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他想起了

第56章 他想起了

禪院惠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媽媽了,因為禪院葵的身體情況每況愈下,早早被送入了特護病房,除了醫療人員之外,只允許一名家屬在更換了無菌服的情況下進去探望,并且每天的探望時間也只有兩個小時。

人類幼崽還沒成長到可以自由活動的年紀,時刻需要成年人的看護,在這種情況下禪院甚爾自然不會把惠帶來醫院。

惠是一個很乖的孩子,雖然每天都很想念媽媽,但是看到爸爸難過的表情,他從來沒有主動說想要找媽媽。

父子倆像是達成了某種默契的共識,每天禪院甚爾從醫院回來,都會告訴仰着臉一臉期待的小海膽,媽媽今天在醫院很好,而小海膽會認真點點頭,不會哭鬧。

但禪院惠還是很想念媽媽,所以在白鳥問他要不要來醫院看媽媽的時候,幼崽也不會那麽迫切。

現在他看到媽媽了。

小孩子将整個臉都貼在窗戶玻璃上,肉乎乎的臉頰被擠成了扁平的形狀,嘴唇邊的玻璃有一圈哈氣的痕跡。

冬天的玻璃很冰,但惠不太在意這些。

小孩尚未發育成熟的大腦思維總是很簡單,看着躺在床上昏睡的媽媽,惠有些難過地想。

媽媽瘦了好多,好像比白鳥都要瘦了。

惠很喜歡媽媽的懷抱,平日裏大大咧咧的女性在擁抱自己的孩子時總是很小心,溫柔地将幼崽圈在懷裏,惠還記得那是一種柔軟的感覺。

媽媽現在還能抱我嗎?兩邊的臉頰因為不開心鼓了鼓,惠想,幼稚園的老師說自己最近又長大了一點,可能會有點沉。

不過沒關系,如果媽媽抱不動自己,那自己去抱抱媽媽的胳膊或者腿也可以。

只是媽媽什麽時候才能好起來,和爸爸還有自己一起回家呢?

幼崽的憂愁并不為人所知,不過病房裏,禪院甚爾發覺了圍在窗戶上的一圈人——一只幼崽,一只特級咒靈還有兩個少年将不大的探視窗堵得嚴嚴實實,想不發現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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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型家養野獸本來暫時不打算搭理這群人,能陪在葵身邊的每一分鐘都很寶貴,但手腕上的手環卻震動了起來,提醒他今天的陪床時間已經結束,就算現在不離開,很快也會有護士來提醒自己。

不大高興地起身,在離開之前禪院甚爾卻又彎下腰,隔着口罩在病床上的睡美人額頭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葵,明天我再來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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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禪院甚爾換掉無菌服出現在白鳥面前,之前單獨去找醫生的家入硝子也回來了,表情難看地從五條悟手中接過電話——

跟在少年家主身邊的這位五條家執事的工作效率,在禦三家當中也是能排在前幾的水平,幾個小時過去已經聯系到了家主指名要求的癌症專家,并且完全沒有對家主提出這種奇怪要求發出疑問。

溝通病情之類的事情不是五條悟的長項,六眼神子将電話交給更專業的硝子,順手從白鳥手裏接過禪院惠,和夏油傑一起從後邊托着小孩的身子,不讓他從狹窄的窗邊掉下去。

小孩子趴在窗前不願離開,但特級咒靈想和好友聊聊天,努力照顧一下天與咒縛的心情——特級咒靈其實不太擅長這個,不過他也不能坐視不管。

把幼崽暫時托付給兩個少年應該沒什麽問題。

跟在禪院甚爾身後,兩個人一同走進了緊急避險樓梯的樓梯間,在昏暗的狹窄空間裏,一直盡力維持着自己狀态的男人像是被抽掉了脊椎,頹唐地靠在牆上。

“我果然是一個零咒力的廢物,什麽都做不到,”更不該幻想自己可以得到那些美好的東西。

不知道為什麽好友的話題是從天與咒縛的體質開始,白鳥想說的話都卡在了肚子裏,嘴唇張張合合,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麽。

“...你怎麽會突然這麽想?”

“如果我有咒力,我就可以詛咒葵,讓她無論如何都不能離開我,”禪院甚爾的語氣是一灘死水一樣的平靜,顯然這個想法已經不知道在他心底醞釀過多久。

“詛咒葵成為咒靈...嗎?”人類的愛情,原來是這樣偏執又粘稠的東西嗎?

過了一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白鳥努力組織着語言,“你應該知道,個體的負面情感是有限的,從個人情感中誕生的咒靈幾乎不可能保留理性。”

“那些東西都無所謂,”禪院甚爾的眼睛像是一片沼澤,愛意和更多負面的糟糕東西在裏面一同翻滾,變成讓他深陷其中的渾濁。

“我只是想要葵一直在我身邊。”

葵...她從不曾傷害別人,是面對自己這樣的人渣,也會願意付出愛意的真正的好人,她不應該承受這些痛苦。

禪院甚爾在心底說,我其實是知道的。

我其實是知道的,如果不是為了我...還有那個小崽子,葵可能早就無法堅持下去,她所經歷過的那些手術和治療,從第二場手術開始,比起治療可能就更接近于折磨。

但是葵一直在堅持,一直在告訴自己不要擔心,

我不值得葵的愛意,我的愛意帶給她的是這樣痛苦的東西。

但是就算這樣...就算這樣,禪院甚爾面無表情地與白鳥對視,特級咒靈看到他的表情,都忍不住皺起眉頭。

白鳥清楚禪院甚爾的性格,比起故作大方的所謂放手,或者是期許與所愛的人擁有來生,自己的這位好友是那種就算死亡也不願意放棄的人。

或許等到禪院葵死去的那一天,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殺死自己吧。

禪院甚爾的确是這樣想的,但他的軟肋,已經很少擁有清醒時間的禪院葵同樣清楚自己愛人的性格。

對于甚爾的過去,禪院葵知道的不多,只是清楚絕對不是什麽溫馨的家庭氛圍,她也曾猜測過伴侶身上那些無法抹去的傷痕都來自哪裏。

明明禪院甚爾從體格和氣勢上都像是個冷漠糟糕的家夥,可在兩個人的關系裏,高大的男人才是攀援的藤曼,借着禪院葵的愛,勉強讓自己活成了一個正常人的樣子。

所以在某天難得醒過來,看到趴在自己床邊的甚爾時,禪院葵帶着溫柔又悲傷的笑容,希望伴侶答應自己一件事情。

她希望就算自己終要離開,甚爾也會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嗤。

真是葵會有的願望啊,禪院甚爾吐出了自己藏在胃裏的儲物咒靈醜寶,摸索出一包已經被蹂躏得皺皺巴巴的煙,抽出一根點燃。

活下去多容易啊,只是失去葵的話,自己恐怕就再也沒有勇氣去追尋平凡美好的東西了吧?

除了葵的愛之外,能讓天與咒縛的神經跳動的,就只剩下最鮮明的官能刺激,鮮血、快/感和過量分泌的腎上腺素。

禪院甚爾感覺自己正在緩慢地重新跌回世界暗面的深淵。

畢竟像自己這種人,在某個污水橫流的小巷子裏像團垃圾一樣腐爛才是正常的吧。

“甚爾,你...”白鳥想問你又開始抽煙了嗎?但是看到好友郁郁的表情,卻又沒說什麽。

好友以前的确會抽煙,大概是從孔時雨那邊學來的習慣,只是稱不上有瘾,因為煙味不利于殺手收斂自己的存在,而且尼/古丁就像酒精一樣,對于天與咒縛的身體起不到半點作用,婚後就完全戒掉了。

大概做點什麽,能讓好友糟糕的心情稍微平靜一點吧。

這樣想着,特級咒靈也用相同的動作靠在了禪院甚爾旁邊的牆上,眼神放空。

有什麽辦法可以治好葵嗎?好像無論是人類的醫學和咒術的領域都已經技窮。

換個思路,如果只是希望葵不離開呢?

如果是咒術師的話,被不帶有咒力的東西殺死,倒是會變成咒靈,只是葵不是咒術師,而且這種方法也很不可控。

可以維持理性的咒靈,白鳥除了自己之外就只見過漏瑚和花禦,能與人交流的妖怪倒見過不少。

等等...妖怪?

特級咒靈愣在原地,開始回憶自己遇見過的妖怪們以及與之相關的一切。

“這位客人,願望是有力量的。”

不期然的,特級咒靈想起了自己某次與狐貍的關東煮的老板的聊天。

“願望是有力量的,如果是無論如何都想實現的願望,也可以去那家店看看嘛。”

那家奇怪的,據說可以實現任何願望的店。

任何願望。

先前像是被某種迷霧遮蓋住的思路突然變得清晰起來,白鳥想起了自己莫名其妙走進的店,以及和店主人做過的交易。

但特級咒靈也想起了夏油傑和五條悟說從未見過那家店的事情

如果是甚爾的話,白鳥有些不确定地想着,甚爾可以看到那家店嗎?在他這樣期盼着葵可以活下來的現在?

“其實,我知道有一家店。”

天與咒縛手裏的煙只剩下最後的一點火星忽明忽暗,白鳥斟酌着開口,希望自己能為好友提供一點希望,又不希望這一點希望完全成為好友的救命稻草。

他還不知道甚爾能不能看到那家店。

“我和店裏的兩任店主都打過交道,”特級咒靈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快一些,“據他們說,只要付出相等的代價,他們就可以為客人實現任何願望。”

白鳥鮮活的翠綠眼睛一反常态地有些躲閃,可與他相對的,禪院甚爾的眼睛飛快地亮了起來,像是飛蛾看到了熊熊燃燒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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