝謝你，t剛才沒有在小言面前揭穿。”宮羽收斂笑意，他此時和紅葉印象裏的父親沒有區別，依舊意氣風發。

可是……紅葉低下頭拼命眨眼睛，生怕眼淚下一秒就落了下來。

為什麽那些父愛不是對她的呢？

“那段時間，連我一個三歲小孩都看的出來，我媽心裏狀态不好。”紅葉慢吞吞地說着，仿佛只有這樣，她才可以忍住自己的情緒。

聞言，宮羽頓了一下，他嘲諷說道，“呸，她健康得很，她那是自私，極端的自私！”

紅葉詫異，宮羽搖了搖頭，“你那時候還小，根本不記得事。當時你媽媽疑神疑鬼，一直拿着她為了我和家裏斷絕關系的事情道德綁架我。

她也不喜歡你，一直對着你發火，試圖讓我喚醒起父愛，可是，連母愛都不曾擁有的孩子，何談還會有父愛。

我壓抑的受不了了。我去找了心理醫生，她是一個很溫柔的女性，你媽媽又以為我出軌了，到處鬧，回來就是摔桌子摔椅子……我實在是受不了了。

我希望你能理解我，那樣的情況下，我身處其中就是一方泥潭，只會越陷越深。

我選擇了淨身出戶。而那位心理醫生就是我如今的妻子。”

紅葉傻傻的呆在原地，刺耳的耳鳴聲讓她聽不清周遭的聲音。

她癱坐在原地，宮羽于心不忍，“如果你以後有需要，我可以幫你，但是抱歉，父愛我給不了兩個孩子。”

他毫不留情的轉頭。

紅葉撕心裂肺，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喊着，“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我也是你的孩子，我也是你的孩子啊。”

“宮羽，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和媽媽，去……”死啊。

詛咒的話語還沒有說出，紅葉的嘴唇被熟悉的氣息包裹着。

跡部滑鏟到紅葉面前，即使她如此狼狽，他頓了頓，格外溫柔地攬進懷裏，他輕撫着紅葉的頭發，安撫道，“不要說，不要說那些話，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求你，不要走……爸爸。”

紅葉眼睛通紅，此刻她也看不見宮羽的背影了。

她回抱住跡部，痛哭流涕，“為什麽，為什麽，我只是想要爸爸而已，他為什麽這麽對我。”

跡部被紅葉的拳頭打了幾下，悶哼幾聲，但仍在安撫。

“沒事的，沒事的，我帶你回去。”

跡部公主抱着紅葉，走向外面的車子，經過錯愕的忍足，但跡部此時沒有心情顧及，他知道忍足心裏也許有很多疑惑，但是不是他現在能解釋的。

跡部家別墅。

紅葉依舊無法平靜自己的情緒，她痛苦的喊着，想把自己心裏的壞情緒全都宣洩出去。

“我……是我一直都在隐瞞事實。其實我知道的，爸爸離開那一天，媽媽把家裏所有能摔的東西都摔了。

我留着的照片，也是僅有的一家三口照片，也被媽媽撕的粉碎，所以我一直不敢讓媽媽進我的房間，因為我已經全部找了回來貼在了一起。

其實我和媽媽的關系不好也不壞，只是因為沒有媽媽的話，我連最後的親情都沒有了。”

紅葉哽咽，“我恨他的，我真的恨他的。跡部，你知道嗎？我一直想着，如果我的童年完整的話會是什麽樣子，可是我沒有，他把所有的父愛全都給了小言。我真的很恨他。”

跡部一臉心疼地抱住紅葉，緩和她的心情，“我知道的。”

“你知道什麽？”紅葉抽噎，愈發難過，埋首在跡部的頸肩，咬着嘴唇，把最後的困擾全都用眼淚宣洩出來。

“其實你很好，你沒有把情緒連坐到那個孩子，而且，其實你一直沒有恨他。”跡部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某種決心一樣，“你有言靈術，你說的話都會變成現實，除非是你心中所愛之人，對方才不會受到你的控制。”

紅葉愣在了原地，她不是看不出來，對方的語氣是認真的，想到之前網球部的大家也如此說過，她停止流淚，不确定地說道，“我有言靈術？”

“是。”

“所以說，你很好，同時你應該也發現了，一向善良的你說不出讓別人去死這樣的話。”跡部看向紅葉，紅葉捂着嘴，一陣後怕。

但跡部接下來的話撫平了她的一切擔憂。

“但是其實你是渴望他對你的愛的。你讓他留下來的時候，他并沒有停止腳步。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意味着你很愛他，即使你們這麽多年不曾見過。”

紅葉愣住了。

紅葉再次流下眼淚，但這一次卻不是因為難過，紅葉的內心一直猶如荒野，而跡部的所作所為則像陽光一般，眼淚如雨水，她的內心長出了滿地的植被，不再虛妄。

“跡部……我真的真的很謝謝你。”

跡部閉眼，“不，是我謝謝你。所以……你能收回上次說的話嗎？”

紅葉重重地抱住跡部，似乎還有些猶豫，但她輕微地點起了頭。

察覺到她的舉動，跡部勾起唇角，但他還是說道，“我沒有逼你，我知道因為你家庭的原因讓你不再相信愛情。但是，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不為別的，因為我就是我，而你就是你。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話語停頓了一秒，轉而非常堅定，“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

“我很想，有個有你的未來。”

聽着這番類似告白的話，紅葉忽的想起，當時跡部送給她的花并不是含苞開放的玫瑰，而是綻放熱烈的玫瑰，也許，因為在他心裏，她不只是進行時，已經是最完美的，不需要在改變，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就算枯萎，跡部也能有能力變出更多的。不為別的，他只是想告訴自己，她的身後一直有他的支持罷了。

也許，自己真的該放下成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