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印記
第11章 印記
等一下,如果那名應當是長老女兒的女性是家主夫人的話。
藏在不起眼的陰影當中,白鳥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那這不是近親結婚了嗎?
畢竟無論是家主還是長老,都一定是出自加茂本家,兩者之間血緣說不好壓根根本沒出三代。
哪怕動物界近親繁殖不算是太過稀奇的現象,可是人類不是自诩擁有超越動物的道德與倫理,更何況禦三家還總是用尊貴的血脈作為區別自己與普通咒術師的标志。
嘛,說不定他們就是因為自認血脈太尊貴了才不想被外姓污染吧?
在思緒漫無邊際地飄遠時,從人群當中,白鳥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腐朽氣味。
就像是在他還是咒胎時總是刻意避開的那樣,也像是他在穿越之前,從披着夏油傑殼子的羂索身上聞到的那樣。
這些人裏面,會有羂索嗎?
圓滾滾的鴿子原本一團傻氣的目光突然變得犀利起來,從檐下振翅飛起,落在了高高上翹的檐角上,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氣勢洶洶的人群。
來者大多是中年以上的人類男性,身上有着長年浸泡在權力當中,不自覺的上位感,即使面對的是家主也沒有幾分尊敬,就像是面對一個像流水線上的人偶一樣,只需要符合産品質檢或者說是合他們心意的産品就已經足夠。
在觀察這些人的時候,白鳥恍惚間意識到了為什麽自己會感覺加茂家主與禪院直毘人或是五條悟給人的感覺不同。
在禦三家的三位家主當中,五條悟就像是從雲端向下俯瞰的神明,雖然是個貨真價實,難受的時候還會忍不住哭泣的小孩子,但只要被那雙蒼天之瞳所注視,無論是誰都會瞬間理解神子與人類之間存在的鴻溝一般的差距。
禪院家主禪院直毘人身上有着不怒自威的氣勢,即使是禪院甚爾,面對他的态度比面對禪院家的其他人也要謹慎許多,
而現在映照在白鳥的眼中的加茂家主卻只是小心翼翼端坐在那裏,就連發出一個表示拒絕的語氣詞都無法做到,只是低下頭沉默着。
他仿佛是一個被強行穿上了名為家主的拘束衣的平凡人,不,甚至說懦弱都沒什麽問題。
Advertisement
看到名義上是家主的年輕人連反抗都不敢有的表現,為首的長老滿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皺紋叢生的臉上擠出一個無法被稱為好看的笑容,完全沒有在意身後女兒一副牙都快要咬碎了的表情。
“家入醫生,今天的抽血還要拜托你了,老夫也不願意讓家主的身體承受如此巨大的負擔,奈何【赤血操術】對術師的限制太大了,只能在平時多做準備。”
但醫生卻并不買帳,直接冷笑着拎起了出診箱。
“加茂長老,對于沒有好好執行醫囑的客戶,我擁有拒絕為其進行醫療操作的權利。”
“大膽!”
一個從面相上就能看出脾氣急躁的中年人忍不住呵斥到,“面對大長老時怎麽可以如此不敬。”
“真有意思,”姓氏為家入的醫生慢慢撫平了之前自己的白大褂袖子,在與加茂家主的拉扯中出現的褶皺,語氣裏帶着漫不經心的諷刺。
“加茂家對恭敬的要求,竟然不是對着家主...倒是很有意思的習俗,令人印象深刻。”
就在家入醫生用相當犀利的語言将加茂家默契的潛規則直接揭下時,站在高處的白鳥也确認過,院中的這些人,并沒有出現腦門上有一道縫合線的存在。
所以那股腐敗的味道究竟是從哪裏傳來的?
白胖的鴿子梳理着自己身上的羽毛,繼續冷眼旁觀事态的進一步發展。
“你!”中年人漲紅了臉,忍不住擡起手指向醫生,在想要開口之前被大長老的一個眼神定在原地。
“呵呵,家入醫生誤會了,”老人渾濁的眼中閃過一抹精光,卻做出了長者的包容姿态,“只是因為醫生和家主都是年輕人,想着你們年輕人之間的交流還是放松一些比較好,不必那麽拘謹。”
“家主,您說是嗎?”
加茂家主寬大的袖口遮住了他捏緊卻仍在顫抖的拳頭,勉強露出了一個笑容,“啊,是,是這樣的,長老說的是。”
“我身體比較弱,沒幾個能說話的人,能和醫生放松地聊幾句也好。”
年輕的家主側坐着,背對着長老們的方向,看向醫生的眼中滿是真切的懇求。
看到加茂家主的表現,醫生輕輕轉開目光,卻沒有繼續說些什麽。
“至于家主的身體,”大長老用拄着的拐杖敲了敲地面,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老夫聽說家入家最近覺醒了一位反轉術式,加茂家希望可以請反轉術式的持有者來為家主進行治療,價格方面一切好說。”
“請恕我拒絕,”家入醫生的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了表情,一副不想再繼續拉扯下去的樣子,“小女還未到可以出診的年紀,類似的要求請不必再提。”
說罷他沒有要繼續給加茂家的這些大人物面子的意思,徑直向院外的方向走去。
家入...真是很熟悉的姓氏啊,自己究竟是在哪裏看到的呢?
從檐角飛到中庭的樹上落下,綠眼的鴿子歪着腦袋,在腦中迅速過濾自己曾經【記錄】的資料。
反轉術式...啊,有了。
在高專的歷屆學生名單裏,白鳥找到了自己印象的來源——家入硝子,反轉術式的持有者,家系咒術師入學,是五條悟與夏油傑的同期。
原來醫生是家入硝子的父親嗎,歷代傳承的醫療咒術師家族,即使面對禦三家時也同樣不會做出谄媚的态度。
畢竟醫療術師一向是稀缺資源,反轉術式就更稀少了,人類又不像咒靈一樣只要有充足的咒力就可以再生。
醫生與加茂家格格不入的清晰腳步聲漸漸遠去,在大長老陰沉下來的臉色下,整個小院裏的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只有一個例外。
看到不姓加茂的醫生離開,站在老者身後穿着層層疊疊和服的女性翻出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卻也沒說什麽——鑒于自己身為大長老的父親都在壓抑火氣。
而且她有更在意的事情。
“父親,納側室的事情...”一直以來都将家主夫人的身份視為自己最大的榮耀,女性試探着開口,并不想被別人在背後嘲笑。
因為生不出孩子,所以必須看着其他人來分潤自己的利益,女人完全無法接受這種事情。
但是生不出來孩子這件事又怎麽能怪自己呢,明明是因為家主身體虛弱,所以根本就沒有太多同房的機會,就算自己已經使出了渾身解數也只是草草了事...
越想越忍不住生氣,女人擡起頭,狠狠地瞪了一眼跪坐的年輕家主,等待着父親的決定。
然而迎接她的卻是男人毫不留情的斥罵。
“納側室是已經訂下的事情,不許再有質疑!”
因為家入家新出現的反轉術式,大長老并不能現在與醫生撕破臉皮——誰也不确定自己會不會日後有求于對方。
但是作為加茂家的實際掌權者,他已經很多年都沒有被人這樣下過臉面了。
一股無名火悶在心間,聽到自己的女兒還在唧唧歪歪側室的事情,大長老的怒火有了一個出口。
“加茂家祖傳術式的延續是第一位的事情!五條家已經有了新的六眼,如果我們的【赤血操術】失去傳承,加茂家在禦三家內的話語權就會比禪院更低,這是絕對無法接受的事情!”
大長老大手一揮,做下了決定,“這幾天就讓分家把女兒都送過來,必須是身體健康,命格與家主相合的年輕女性!”
人群中有人連忙應是,大長老扭過頭來盯着自己的女兒,看到對方臉上扭曲的表情,于是呵斥到:“你看你有沒有一點家主夫人的樣子!家主夫人是家主身後的影子,要照應家主房內的一應事務,不可以用自己的喜好輕率做事!”
“如果你的腦子還不清楚,”長老的聲音低沉下來,話裏的威脅意味變得更加濃重,“那就讓你的妹妹去幫幫你。”
“...不用了,”女人低下頭,掩飾自己眼中無法壓抑的不甘,“我明白了,我會去做的。”
白鳥站在樹上,看到女人背在身後的手中,保養得當的指甲生生刺入掌心的肉裏。
而對于發生在自己所謂“妻子”身上的這一切,加茂家主只是低着頭,仿佛一尊沒有生命的塑像。
只是嘴角勾起了一點若有若無的嘲諷弧度。
真好啊,無論是納側室也好,還是要生孩子也好,都好像與自己沒有任何關系似的。
自己這個家主,對于加茂家而言,究竟是個什麽東西呢?
而樹上冷靜觀察的白鳥并不在意年輕的男人在想什麽,他只是發現,在家主夫人的感情波動變得更加劇烈時,那股腐敗的氣味就變得更加明顯。
在女人穿着層層和服的頸後,一個奇怪的咒印若隐若現,而除了因為領域原因對咒力流動格外敏感的白鳥之外,似乎并沒有人類發現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