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以撒蘭草小心翼翼地護着蘭斯, 将他藏在了最重要的核心裏。它有無數的觸須,也有龐大的體形,但它的核心就只有這麽小小的一個, 只能容得下一個蘭斯。
畢竟,它原本是沒有心的。
它沉睡的時間還不夠多, 畢竟對于以撒蘭草來說,它之所以主動吸納那麽多、那麽多的能量,很大原因是為了蘭斯。它想要厲害, 變得更加厲害, 只有這樣才能夠保護蘭斯。
可是成長的代價并不輕易, 尤其它的本體也不是多麽強壯的存在。■■有那麽多,出現也是那麽的随機, 可以是人, 也可以是異種,甚至可能是動物,或是根本沒有理智的東西……那麽一株孱弱得随時都有可能死去的以撒蘭草,又算得了什麽呢?
它更用力、很小心地呵護蘭斯, 同時将人類擔心的話記住。
記住,但不聽。
洛是不可能離開的。
尤其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離開。
十來根觸手蠢動着豎起來,攔在了塞拉斯的跟前, 交錯成一道屏障。
“蘭斯知道, 你幾乎毀掉了整個德約塞城嗎?”塞拉斯笑吟吟地看着阻攔在他跟前的以撒蘭草, “以他的性格, 你猜他知道的時候,會不會痛苦呢?”
以撒蘭草沒有任何反應。
因為洛不會在乎除了蘭斯之外的任何東西。
它僅僅只是露出了猙獰的兇相, 暴漲的森林如同一個巨大的捕獵網朝着塞拉斯蜂擁而去。
只是,正如蘭斯猜測的那樣。
就算是洛, 就算它的确将蘭斯從那個怪異的地方帶了出來,但是這也改變不了它和塞拉斯之間存在着某種差距的現實。更別說,大量覺察到異變的職業者飛快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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慘白的月夜下,那舞動的觸須如雨,幾乎遮蔽了所有的光線。
在劇烈的震蕩裏,蘭斯差點摔倒,他抓着法杖撐着地面,急促地說:“洛,放我出去!”
“不。”
一道奇異的,很難形容出那到底是哪種聲線的聲音響起來,有點空靈,也有點輕飄飄。甚至,聽起來還有點熟悉。蘭斯沒忍住晃了晃頭,如果他願意承認的話,剛才那一瞬間,他竟然覺得有點像是塞拉斯。
“蘭,斯,洛,要,送,你,離,開。”
一個字接着一個字往外蹦,那話裏的含義也讓蘭斯瞪大了眼,他猛地站起身來,甚至忘記了現在是什麽場合。
“洛?”
他的聲音有點顫抖,有點懷疑。
“洛。”
那個聲音複讀了一遍,像是很滿足蘭斯念自己的名字。
“是,洛。我是,洛。”
蘭斯的嘴唇顫抖了一瞬,随即抿緊,眼睛拼命眨動了幾下,像是要眨掉那些水霧,“你,你怎麽突然會說話了?”
“蘭斯,想要,和洛,說話。”
像是有點熟悉了,于是洛又開始接着往外蹦兩個字。它的聲音有點呆,分辨不出男女,就是慢慢的,也沒有什麽感情。
“洛想,和蘭斯,說話。”
蘭斯勉強笑了笑,卻更想哭,他抹了把臉,有點哽咽地說:“你個笨蛋,難道最近一直在沉睡,就是為了進化出嘴巴說話嗎?”
“嗯的,洛在,努力。”洛一板一眼地說,“■■,壞。”
如果不是塞拉斯打斷了這個進程,那洛可以完全進化,也不會說得這麽呆呆愣愣。但以撒蘭草簡單的思路裏,又很高興能和蘭斯呆在一起。
“你剛剛說,”蘭斯嘗試着發出洛的那個讀音,卻怎麽都發出來,那更像是一種奇異的語言,在說出來的那個瞬間,就在蘭斯的耳邊扭曲成他聽不懂的詞彙,“是指的塞拉斯嗎?”
“塞拉斯,■■。”洛承認,然後又說,“洛,■■。”
蘭斯捂住頭,只覺得腦袋有點發脹。不知道為什麽,在洛說出那段話的時候,他感覺到遍體寒涼,那種冰涼的瑟縮和恐懼,讓他隐隐約約抓住了重點。
“洛,你能用更準确的句子形容嗎?不要用那種聽不懂的,用人類的語言,就是,你和塞拉斯是,什麽?”
蘭斯飛快地開口,生怕已經遺漏了這個要點。
在踏入光明學院後,蘭斯已經知道很多東西其實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有些時候就算自己拼命想要記住某一件事,可偏偏有外來的偉力抹除了這段記憶。有許多事情,不是靠着努力就能夠嘗試和做到。
可他偏偏不信邪。
就好比現在,難道蘭斯不知道他留下來才是最危險的?
塞拉斯是光明之鑰的聖子,當初他在入學儀式上出事,還是塞拉斯保了他,才讓他順利入學。以塞拉斯的地位,實力,和一貫表現出來的品格,誰會相信蘭斯說的話?可不被相信,有些事情難道就不去做嗎?
這種愚蠢的堅持,有些時候并不被贊同,卻是蘭斯得以走到現在的原因。
面對蘭斯的提問,洛似乎是思考了一會。
“一樣的,東西。”洛說,“眼睛,洛,他,一樣。”
其他的蘭斯都能理解,可是眼睛是什麽?眼睛,眼睛,蘭斯默默将這個詞重複了一遍,突然瞪大了眼。
“無名的左眼?”
一種怪異的毛骨悚然爬遍了蘭斯的背脊,他無意識地摩|挲着自己的胳膊,不知道是太冷還是恐懼。
“嗯,眼睛。”
洛對蘭斯的話有問必答,哪怕那只是無意識的喃喃。
蘭斯抿緊嘴唇,眼神卻有點茫然。過去這将近一年的時間在他眼前快速掠過,他完全不能理解,如果塞拉斯從一開始就是……那他是怎麽經過檢查的?他是距離神明最近距離的人,如果他不能完全算是人,那麽他到底是什麽?
蘭斯注視着洛搖曳的觸須,驀然想到當初在聖明廣場上發生的事情。
■■的左眼,洛,塞拉斯……光明之鑰的恩賜,洛身為異種卻大量吸收了屬于光明神的力量……那個永恒不變的噩夢裏驟然出現的神像,以及在他夢境裏來去自如的塞拉斯……這一切的一切,都與光明之鑰有關。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蘭斯的腦袋更痛。
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拼命敲打着他的腦袋,他捂着頭呻|吟了聲,臉色慘白得很。
倏地,蘭斯的身體緊繃。
渾身汗毛倒立,身體緊繃得酸痛起來,卻根本動彈不得,活似被可怕怪物盯上的小獸,蘭斯攥緊了手裏的法杖,緩緩摸出另一把刀。
“……洛?”
蘭斯低低地叫着,就像是一個試探。
洛沒有回答他。
相反的,卻是另一個熟悉到令人害怕的聲音。
“原來,它把你藏在了這裏。”
撕拉——
圓潤的薄膜被一雙優美漂亮的手掌撕開,蒼白如銀的月色傾倒下來,沐浴上蘭斯的黑發。
塞拉斯憑空站在半空外,和蘭斯對視。
他還是帶着那淡淡的微笑,仿佛這笑容已經永久固定在他的臉上,只是再看到那張漂亮的臉龐,蘭斯卻根本無法燃起任何的安心感。
蘭斯:“你對洛做了什麽?”
“它不是已經給你解釋過了嗎?”塞拉斯輕聲,伸出一只手,“我們本就是一體。”
不是塞拉斯對洛做了什麽,是他們對“自己”做了什麽。
蘭斯的呼吸急促起來,厲聲說道:“你是你,它是它,根本不是一個東西。”他完全忽略了塞拉斯伸出來的手,相反,他的眼神更恨不得砍掉那條胳膊。
“我恐怕,它不是這麽認為的。”塞拉斯并不在意蘭斯的忽略,那明亮如火的眼神望向他時,正是濃烈的生命力,“蘭斯,你必須理解——”
幾乎是重疊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我們,是一體。”
蘭斯恍惚了一瞬,難以置信。
那的确是洛的聲音,是洛在和他說話。
然後,又是那樣呆板,平靜的語調。
“吃了。”
洛說話的對象,顯然不再是蘭斯。
“吃了你。”
薄膜上橫生出幾條觸腕交叉在破洞前,而後幾條快如閃電的觸手抽打過來,硬生生将本已經閃避開的塞拉斯抽得更遠。
蘭斯微眯着眼,他們在動手的時候似乎憑借着更多的是肉|體的力量……為什麽?但來不及想更多,蘭斯就聽到洛的聲音。
“蘭斯,送走,走。”
蘭斯的心驀然一沉,就要從破洞裏鑽出去。
“不,我不走!”
那幾條觸腕無法完全擋住破洞,但在蘭斯試圖鑽出去的時候就瘋狂纏繞住他,就像是當初洛最喜歡做的那樣——将他一圈圈纏繞起來抱着,就像是在呵護一個小寶寶一樣輕輕晃悠着——卻也沒有任何掙脫的餘地。
洛會說話了。
洛和蘭斯說話了。
洛很高興。
可是蘭斯不能繼續留在這裏。
因為洛知道塞拉斯想對他做什麽。
因為洛也想這麽做。
走。走。走。
洛這麽想。
在慘白的月光下,整個德約塞城都能看到那驟然亮起的光芒,如太陽初生一樣溫暖漂亮,卻也同樣無法直視。
就連被包裹起來的蘭斯,也無法睜開雙眼,哪怕這光本來就是為他而生。
在那驟然的寂靜裏,蘭斯聽到洛的聲音。
就像是一個道別。
“蘭斯,洛喜歡你喲。”
以撒蘭草的聲音,竟也像是有了一點情感,帶着一點高興和一點滿足。
要一直、一直記得洛。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蘭斯是洛最喜歡的存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