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蘭斯懷疑塞拉斯的能力和夢有關, 不然他為什麽總是會在夢裏見到他?盡管對現在的蘭斯來說,他已經很清楚,夢未必是夢, 夢裏的人……也未必不是真的人。
可如果能選,他希望再也不要見到他。
理智上蘭斯知道, 洛的消失已是注定,而這其中未必沒有洛自己的意願,然而情感上, 蘭斯又怎麽可能接受得了這個事實?
這就造就了蘭斯現在無比擰巴的情緒。
他恨, 卻無法真正去恨。
然而釋懷, 更是遠遠做不到的事。
這一次剛在夢裏睜開眼,蘭斯就沒忍住四下打量。
還是高塔, 還是那個地方。
不過除了他和塞拉斯外, 并沒有其他人。
塞拉斯在……沐浴陽光。
在這座宏偉壯觀的高塔上,沒有什麽東西能夠越過它的高度,唯獨日月星辰還在天上懸挂,是人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年輕教士穿着黑色的衣袍, 難得暗色調的衣裳在他身上襯托出一種奇異的肅穆感,當他不緊不慢看過來的時候,那種厚重的感覺也随之而來。
“你剛才, 在找什麽?”
“找佛拉爾。”
蘭斯倒也語氣還算和平。
“為什麽找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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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如果我們一起睡, 說不定就不會再做噩夢了。”
“見到我, 對你來說是噩夢?”
“曾經不是。”蘭斯誠實地說, “以前我很期待見到你,但現在不想了。”
啊……塞拉斯當然記得那個時候。
蘭斯天真、柔|軟, 是如此的純粹好騙。
就像是一塊軟綿的小糕點,輕易就能被人吞噬了去。
“洛, 被你吃掉了嗎?”
蘭斯靠着身後冰冷的牆壁,站在陰影裏,絲毫沒有沐浴到陽光下,走近塞拉斯的想法。
“我更願意用融合這樣的說法。”塞拉斯平靜地說,“蘭斯,如果你需要的話,我仍舊可以像你需要的那樣搖着你入睡。”
這聽起來,像是洛會做的事情。
而這件事,也本該是蘭斯和洛的小秘密。
“不必了。”
蘭斯緊繃着小臉,盡管他看起來很平靜,語氣也很平靜。可實際上,他的心口仍舊有一團小火苗在燃燒。
那些持續不斷沸騰的情緒沒有表露出來,卻不代表着它并不存在。
那地方仍然撕扯地痛。
蘭斯別開頭,在高塔游走起來。上次蘭斯沒有離開過這層樓,而現在,他哪怕冒着風險都要離開這裏。無論是去哪裏,只要是沒有塞拉斯的地方就好。
他找到了樓梯。
“我建議你最好不要下去。”
蘭斯撐着扶手往下看,還沒有決定要不要下去,塞拉斯的聲音就驀然在耳邊響起。
那太近了,說實話,蘭斯的後背猛地竄上寒意,一種難以克制的顫栗被他強行壓下沒有表現出來,可他握着扶手的手指緊繃到痙攣,才又緩緩放松下來。
“不要随便靠我這麽近。”
“你以前并不介意。”
蘭斯有一瞬間有點恍惚。是的,不管是塞拉斯還是洛,以前的他的确不會介意。
他甚至是,喜歡。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蘭斯有些疲倦地說,“我不想和你起沖突的唯一原因,是我打不過你。”
塞拉斯微笑起來,哪怕在這個時候,蘭斯這種小脾氣也有些可愛。他甚至沒有掩飾自己的抗拒和對塞拉斯的嫌棄。
“但我請你,不要跟在我身邊好嗎?”
“不好。”塞拉斯慢條斯理地說:“你是這個夢的主人,而我是夢的一部分。夢裏的存在跟着主人,又有什麽錯?”
主人?如果他真的是夢的主人,那他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塞拉斯給踹出這個夢。
蘭斯一言不發,踩着重重的步伐下了樓。
而下了一段時間,蘭斯大概知道為什麽塞拉斯會那麽勸說他。
這道樓梯看起來是一條無止境的道路,不管蘭斯怎麽往下走,都看不到盡頭。而如果他停下來回頭看,那麽就連他的來路也都徹底消失了。
“這座高塔,原本就是通天之路。”塞拉斯輕聲說,“必須得有一個準确的坐标才能在高塔裏行走。”
坐标?蘭斯回想他們剛才的那個房間,隐隐約約能感覺到腳下的這條通道在震蕩着某種奇異的光芒。可是蘭斯的記憶大概不太精準,也算不上一個準确的坐标,所以幾次嘗試後還是失敗了。
蘭斯索性不試了,找了個臺階坐下來。
他靠在牆壁上閉眼,好像就打算這麽睡過去。
“我知道路。”
“與你無關。”
蘭斯知道自己最該做的其實就是無視塞拉斯,無視他的存在,無視他的氣息,無視他的任何一切話語。但他無法控制自己,因為光是要控制自己不要情緒失控,對于現在的蘭斯來說就已經十分勉強。
噠。
蘭斯能聽到那輕微的腳步聲。
塞拉斯分明能夠控制自己的身體,不叫人聽到分毫的動靜。
他猛地睜開眼,就看到一張近在咫尺的臉龐。
哪怕那張臉再是俊美漂亮,蘭斯的第一反應都是一拳砸過去。
啪!
塞拉斯接住蘭斯的拳頭,微微歪着腦袋看他。
“我不明白。”
年輕教士坦然地問出聲來。
“你可以接受洛,為什麽不能接受我?”
蘭斯微愣,他看着塞拉斯這張臉,仿佛真的能從他的面容,從他的語氣裏感覺到那種淡淡的困惑。這種純然怪異的疑惑,莫名讓他滋生出某種非人的異樣。
“洛是異種,你是……”蘭斯頓了頓,那個“人”到底沒說出來,塞拉斯真的是人嗎?他真的有些分不清楚,“個體不一樣,情感不一樣,自然會有不一樣的态度。”
緊接着,蘭斯又補上一句。
“就算……你們是一樣的存在,可是和我有過共同經歷的人是洛,而不是你。”
而融合對蘭斯來說,無疑是屬于洛的個體被徹底摧毀。
蘭斯疲倦地捂着額頭,他不明白為什麽這麽簡單的道理塞拉斯都不懂……那種煩躁和郁悶的情緒讓他連說話都有些沖:“塞拉斯,難道你之前的那些……全都只是在模仿嗎?如果是……那可真是完美的僞裝。”
湛藍色的眼眸透着無機質的冰冷,年輕教士輕輕笑了起來。
可那個笑容不管怎麽看都有種虛假的、浮于表面的怪異,就仿佛那層緊裹着的人皮在這一瞬突然崩裂開來,露出了裏面詭谲的底色。
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爬上了蘭斯的背脊,本能甚至在他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就下意識傾倒,根本顧不上這是一條無止境的樓梯。
蘭斯連着幾節臺階往下滾,碰撞的劇痛甚至比不上心口的驚悚,神經仿佛在在此刻顫抖起來,仿佛在歇斯底裏地吶喊着逃跑。
……到底怎麽回事?
蘭斯一腳踹在牆壁上止住了沖勢,一手撐着下一節的臺階翻身站了起來,卻連頭也沒回就朝下跑。重重疊疊、幾乎無止境的樓道裏,仿佛只能聽到他的腳步聲。
噠噠。
噠噠噠——
他就像是一頭突然覺醒的小獸,在突如其來的危險裏瘋狂逃竄。
只是在蘭斯抓着樓梯扶手,靠着腳蹬牆壁的反彈力往下跳躍的時候,眼角餘光瞥到的身影讓他猝不及防失了手。
原本不該有人,也不可能有人的下方臺階上,塞拉斯仰頭注視着他,那張開的臂膀如同一個囚牢,簡簡單單就将墜|落的鳥雀收攏入懷。
那甚至像是蘭斯在投懷送抱。
荒謬又離譜。
“蘭斯,你知道秘密之所以被稱之為秘密,是有原因的嗎?”
塞拉斯的聲音悠長又怪異,那種隐隐的興奮讓蘭斯心裏的不安瘋狂滋長。可男人的力氣大得驚人,哪怕蘭斯已經拼命掙紮,卻根本沒辦法撕開他的束縛。
“那是有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