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首先, 塞拉斯未必是人。
其次,這裏是夢。
最後,蘭斯打不過塞拉斯。
當清楚意識到這三點後, 蘭斯強迫自己放松下來(盡管潛意識裏的某處隐約還能感覺到那種無名的惶恐),窩在塞拉斯的懷裏開口:“有些猜測幾乎是你把答案甩到我臉上的, 如果我還猜不出來,豈非是太浪費你的苦心?”
塞拉斯抱着蘭斯在往下走,四周的牆壁變得模糊起來。那些原本固定的形狀變得扭曲奇異, 好像是在融化, 又像是在重塑。
在這周而複始的循環裏, 好像沒有什麽東西是能完整存在的。
除了塞拉斯和蘭斯。
“蘭斯,你覺得我是什麽東西?”
蘭斯皺眉, 抱着他的這雙大手是冰涼的, 沒有任何溫度的。
如果他願意承認的話,很多時候觸碰到塞拉斯皮膚,那種冰涼總會讓他冷不丁打個寒顫。
“不管是什麽東西,總歸不能算是好東西。”蘭斯語氣硬邦邦地說, “放我下來。”
“放你走?”塞拉斯揚眉,“蘭斯,這可是你主動跳下來的。”
蘭斯:“是你……”
“我什麽都沒做。”
畢竟, 在那一瞬間突然想逃跑的, 是蘭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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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拉斯的确什麽都沒有做。
年輕教士的聲音平靜、從容。
就像是他給人一如既往的印象, 可這樣的話語再也無法讓人安心。
蘭斯隐隐能感覺到那看似寬容的話語裏潛藏着的危險, 那從前掩藏在皮囊裏的怪異傾瀉出來後,就再也沒有掩飾的打算。
“是啊, 你什麽都沒做。”蘭斯有些諷刺地說,“你什麽都不用說, 不用做,只要有那完美的僞裝在,就可以糊弄所有人。”
“沒發現危險,還能是危險的錯嗎?蘭斯,你這話聽起來可不怎麽公平。”塞拉斯輕笑起來,“畢竟,自欺欺人,從來都是人類最擅長的本事。”
蘭斯感覺緊繃的那根弦被塞拉斯的話撥動,幾乎在那個瞬間要崩裂。
“是啊,是我太過愚昧。”蘭斯用力推住塞拉斯的胸膛,試圖把人給頂開,“沒能察覺到你那皮囊底下,全都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塞拉斯就抓住蘭斯的手指,他的動作看起來輕松平常,根本無視了蘭斯奮力掙紮的力氣,拉到唇邊輕輕一吻。
那一剎那,蘭斯毛骨悚然。
他猛地打了個激靈,是幾乎下意識的反應。
“你……”
“你說錯了一點。”塞拉斯揚唇,“對于你,可從來都是精心準備的誘捕。”
他的聲音悠遠,帶着奇異的蠱惑。
“……那我還該感謝你?”
蘭斯氣得哆嗦,見掰不開塞拉斯的手,撲上去就是狠狠一口。他像是一頭憤怒的小獸,下嘴的力道幾乎在瞬息就嘗到了濃郁的血氣。
“呵呵……”
落在普通人身上,這樣的牙痕撕裂聲都算不上是小事,可塞拉斯卻好像覺得有趣,又或者是興奮起來。
他停下腳步。
又好像是萬物都在這一瞬間都暫停下來,連時間,空間都在那瞬間緊繃起來,仿佛覺察到了怪異的威壓。
“嘗起來怎麽樣?”年輕教士看似平靜的聲音流淌着興奮與喜悅,“如果蘭斯想要品嘗更多,不如從這邊試試?”又一只手撫上蘭斯的後脖頸,強行掐住他的脖子将他的頭擡起來,然後往自己的肩膀處按了按。
那是每個人最重要的的命脈。
但在塞拉斯的話語裏,就好像這是什麽美味的部位。
剛剛那口咬傷非但沒宣洩蘭斯心裏的憤怒,反倒像是砸在一團棉花上。
……等等。
蘭斯忽然意識到不對。
如果塞拉斯的雙手正緊抱着他,那他剛剛咬住的那只手,以及捏在後脖頸處的手指,又是從哪裏來的?
…
清晨,陽光流淌到床邊,還沒悄悄爬上|床,那洩露出縫隙的窗簾就已經被人随手拉上。佛拉爾散開光帶,正打算繼續睡的時候,就發現躺在他懷裏的蘭斯正幽幽地看着他。
“怎麽不多睡一會?”佛拉爾挑眉,“……還是說,你又做了噩夢?”
“……嗯。”
難得的,這一次蘭斯居然沒有回避,而是正面回答了佛拉爾的問題。
佛拉爾:“你到底夢到了什麽?”
蘭斯:“……有人逼我吃人肉。”
佛拉爾:“你大半夜餓了,怎麽餓成這德行了?”
蘭斯癟嘴:“你不是說,和你一起睡,就不會做噩夢?騙子。”
佛拉爾扯了扯滑落的被子,蓋在蘭斯的身上:“那我也沒想到你餓了……昨天沒吃飽?”
蘭斯安靜地平躺在床上,兩只黑眼睛直勾勾地盯天花板:“……不是餓了,只是夢到有人說……自己的血肉充滿了力量,非常善解人意地要喂給我吃。”他有點回想不起來夢裏發生的事情,只記得那是一場怪異的血腥盛宴。
他不想吃。
不願意吃。
如果那只是夢也就算了,可令人恐怖的是,醒來的蘭斯也還是能感覺到那種小腹暖暖的感覺……就仿佛他在夢裏吃下去的東西,正無聲無息地栖息在他的腔腹裏。
蘭斯猛地坐起來,捂着自己的小腹微微皺眉。
“肚子餓了?”
蘭斯一把捂住佛拉爾的嘴巴,不想再從他的嘴裏聽到什麽餓不餓的話語。
“我不餓。”蘭斯說,“沒有胃口。”
“那還是要吃點的。”
佛拉爾拖着蘭斯下床,又推着他去刷牙,守在門口等他出來,再給他拖到樓下去吃飯。
當蘭斯被按在餐臺邊,茫然地望着窗外的草地時,耳邊正好是佛拉爾哼着歌在切菜的聲音。陽光很暖,天氣很晴朗,風從窗外吹拂進來,很舒服。
很安靜,也很平和。
和夢裏的場景截然不同。
“……不要做太多。”
最終,蘭斯也只是這麽說。
這是佛拉爾的住處。
在一個偏遠的小鎮上,就連其他隊員也不知道這個落腳點。
幾天前,他們回到駐地交了任務後,野薔薇小隊就解散了。佛拉爾爽快地給他們放了半個月的假期,然後帶着蘭斯來到了這裏。
佛拉爾說,這是他半年前買的房子,買了後也只來過一次。
“你為什麽想在這買房子?”蘭斯問,“反正你也不過來。”
佛拉爾帶蘭斯過來,一是為了散心,二也是為了躲避有可能來的追查。
為此,佛拉爾用了不少詛咒物,就為了抹除蘭斯的行蹤。
“因為這裏安靜。”
佛拉爾将切好的菜推到蘭斯的手邊,隔着餐臺摸了摸蘭斯的腦袋。
“之前做任務的時候經過這裏,居民的數量很少,但什麽都有。小鎮的邊緣有一處非常漂亮的森林,還有一片茂盛的蘑菇叢,等你有興趣的時候,可以去看看。”
佛拉爾一邊說着,一邊還把熱牛奶放下來。
蘭斯伸手抱住熱牛奶喝了一口,嘟哝着說:“不要像哄小孩一樣。”
佛拉爾大笑出聲,更用力揉了揉蘭斯的腦袋。
“你比我小幾歲,不是小孩又是什麽?”
蘭斯朝着他龇牙,作勢要咬住他的手指。佛拉爾也無所謂地遞過來,甚至惡趣味地撫摸着蘭斯的嘴唇。
“你要想咬,讓你磨磨牙。”
蘭斯冷不丁想起夢裏的事情,身體下意識一僵,往後避開,“……不用了,我喝熱牛奶就行 。”
他雙手抱着牛奶杯,咕嚕嚕喝了好幾口。
喝得急了,也沒發現嘴邊留着一圈白泡泡圈。
佛拉爾笑了起來,伸手擦去蘭斯嘴邊的白痕,無奈地搖頭:“你這樣,我怎麽可能真的放心?”
蘭斯覺得佛拉爾像是把他當成小寶寶在養了,說來也奇怪,以前的佛拉爾是這樣嗎?他隐約記得以前的佛拉爾好像并不會因為這點歲數差就對他多寬容。畢竟兩人相差也沒幾歲,偶爾吵吵鬧鬧也是有的。
但那記憶實在是太過久遠,而人也始終是會變的。
蘭斯:“我想出去走走。”
佛拉爾正在解決自己那份早餐,聽到蘭斯這話只是點了點頭,“等我吃完陪你去逛逛,對了,還得買點東西。”
這裏除了應急的東西外,也沒有太多日常的用品。他們住的這幾天,已經把之前佛拉爾儲存的東西用得差不多了。
佛拉爾把蘭斯趕出廚房,不讓他來幫忙。
蘭斯就靠在牆邊等他。
只是等着等着,他無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剛才吃下去的東西雖不多,卻也有飽腹感。
但奇怪的是……
這種飽腹感,卻始終無法蓋過晨起時那種怪異的暖意。
蘭斯閉了閉眼,那不可能。
那只是夢。
夢裏發生的事情,都不是真的。
……可那真的,不是真的嗎?
耳邊仿佛有這樣低低的呢喃聲。
正如德約塞城的慘劇。
蘭斯只要一想到那城牆倒塌的畫面,心口都有點緊縮。
那樣的災難因他而來……
“蘭斯。”
佛拉爾走出來,大手蓋在蘭斯的腦袋上晃了晃,打斷了他的想法。
“走吧。”
蘭斯朝着他擡頭笑了笑:“好。”
佛拉爾推着蘭斯往外走,當他站在門口鎖門的時候,蘭斯就背着手在廊下等他。
庭院裏的花草,都異常嬌豔漂亮,充斥着濃郁的生命力。蘭斯沒忍住湊過去,手指撫摸過其中幾朵豔麗的花朵。
“你很喜歡這些花?”
佛拉爾在背後問。
“很漂亮。”蘭斯輕聲說,“我一直想知道,洛的那個圓球,會結出什麽花呢。”
佛拉爾:“以撒蘭草嗎?”
他輕聲喃喃,又笑起來。
“或許,會有機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