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我不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

再一次,紮比尼這麽說。

很難得的是,丹尼爾和西蒙也贊同他的主意。

要知道對他們這幾個損友組來說,這可真的很少有。往往紮比尼那些跳脫的想法,總是會被丹尼爾和西蒙——當然,還要再加上蘭斯——被他們三個人聯手鎮壓。

可現在,和他們仨站在對立面的人,居然是蘭斯。

西蒙摸着嘴唇:“你幫哈金斯(娜拉的姓氏)小姐找到諾頓(海蒂的姓氏)小姐的行蹤,我相信這已經足夠了。後續的追查,要麽交給哈金斯小姐自己,要麽上報給講師。我不管橫看豎看,都沒看出來你要自己追查的原因。”他這話說得刻薄而冷酷,對于他謹慎的性格來說已是少有。

邊上的娜拉聽到這話,臉色已經變得無比蒼白。她明顯能聽得出西蒙話裏的惡意。

不管蘭斯最開始在學院引起的麻煩到底帶來了什麽後果,但很顯然,包括西蒙在內的這幾位貴族少爺都接納了他,甚至在某種範圍上無意識地将蘭斯劃在了自己領域內。這也就意味着,海蒂想幹的那些蠢事,無疑會引發他們的怒火。

這些人,這幾個人,某種程度上,比還未長成的蘭斯要可怕得多。當然,當然,現在蘭斯所表現出來的天賦無比厲害,未來他的成就是尋常人無法追趕的。可紮比尼和西蒙這些人的背後代表的,卻是另外一股世俗的力量。

娜拉苦澀地意識到海蒂犯了一個至關重要的錯誤。

蘭斯的身後,可不僅僅只有舍弗閣下。

“……我知道她可能……想針對蘭斯同學……”

就在氣氛有點僵持的時候,娜拉蒼白着臉打破了寂靜,有些突兀地出聲:“那的确是,一件愚不可及的蠢事。”

她不知道海蒂要做什麽,但她知道,海蒂和比利的确打算要做點什麽。

Advertisement

海蒂是個有點偏激的人。或許是一直以來太過順遂的生活,造就她執拗的脾氣,而在順利進入光明學院的海蒂心裏,這世上還能有什麽事情不能如她所願?

“比利,我不甘心。”無人的教室裏,海蒂坐在桌上,翹着腳看着教室另一端的男學生,“你丢了好大的臉,難道不想報複回來?”

“……我覺得,你還是收斂為好。”比利死氣沉沉地回複她,“他身後可有舍弗閣下。”他回家後的幾個月可是水深火熱,那是他自出生後從未遭受過的訓斥。

這不意味着他真的能壓下對蘭斯那些憎惡的情緒,可在他沒有足夠的能力之前,比利知道隐瞞這種情緒才是最好的做法。

等到他長成,擁有足夠的力量,自然能去報複。當然,如果在那之後,蘭斯仍然擁有他無比匹敵的力量,那他當然會繼續隐藏下去。這是他父親,或者貴族名利場上教會他的。

不能一擊必中,就得隐而不發,等到合适的機會再猛然出擊。

“我當然知道他身後有舍弗閣下,不過正因為他身後有那位,所以我們才得趁着蘭斯靠着吸血舍弗閣下成長起來之前讓他徹底消失,不是嗎?”

海蒂說話的時候帶着笑,那是一種猩紅的笑意。

“你那麽記恨蘭斯幹嘛?”比利挑眉,“他和你沒有什麽沖突吧?”他說這話時很謹慎,似乎在避免洩露出自己太多的想法。

“你不覺得,舍弗閣下變得越來越……”海蒂停下來,過了一會才陰郁地補上,“越來越像是個人了。”

比利沒好氣地搖頭:“舍弗閣下本來就是……”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停頓下來,随即露出和海蒂相似的表情。

舍弗閣下當然是個人。

可舍弗閣下也不只是個人。

時常跟随在塞拉斯身邊的神殿守衛,并不完全只是為了保護聖子的安全——畢竟誰都知道,這位閣下的實力也的确不用這些人來庇護——他們的存在,某種程度也是為了隔開舍弗閣下和其他人的接觸。

總有些人,總有些狂熱的人,會在不理智的情況下做出沖動的行為。而這樣的事情,在過去已經發生過很多次。

他是那麽完美。追随甚至迷戀他的人有那麽多,為他陷入瘋狂的人也不知幾何,可舍弗閣下永遠是那副……俊美漂亮的臉龐上帶着平靜的笑意,他在笑,但是好像沒有任何事物能真正倒映進那雙藍眼。

任何人只要擡起頭,都能看到他。

可任何人伸出手,也無法抓到他。

但是,但是,那遙遠的距離有人跨過去了。

或者說,是他走了下來。

造就這一切的原因……蘭斯,這顯然會激起一些人的憎惡。

這憎惡甚至無關男女,無關愛恨,更多的是……比利掃了眼海蒂偏執的神情,不自覺動了動身體。哇哦,盡管這不是他一次接觸到那位的狂熱粉,可每一次都讓他有點毛骨悚然。

“他不該亵渎舍弗閣下。”

比利:“你想做什麽?”

他當然聽得出來,海蒂在說的不是“我們需要一個計劃”,而是“她已經有了一個計劃”。

海蒂跳下來,朝着比利快步走過去。

當比利看清楚海蒂手裏拿的是什麽後,他猛地站了起來,死死盯着海蒂看了一會,才緩緩低頭看着海蒂掌心的東西。

“你怎麽會有……你是怎麽把這東西給……”

海蒂收攏掌心,得意笑起來:“所以呢,你來不來?”

比利的臉色變幻了好幾次,如果海蒂帶來的東西是真的話,這大概是他獲得足夠實力前,唯一一次有機會真的抹殺蘭斯,又不會危及到自己的辦法。

“我來。”

海蒂笑了起來,她輕輕拍了拍手,笑吟吟地說:“恭喜,我們又多了一個好夥伴。”

比利挑眉:“們?”

“我們是為了什麽出現在這裏的?”

傍晚時分,天色暗淡下來,連路況都看不清楚。

丹尼爾嘟嘟哝哝,他懸浮在半空,在樹枝的遮掩下試圖撬開窗戶。西蒙站在下面給他望風,頭也不回地回他:“嗯,顯然是我們說服不了蘭斯改變他的主意。”

丹尼爾刻薄地評價:“他總有一天會被他的好心腸害死。”

西蒙:“跟着來的你沒有資格這麽說。”

“你不覺得很有趣嗎?”不遠處,半蹲在樹上查探敵情——特指丹尼爾在撬的這座告解廳——的紮比尼丢下來一句,“來學院後,我還沒被學監叫過家長。”

西蒙:“……這是什麽很值得興奮的事情嗎?”

“我們為什麽不直接問德克雷教士要鑰匙?”

蘭斯站在樹下問。

丹尼爾忙裏偷空回他:“德克雷教士那麽嚴肅,問他要鑰匙,肯定會追問一大堆。哈金斯小姐不是不想被講師發現嗎?”

蘭斯沉思。

蘭斯繼續沉思。

德克雷教士很嚴肅嗎?

他偶爾輪值去守傳送陣的時候,還總會摸蘭斯的腦袋咧。小老頭雖然看着很不好說話,偶爾還會給他塞糖吃。

但丹尼爾這麽說,蘭斯也沒有再問,只是說:“總是要說的。”

他們把娜拉留在了宿舍裏,紮比尼特地找人陪她。雖然蘭斯更願意将那種“陪伴”稱之為監視。然後順着紮比尼的門路一路找到這裏來,這座告解廳就是海蒂最後出現過的地方。

不過這處小告解廳已經很久沒有啓用過,所以門窗緊閉,也不知道海蒂到底是怎麽溜進去的。

“我以為你答應過哈金斯小姐不告訴講師?”

“我只答應了在找到人之前不告訴。”

丹尼爾回憶了那對話。

“蘭斯,能不能拜托你,找到海蒂,不要把這件事告訴講師?”

“嗯,我會幫着找找。”

這麽一想也是,蘭斯好像從來都沒有正面答應過娜拉什麽。

似乎是察覺到丹尼爾的困惑,蘭斯補充了一句:“這只是抵消了她之前做的事情。”

同樣站在下面的西蒙翻了個白眼:“誰教你的算數?等價對換是這樣對換的嗎?你做的已經遠遠多于那幾句随口的維護。”

“相比較回報哈金斯小姐的善意,我也想知道海蒂想做什麽。”蘭斯認真地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更想一次性解決這個問題。”

他當然知道娜拉所求遠超太多,索性蘭斯也沒打算完全照做。比起找人,他更想直接确認海蒂的目的,以及徹底解決這種背地裏的麻煩。而要達到這個目的,暫時避開講師的視線會更好。

而丹尼爾采取這種蹩腳的撬門方式,而不是直接地用術法闖進去,也是為了盡量不引起更多的注意,畢竟……

“弄開了。”

丹尼爾壓低聲音說了一句,然後人就順着撬開的花窗鑽了進去。緊接着是原本蹲守在上面查看情況的紮比尼。

西蒙:“……呵,一個個嘴上罵你,自己玩得比誰都高興。”

蘭斯淺淺笑了起來,剛想将自己和西蒙送上去,就聽到一句急促的尖叫聲。那聽起來像是丹尼爾的聲音,充滿了驚恐。

蘭斯臉色一變,和西蒙對視了一眼,兩人迅速動作起來。

兩人先後鑽進那個小小的花窗,跳下來的時候,比起告解廳內昏暗的環境,最先擊中蘭斯的是濃郁的血腥味。

這讓蘭斯的心狂跳起來。

“紮比尼,丹尼爾,你倆受傷了嗎?”

他落地後就迅速摸出法杖,輕輕槌擊地面,法杖頂端就亮了起來。昏暗的告解廳內,隔着幾排座椅,蘭斯清楚地看到了紮比尼和丹尼爾的身影,很顯然他們兩人都還好好的,只是看過來的臉色尤為慘白。而法杖亮起的光明,也足夠蘭斯看清楚引發他們異狀的到底是什麽。

告解廳的牆壁上懸挂着一副巨大的聖子告解圖——是三百年前著名畫家伊凡·比德爾的創作——瑰麗奇幻的色彩與極具沖擊力的畫風讓他的畫作呈現出某種恢弘的美感。

而現在,那副巨大恢弘的畫作上釘着一具形狀扭曲的屍體。她的面孔爬滿血跡,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視着告解廳的每一個來者。

……他們找到海蒂了。

“比利?”

蘭斯聽到西蒙發澀的聲音,僵硬地移開視線,看向畫的下方。

那些奇異的物體扭曲着,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屍堆,而屍堆上突兀地冒出一顆腦袋,好像是誰随手放在頂端的。

那是,比利的臉。

蘭斯閉了閉眼,重新睜開後,往前走了幾步,甚至越過了最先到的紮比尼和丹尼爾舉起法杖。他發射了幾個光球術,控制着它們懸浮在四周,将整個告解廳照得清清楚楚。

那濃郁的血腥味有了由來。

整座告解廳的牆壁與穹頂,塗滿了死者的血肉。

奇異的是,地面卻是幹幹淨淨的。

蘭斯走過的每一步,都不染塵埃。

啪嗒。

一聲清脆的聲響。

這吓得丹尼爾跳了起來,他的心理素質比起紮比尼和西蒙還是差了點。在他驚恐的目光裏,一顆圓溜溜的小球從海蒂的手心跌落下來,或許是因為地面的反彈,也或許是因為……它實在是太光滑了……

它一直滾,一直滾,直到,滾到蘭斯的腳下。

蘭斯低頭看了一眼,靈感提醒着他,這是一個詛咒物。他沉默了會,剛要撿起來,原本應該鎖上的大門被打開了。

蘭斯下意識轉身,就看到德克雷教士提着提燈站在門邊,老者看到蘭斯的時候不覺驚訝,可往後再看到那一片血腥,臉皮還是抽搐了兩下。然後,他往邊上讓開了點,一道修長的身影走了進來。

“舍弗,閣下?”

“……閣下……”

蘭斯聽到朋友的低低呢喃,聲音裏帶着他也不明白的敬畏。而塞拉斯并沒有回應,他只是一路往裏走,最終在蘭斯的眼前站定。

那個詛咒物自動跳了起來,在他們兩人中間旋轉着。

【■■的左眼】

【來自誰也不知道的造物。嘻,真的誰也不知道嗎?】

【恒定效果:在一座具備光明屬性的忏悔室裏才能使用,當它睜開眼的時候,向它告解心裏的罪惡。同時,它會抹除那個對象,以誰也不能覺察的方式。告解對象越多,效力越強大。】

“啊,原來是這個東西。”

在一片死寂裏,蘭斯聽到年輕教士這麽說,帶着幾分玩味。他像是沒有看到這座告解廳是多麽的可怕血腥,視線平平地掃過周圍的一切,最終又落到少年的身上。

“那麽蘭斯,他們都死去了,你會高興嗎?”

……什麽?蘭斯甚至懷疑自己幻聽,不然他為什麽會聽到塞拉斯這麽問他?他為什麽要高興?因為,因為海蒂和比利,以及那些人的死嗎?

“他們憎惡你,仇恨你,試圖殺了你,他們死去……”他聽到塞拉斯的笑聲,帶着幾分嘆息,“真是糟糕,我以為這會讓你快樂呢。”

……這不可能是學長。

幻覺?

蘭斯猛地閉上眼,拼命攥緊手裏的法杖,這不會……這怎麽可能會是塞拉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