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安納托利亞是一座死城。
随處可見都是人, 他們的言行舉止都仿佛被時光永恒固定在了那個瞬間,随着城市的重新開啓,也仍是栩栩如生。除卻這些特殊的“人”外, 安納托利亞的所有建築物也仍是保持着當年的光澤,就好像它真的只是短暫消失在時光中, 而不是流失了漫長的百年。
得以進入安納托利亞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只是再多的人數,對比一座城市來說, 都如流進江河裏的水流, 輕易就淹沒在無盡的建築物裏。
那些聞訊而來的賞金獵人自然是為了錢, 而各個教會的職業者則是奔向各處,頗有種他們早已知目的為何的感覺。而在安納托利亞那麽多活動的生物裏, 唯獨紅薔薇小隊顯得有些奇特。
他們既不進任何的房屋搜索, 也沒有其他的舉動,看起來就像是……只是在街道裏漫步?跟着跟着……那些追蹤着紅薔薇小隊的人在幾個眨眼間,就丢失了他們的蹤跡。
明明只是一個拐角,他們全消失不見了!
達裏爾驚嘆地看着就在他跟前幾步走來走去的追蹤者, 好奇地看向蘭斯:“你是怎麽做到的,蘭斯?”他剛才根本沒有看到蘭斯做了什麽。
蘭斯:“就和對你做的一樣。”
達裏爾打了個哆嗦,不敢說話。
漢斯:“多謝你幫我們甩開那些追蹤的人。如果你需要前往高塔, 那我陪着你去便是, 隊伍裏的其他人, 我會讓他們找個安全的地方待着。”
“在安納托利亞, 沒有安全的地方。”蘭斯有些疲倦地說,“現在只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漢斯和巴克對視了一眼, 巴克出聲試探:“你的意思是,這座城市很危險?”
“你們不覺得奇怪嗎?”蘭斯邁步往前走, 不自然的,紅薔薇小隊的人也不自覺地跟在他的身後,“安納托利亞已經消失了百年,為什麽會突然出現?一座曾經是屬于堕|落神明的都城出現的時候,不應該懷抱戒備嗎?為什麽每一個來到城市外的人,都會做出踏進安納托利亞的選擇?”
蘭斯的話就像是一把錘子重重砸下來,讓漢斯的腦袋嗡嗡響。
那些沒有被發覺的端倪,那些本該警惕的細節,都随着蘭斯的話悄然擦亮,像是在這個瞬間,漢斯才恍然意識到自己之前的行為有多大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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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斯說得沒錯。
整座安納托利亞,以及這些踏足城市的教士與賞金獵人都不對勁。就好像有一股奇異的狂熱浪潮蜂擁而至,将他們的理智完全吞噬,腦子裏只剩下唯一一個念頭——
來到安納托利亞。
如果是平時的漢斯,就算達裏爾拿到了鑰匙,也不該這麽順從金的威脅,相反,他肯定會以最快的速度将這件事情報給附近的教廷。
為什麽要與虎謀皮?
為什麽在這之前,漢斯從來沒想過,他們還有其他的選擇?
蘭斯輕聲說:“它在影響着你們。”
安納托利亞。
是這座城市在影響着所有知道其名,靠近其地的人。
達裏爾面色煞白,他方才知道,為什麽蘭斯會說,就算是那些教士也自顧不暇……
的确如此,或許直到現在,他們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舉動之不對勁。
漢斯沉着臉:“那你又為何要去高塔?”
巴克緊跟着說:“那太危險了。”
“漢,漢斯大叔……”就在這個時候,達裏爾結結巴巴地開口,聲音帶着點顫抖,“我們,現在就去高塔的路上呀。”
漢斯和巴克兩人一愣,猛然意識到他們正在走。
往高塔去。
他們猛地看向蘭斯。
蘭斯緩步行走在他們的包圍中,動作幅度并不大,而身邊的其他人也正跟随着他的步伐在這城市中游走……端看前進的方向,的确是高塔。
可是在達裏爾道破前,他們每個人都沒有發覺到這點!
蘭斯:“用了一點小技巧。”
他輕聲說。
達裏爾哭喪着臉:“蘭斯,你為什麽就非得去高塔?就算那些教士已經被污染了,可是他們說的話總歸不是騙我們的。”
蘭斯:“嗯,高塔很危險。”
他仰頭看着那座通天之塔。
“高塔曾經是無暗之鎖的教區,也是祭祀的地方。現今這座高塔上,還殘留着祂的一些力量。”
“……無暗之鎖是誰?”達裏爾搜腸刮肚,愣是沒想起來這是誰,“新的邪神?”
“……算是新的邪神。”蘭斯點點頭,“是血祭之月過去的名字。”
達裏爾一點點僵掉了,這麽重要的事情,就用這麽平靜的語氣說出來了?!
“……我的腦袋為什麽沒有炸|開?”對紅薔薇小隊裏一個叫羅麗的女法師露出了奇怪的表情,“這是我能知道的知識嗎?”
“僅限于這裏。”蘭斯道,“等出去後,你們會忘記的。”
達裏爾皺了皺眉,終于沒忍住心裏的困惑開口問:“蘭斯,你到底……你之前不是這樣的。”
漢斯臉色微變,想攔住達裏爾接下來的話,可是蘭斯平靜地看向他,他手裏的動作下意識就停住。
達裏爾還在說話。
“……我不知道,我覺得你很奇怪,你說你還是人,難道你不是人嗎?隊長到底又是怎麽回事?你想去高塔,難道你和無暗之鎖有關嗎?”達裏爾說話飛快,那接連不停的樣子,仿佛是害怕自己不能完整說完,“你剛才都說安納托利亞很危險,你為什麽還要過來?”
“達裏爾,外面的世界變得怎麽樣了?”蘭斯聽完達裏爾的話,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倒是問起外面的事情。
達裏爾:“……不是很好。”
他嘆了口氣,把最近的變化說給蘭斯聽,然後懊惱地抓着腦袋。他不喜歡這個逐漸崩壞,變得沒有秩序的世界,就好像每個人都在突然間換上了絕症,就連情緒都帶着逼近崩塌的絕望。
“我不明白,”達裏爾一邊說一邊做着手勢,蘭斯看得出來那是光明禮節,“光明在上,為何神明會……”
“因為信仰的本身會攜帶污染。”
滴答——
像是耳邊的一聲脆響,哪怕之前一直很冷靜的漢斯,也終于被蘭斯這句話擊潰。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最先跳起來的人果不其然是達裏爾,“什麽叫信仰有污染,那怎麽,蘭斯,你這是亵渎!”
蘭斯黑幽的眼睛望着達裏爾。
達裏爾呼吸一窒,後續想說的話也說不出口。他其實有點害怕蘭斯,更害怕他的眼睛。
“神明庇佑人類,人類反饋以信仰,充當神明的錨……這本來是互惠互利。”蘭斯輕輕嘆了口氣,“但有些東西是與生俱來,無法抹除的本源。”
他的眼神有些放空,帶着某種無法言喻的幽暗。
“你們從未想過,神明是如何誕生的,對嗎?”
石破天驚。
蘭斯說出來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亵渎污穢之語。要是放在外界,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立刻會有人舉報給各大教廷。此時此刻,紅薔薇小隊的神情都是崩潰的,他們不清楚,或者說,他們不明白……
蘭斯是怎麽知道這些,又為什麽要和他們說這些?
蘭斯終于停下腳步。
當他停下來的瞬間,所有人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好像輕松起來,有某種自己都沒有發覺的沉重壓力褪去。
蘭斯握了握拳頭,像是在感受自己的力量。
剛才他說的那些話,足以讓紅薔薇小隊都把自己的注意力停留在蘭斯身上,而這麽長時間的觀測,也讓蘭斯停留的時間變得更長。
這點時間,應該足夠了。
“好了,就到這裏。”蘭斯看向紅薔薇小隊,終于露出個淺淺的微笑,“謝謝你們。”
蘭斯笑起來的時候,那種郁郁的氣質消散開來,依稀有之前活潑的模樣,那讓他身上那種奇異的蠱惑也不再讓人心悸。
達裏爾:“……蘭斯,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漢斯沒忍住翻了個白眼,一巴掌抽向達裏爾的後背。這小子真是一天不打就犯欠。
蘭斯聽了達裏爾的話,微微彎了眼,看起來并沒有不高興。他擡手撫上高塔的牆壁,聲音有點飄忽:“你更喜歡現在這個有點崩壞、卻能肆無忌憚的世界,還是更喜歡之前那個還算和平安靜的世界?”
達裏爾幾乎脫口而出:“當然是以前的世界。”
蘭斯的笑意淡了些:“是啊,我也是。”
高塔在蘭斯的掌心微微亮起。
“而我正是為此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