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奇異的摩擦聲遍布整條甬道,它異常細微,難以覺察。如果不是屏住所有的呼吸,是無法發覺那些永不停歇的噪聲。
咔嚓——
咔嚓——
地下通道的空氣有些憋悶,不過或許是因為提前有人清理過,看起來并不髒污,相反還很幹燥。只是偶爾能看到炸毀的牆壁,那坍塌的痕跡觸目驚心,如果不是有法術在支撐,這條通道可能會徹底塌掉。
噠。
莫特跳下來,看到蘭斯和塞拉斯奇怪的姿勢,也跟着側耳聽了會,低聲道:“閣下,味道。”除了這難以覺察的聲音外,這地下通道的氣味似乎也變得濃郁起來。
“嗯,這裏的味道變濃了。”塞拉斯漫不經心地說,“看來,東西是真的藏在這裏。”
他松開手,推着蘭斯的肩膀往前走。
所謂檢查地下通道的任務……看來塞拉斯和莫特兩位學長早就知道藏在地底的東西會是什麽?
蘭斯這麽想着,可無形間,他的腳步放緩了下來。
……啊,味道。
那熟悉的氣息,真的越來越香濃了,而且,他終于想起來這到底是什麽味道。
莫特非常敏銳,他立刻覺察到蘭斯的異樣:“怎麽了?”
蘭斯喃喃:“我聞到了月影花的氣息,很濃,濃得像是澆滿了血……”這味道他當然會熟悉,畢竟當初在獻祭儀式上,祭臺的周邊可全都是這種花。
月影花糜爛到極致的時候,盛放的味道如同鮮血,在儀式裏,是指向血祭之月的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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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特眯起眼盯着蘭斯的後背,那銳利的眼神仿佛要燒出個洞來。
剛才他和塞拉斯所說的味道,可不是指向月影花,而是他們感覺到了令他們排斥的儀式氣息。月影花的味道,的确是如血一般濃烈,可奇異的是,除非信仰血祭之月,否則無法聞到這個味道。
在■■■■還未堕落的時候,月影花曾開滿安納托利亞,每當每月十六,月亮最圓的時候,它們就會徹底綻放,那曾經是有名的景色。
那時候,月影花的味道,攜帶着清甜的芬芳。
但現在一切已經回不去了。
塞拉斯似乎知道莫特在想什麽,回過頭來看向他,豎起一根手指抵住了自己的嘴唇。
莫特緘默無聲。
蘭斯:“學長,前面亮起來了。”
塞拉斯看向通道的盡頭。
其實這條地下通道并不難走,它沒有分叉,建造得足夠寬闊,就算兩個人并肩在裏面行走也足夠。這種一條路走到底的幽深,如果沒有其他人在,自己孤身一人的話,總會陷入一種微妙焦躁的情緒。
“蘭斯,記得我說過,什麽是絕對不可侵犯的禁忌嗎?”
蘭斯聽到塞拉斯這麽說,臉色微變。
“學長,我閉上眼了。”
踏入學院,有一條,并且是唯一一條學生必須謹記的鐵律。
不該看的東西,不能看。
塞拉斯:“很乖。”
下一瞬,他們已經拐進一處洞穴。
在中年騎士送上來的報告裏面,地下通道是一條幽深、不可見底的甬道。它直來直往,盡頭沒有任何的東西,也不知盧恩逃往這裏到底是為了什麽。
哪怕是審判長在拿下他後,撐着受傷的身體檢查過兩次,都一無所獲。可他的靈感提醒着他這條地下通道裏肯定有東西。而這些零零散散的證據在彙總到教會後,最終決定由塞拉斯親自出手。
他們懷疑,在教堂的地下通道裏,有“那個東西”。
“尼爾,”塞拉斯的聲音從最前方傳來,仿佛穿過水洞帶着某種黏糊的感覺,“護着點蘭斯,離我遠一點。”
莫特無聲無息上前,擋在蘭斯的身前。
他沒有閉上眼,所以,他也看清楚這洞穴到底是什麽情況。
在地下通道的盡頭,的确是存在這麽一個空隙,只是不知為什麽,任何下來的人都會對它熟視無睹。哪怕是高階如審判長,都始終沒有發現這個空隙。
而塞拉斯發現了它,并穿過了它。
于是,空隙後的空間天翻地覆,無窮的偉力開鑿出了高聳的空間,兩側都有形狀各異的壁畫,它們都帶着曼妙的身姿與詭異的身體,仿若在輕盈地跳舞。就好像這不是地下通道,而是一場盛大的舞會。
那些奇怪的咔嚓聲,由此而來。
此刻,又有奇異的樂聲起。
它們美妙又動人,只有最高端的樂手,才能演奏出這麽動聽的弦樂聲。
仿若一場宮廷舞會。
莫特輕聲:“是安納托利亞的風格。”
自安納托利亞跟着■■■■一起陷落後,就再也沒有人演奏安納托利亞的樂章。
多少年了……
“尼爾,低頭。”塞拉斯忽而說,“帶着蘭斯退出去。”
莫特一聽到塞拉斯這麽說,立刻就低下頭顱,而後倒退兩步提溜着蘭斯的後衣領。
這倒是把蘭斯吓了一跳,生怕藏在他身上的洛被人發現。
不過洛并沒有出現,只是無聲無息将他纏繞得更緊,好像恨不得将他藏起來。自從進了這地下通道後,洛的反應似乎活躍起來。
蘭斯閉着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
他說:“學長,莫特學長,月影花的味道越來越濃了。”
是啊,在進來的時候,莫特也看到了。那些月影花長滿了牆壁,它們盛開在縫隙間,花團錦簇,是如此的妖豔美麗。
只是深處如此地下,它們是從哪裏獲得的養分?
風聲在耳邊呼嘯,仿佛是莫特要提着他出去,可是緊接着,卻是莫特冷硬的聲音:“舍弗閣下,空間被封鎖了。”
塞拉斯似乎低笑了聲:“哈,那不要靠近就是。”
莫特似乎知道塞拉斯想做什麽,聲音急切了起來:“舍弗閣下,您單憑自己一個人……”
“尼爾,血祭之月選定了伊麗莎白教堂的原因,是為什麽?”
蘭斯聽到莫特似乎沉默了一會,這才慢慢地說道:“他們是試圖竊取……”聲音戛然而止,是不想被蘭斯聽到更多,還是因為接下來的話無法說出來?
蘭斯隐隐覺察到,那是一經出口,便是亵渎的言語。
“是啊,”他聽到塞拉斯平靜地說道,“而他們也的确做到了。”
蘭斯能感覺到,莫特抓着他的那只手在顫抖,很快,他意識到那種情緒是極端的憤怒。
“他們怎敢,這群亵渎的瘋子!”
難得從冷漠的莫特嘴裏聽到這麽激動情緒的話。
“既然出不去,尼爾,切記,不要擡頭。”塞拉斯平靜囑咐了句,而後聲音更溫和些,“尤其還有你,蘭斯。”
蘭斯和莫特兩人齊齊應了聲。
緊接着,便是一聲尖銳的嗡鳴。
仿若琴弦崩裂,如同樂器崩裂,那群原本還在演奏的雕像如同被驚醒那樣,活了過來。它們舒展着身體,活動着四肢,如同魔神自牆壁脫落,朝着在場的活物襲擊來。
哪怕莫特沒擡起頭,那丁點動靜早被覺察清楚。他抓着蘭斯的衣服将他丢到更後面去,厲聲道:“不要亂跑。”而後一把光劍顯露在莫特的手裏,他并起手指,最終默念什麽,驟然閃現的光芒鋒利地劈向活動的雕像。
蘭斯捂住心口,安撫着躁動的洛。
血味變得越來越濃郁,如同醇香的美酒彌漫過來,讓他的腦子昏昏沉沉,有那麽一瞬間,蘭斯覺得自己應該伸出手……做什麽?他猛地晃了晃腦袋,摸向自己的耳朵。
波比的壞習慣可以被存放在赤焰石耳釘裏,他這次出門也帶出來了。
只是,蘭斯側耳聽去,卻沒有聽到襲擊的聲音。
就好像,那些東西都無聲避開了他。是全部都被莫特給攔下來了,還是那些東西,的确都不會襲擊他?蘭斯的心跳莫名變快,有一種奇異的窺視感……有什麽東西在注視着他嗎?
他并不擔心塞拉斯的安全,卻害怕自己在這裏會礙手礙腳。這讓蘭斯有點後悔,早知道之前就不強求出來,讓得他們還要顧忌自己的安全……說起來,塞拉斯一開始就應該知道,為什麽還會答應帶他過來……
咚!
咚咚!
像是一面大鼓被敲響。
蘭斯突然覺得自己的血液好像跟着沸騰起來,一種又冷又熱的感覺困擾着他,讓他恨不得撕開自己的衣服。
扯下自己的束縛,睜開眼睛看清楚這個渾濁的世界,他應該,他必須……眼皮不以人的意志顫抖起來,仿佛想要撕開所有的黑暗……那洩露的光芒刺痛着眼睛,一瞬間眼淚流淌了下來。
蘭斯捂住自己的眼睛,手掌也跟着痙攣顫動。
就好像有另外一個意識在他的身體內複蘇,與他對抗着……這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如同那一夜,那場血腥的獻祭。
“洛。”蘭斯近乎無聲開口,“捂住我的眼睛。”
他沒有任何思索下了命令。
那瞬息,一直靜止的藤蔓終于傾巢而出。
而樂聲,也随之急促。
如同進入了最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