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蘭斯在看着月亮。

其實比起月亮,他更喜歡太陽。不過父母喜歡月亮,所以偶爾也會帶着蘭斯一起過來看。月亮很漂亮,但也很荒蕪。有時候,蘭斯會覺得它像是一顆碩大的眼球。

在他還小的時候,這樣的話,蘭斯會和父母說。

于是,爸爸笑起來了。

他的聲音虛僞又溫柔,他說:“這正是祂注視着大地。”

媽媽在月下跳舞,一邊跳舞一邊撕下自己身上的肉,那血色流淌下來,蔓延到了爸爸的腳邊。男人的身體突然抽|搐起來,幾個掙紮後,他仿佛被什麽吊了起來,也加入了正在跳舞的媽媽。

他們兩人做着一模一樣的動作,扭曲着怪異的肢體,在尖嘯和狂歡裏,他們齊齊看向蘭斯,嘴巴越裂越大,“蘭斯,你怎麽還不回來?”

撲通——

蘭斯能聽到心跳聲。

一下又一下。

可再沒有之前的害怕,好像所有的感情都被密封起來,他只是平靜地注視着這一幕,直到鋪天蓋地的光撕裂了這個畫面,磅礴洶湧的陽光擠進這怪異的夢境裏。

那血腥跳舞的畫面被抹去後,那些血跡扭曲起來,變作是一個個掙紮呻|吟的人。

他們匍匐在地上,痛苦慘叫着。而一些白衣騎士毫不留情地用武器貫穿了他們的身體,将他們釘死在地面。

這看起來像是雙方在厮殺。

當然,占據優勢的是白衣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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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

睜不開眼。

血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呼吸都是血腥味。

象征着光明,象征着守護的白衣騎士在屠殺異端的時候毫不留情。

恍惚間,有人掙紮着,好像在說什麽。

“……這裏是弗蘭卡……”話與話之間,詭異的滋啦聲幹擾着,幾乎聽不清楚,“……渾水……麻煩……”

當。

有人在笑。

強大,而肆無忌憚。

“那現在,誰出來阻止了嗎?”

那聽起來,像是塞拉斯的聲音。

嗬嗬——

蘭斯驚醒,胃裏翻滾的感覺讓他直接趴在床邊幹嘔,卻什麽也沒吐出來。

“蘭斯,你醒了?”

守在房間裏的西蒙看到蘭斯醒來,合上自己正在看的書站了起來,他扶住蘭斯抽|搐的身體,幫着他一點點放松下來。

蘭斯躺在床上,瞪着熟悉又陌生的宿舍。

“……我是,怎麽回來的?”

他有些茫然,感覺自己的記憶好像斷了片,隐隐的難受刺激着他,讓他抓住幾個零碎的片段。

比如那顆純金圓球。

“你都昏睡了一天了。”西蒙按下蘭斯的肩膀,免得他又因為劇烈的動作弄得頭疼,“是舍弗閣下親自給你送回來的。”

“……學長?”蘭斯喃喃,“我……我怎麽了?”

西蒙:“舍弗閣下說,你在弗蘭卡被血祭教派所傷,他已經幫你清|理了污染,只是需要好好休息。”

蘭斯捂着頭,聽完西蒙的話,那些記憶也慢慢回來。

伊麗莎白教堂的慘狀,地下通道,那些詭異的雕像和……最後那龐然大物……蘭斯嗚咽了聲,捂住刺痛的腦袋,無法再想想下去。

西蒙連忙說:“舍弗閣下說了,想不起來的事情不要想。那本來就是被抹除的污染,不要再去觸碰了。”

蘭斯:“那……學長呢?”

西蒙:“在清理弗蘭卡的邪|教徒。”

蘭斯想起伊麗莎白教堂的慘案,一邊聽着西蒙說的話,一邊又有點迷茫。随着西蒙的講述,蘭斯想起自己做的夢。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好像能夠重疊上?

西蒙看蘭斯呆呆的樣子,伸手在他眼前晃悠了兩下:“想什麽呢?”

蘭斯慢慢地說:“我好像夢到了,你說的事……”

西蒙的表情好像有點驚訝,他奇異地看了兩眼蘭斯,将椅子拉進了些,低聲說:“光明在上,你記不記得吾主的尊名?”

這話換得蘭斯奇怪地看他一眼:“光明之鑰。”

“那你也應該記得講師上課的時候說過,每位不同的正神都有着不同的權柄。”

崇高的光明之鑰啊,

您是光明,

是預知,

是封鎖黑暗的鑰匙。

在這頌詠光明的神式裏,蘊含着光明之鑰掌控的權柄。

光明,預知,與部分知識的權柄。

屬于光明之鑰的職業者就有光明騎士/法師,預知者以及智慧門徒。

當然,當然,還有在■■■■堕落後,那部分月亮的權柄。所以在光明叢生的教會內,也衍生出幽行者這樣的職業者。

“你忘了嗎?”西蒙提醒着蘭斯,“我們開學時,那位預知者大人。”

蘭斯當然不會忘記。

只是他們還是學生,距離接觸成為職業者,少說還有幾年的時間。

“預知本就屬于吾主的權柄,你身為光明的信徒,在靈性的觸動下會做這種夢很正常。”西蒙這麽說,“不過,我建議你最好和舍弗閣下也聊聊。”

西蒙猶豫了下,還是将這話說出來。他也想過招攬蘭斯,只不過,既然有舍弗閣下的看重,那肯定還是跟在那位的身邊會更好。

蘭斯就像是一顆逐漸綻放光芒的原石,他們這些後來者,也只能眼饞着而已。

等西蒙離開的時候,蘭斯已經能坐起來。

“洛,你在嗎?”

剛才西蒙在的時候,蘭斯再焦急,都做不出趕人走這種事。畢竟西蒙應該是一直守在他身邊,他是記得這份好的。

蘭斯掀開自己的被子,試圖找到洛的蹤影。可原本該跟在他身上的分枝卻毫無動靜。

“洛,洛?”

蘭斯找了一路,最後在窗臺發現了以撒蘭草。

“你在生氣嗎?”蘭斯輕聲說,“我下次不會這樣了,你看,我還好好……”他還沒說完,洛就已經彈射進蘭斯的懷裏,像是個人一樣拍打蘭斯的肩膀。

那此起彼伏的啪啪聲,讓蘭斯蒼白的小臉露出淡淡的笑意。

雖然洛的确是在生氣。

可是他叫它的時候,洛也還是回應他了。

“我們在伊麗莎白教堂出了點事……”蘭斯慢吞吞将發生的事情說給洛知道,“……盧恩大叔他……”

想起這個人,蘭斯沉默了一會。

“洛,我不喜歡他們。”蘭斯将小臉埋在洛鼓鼓囊囊的藤蔓裏,“他們和爸爸媽媽一樣壞。”

蘭斯精疲力盡,不過有件事卻讓他心裏有些不安。

伊麗莎白教堂的事情他幾乎都記得,只除了在看到純金圓球後的記憶,洛的分枝也在這之後消失了……真實的謊言發動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無意識撫摸自己的心口,有一種抓摸不到的惶然。

不知道為什麽,西蒙在讓他找學長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是拒絕。蘭斯苦惱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是因為弗蘭卡的事情,所以不想再麻煩學長嗎?

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蘭斯哀嚎了聲,抱着洛翻滾。

“洛,你要是會說話就好了。”

蘭斯叽叽咕咕,将洛的本體舉起來。

洛消氣後,就任由蘭斯晃悠,幾根觸須垂落下來,跟個娃娃擺件一樣乖巧聽話。

蘭斯不自覺笑了起來,小臉上滿是滿足。

他把那些複雜的事情丢到腦後,将自己和洛一起卷到被子深處,如同一個小小的安全堡壘。

只屬于他們兩個。

過了幾天,有關弗蘭卡的消息逐漸傳了回來。

塞拉斯帶領神殿騎士将弗蘭卡的邪|教徒血洗了個幹淨,為伊麗莎白死去的教士複仇。

而後臨近的城鎮遇到了異種襲擊,塞拉斯直接帶人趕了過去,所以直到這個月十五,塔菲索亞的主人都沒有回歸。

審判庭內,剛休養回來的莫利審判長捏了捏眉心,看着塞拉斯的親筆信,臉上卻是連一點笑容都沒有。

“伯格。”他叫着中年騎士的名字,“那僞神造物,你可看過?”

中年騎士搖頭:“沒有,是舍弗閣下下去的時候發現的。”他看着審判長的臉色,往前走了幾步,“難道是這其中出了什麽問題……”

審判長嘆了口氣,手指輕輕敲在桌面上:“哪裏都是問題。”血祭之月堕|落前是正神,堕|落後再不濟也是僞神,這樣的存在,為什麽要讓信徒造出類人的造物?

這不只是亵渎,更是荒謬。

——神,怎麽會想成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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