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你說, 事情已經解決完了?”
達裏爾呆呆重複蘭斯的話,看起來像是個笨蛋。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呆愣,實在是這發生的事情太過缭亂, 讓他的腦袋還暈乎乎的。
“蘭斯,你來西索利亞, 是為了做什麽?”漢斯越過其他人走到了蘭斯的身邊,正經地問,“你應該知道, 我們都不會害你。”
昨天夜裏剛剛從西索利亞出來, 毫無阻礙找到他們的蘭斯沉默了會, 輕笑着說:“大叔,我知道你們不會害我, 我只是很難解釋我為什麽這麽做……”
就在漢斯以為蘭斯再一次避而不答的時候, 卻看到他擡起頭看他。
也看向他身後的紅薔薇小隊。
“我只是想阻止一些事情的發生。”蘭斯平靜地說,“哪怕那看起來很荒唐,也或許那根本沒有用,但不試一試, 怎麽知道呢?”
那一瞬間,漢斯突然明白蘭斯隐而不談的東西是什麽。他的眼睛浮現出某種複雜的神情,看向他們身後那座龐然安靜的西索利亞。
西索利亞還在。
那天夜裏驟然的異變, 最終根本沒有影響到這已經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地方, 那些突然出現, 又突然消失的觸須, 就好像根本就沒有存在過。
可對于這些曾經在西索利亞出入的獵人來說,那種變化卻是非常明顯。
他們能清楚地感覺到某種怪異的陰涼消散了, 那種無時無刻栖息在肩膀上的壓力就此褪|去,而他們竟是在這種可怕的壓力結束後, 方才感覺到如此的不同。
漢斯已經知道蘭斯想做什麽,至少,猜到了他的目的。他的神情變得更加堅毅,認真地說:“既然是這樣,那盡管使用我們吧。”
蘭斯其實是想拒絕他們,只是漢斯非常誠懇,再加上其他人也基本上是無條件聽從漢斯的話,所以基本上是一邊倒的意見。
除了新加入的尤金妮亞。
她對蘭斯和塞拉斯的态度很謹慎,只是她的意見無人在意,等到了最近的交通樞紐就會把她放下來。
“蘭斯很心軟。”
在休整的時候,塞拉斯坐在蘭斯的身後,給他梳理頭發。時日漸久,蘭斯的頭發越來越長,他有些不耐煩打理,本來是打算用刀割了。
可是塞拉斯看到了,卻阻止了他的行為,然後慢條斯理地給他打理。
“最開始讓紅薔薇小隊跟上來的人,不是你嗎?”蘭斯淡淡地說,“西索利亞這個目的地,也是你給出去的。”
不然,這本該只有蘭斯才知道的目的地,怎麽會成為飛毯的去向。
“你的身邊,的确有人會更好。”塞拉斯悠悠地說,靈巧地給蘭斯的頭發紮了起來,“你是一個不能離開人類生活的人。”
“我以前自己生活也很好。”
“那不叫活着。”
這話由塞拉斯說出來,就顯得非常奇怪。
“那什麽才叫活着?”蘭斯後仰着頭,“你知道?”
“以前不知道。”塞拉斯坦然地說,“有些時候的生活只是模仿,模仿多了,就以為自己也真的是人類。”
他任由着那些被梳好,又散落下來的頭發滑過自己的手指。
“人類對你們來說是很渺小的造物。”蘭斯輕聲說,“模仿本來就沒有意義。”
“那多少還是有的。”塞拉斯笑了,“畢竟,那也是一種尋求緩解的辦法。”
蘭斯沉默了會:“你……你們其實也不希望這個世界毀掉。”
“蘭斯,任何東西都有到無法運轉的時候。人會自然老死,樹木會枯萎,河流會幹涸……一切事物都會如此,那麽星球大地,自然也是這樣。”
蘭斯發覺塞拉斯說話越來越直白。
或許也不能這麽說。
是他所能知道的,所能感覺到的東西越來越多,所以塞拉斯越發肆無忌憚。
他将那些之前不曾流淌的惡意傾瀉而出,懷帶着必将崩塌的現實。
“你在做的,所能做的,也只是阻止毀滅的腳步。”
“哪怕是你……你們也無法改變?”
黑色的眼睛注視着湛藍的眼眸。
只是還沒等到塞拉斯的回答,蘭斯自己就搖了搖頭,低頭重新抱住膝蓋。
這是略有荒唐的對話。
就像是獵物在質問獵人為什麽要捕殺它們,有些事情本來就沒有為什麽。
這漫天神明,本來就是規則運轉的一部分。
塞拉斯靈巧地紮好蘭斯的頭發,大手落在他的肩膀上。
“下一步,你想去哪?”
“哪裏有問題,就去哪裏。”
塞拉斯沒有阻止蘭斯,也沒有再說什麽,他只是抱着蘭斯慢吞吞摸他的腦袋,揉得人差點要睡着了。
…
蘭斯做了個夢。
這對他來說還是有些難得,畢竟他有一段時間沒怎麽做夢了。
他沒有夢到安納托利亞,也沒有夢到塔菲索亞,隐隐約約的,他好像是在荒原中行走。漫無目的的,沒有去向的走。
直到窸窸窣窣的動靜響起,抓住了蘭斯的腳踝。
他低頭,只見赤|裸大地上,幾根長滿瘤狀物的觸須鑽了出來,正緊緊地游走在他的周圍。
有一顆顆眼睛睜開,目不轉盯地注視着蘭斯。
暧|昧的,奇異的月光籠罩下來,伴随着更多湧動出來的藤蔓徹底湧向蘭斯,如同充滿綠色的海浪。
那本該是詭異可怖的畫面,可怪異的是,蘭斯卻不知道為什麽生不起厭惡害怕的情緒,在心口湧動的是某種奇怪的感情。
酸澀,歡喜,以及難以啓齒的欲|望。
蘭斯擡手抱住了一條擁過來的藤蔓,手指在擦過那些奇異狀物的時候,輕聲說:“所以,你是來找我報仇的嗎?”
為了那一夜蘭斯的行為。
他知道這是誰。
這話說起來似乎有點奇怪,畢竟當他這麽想的時候,蘭斯似乎都能聽到塞拉斯低低的笑聲。
當那些容器消失後,他們是重歸于一體,還是就這麽徹底消失呢?之前蘭斯曾經想過這個問題,但現在他已經知道答案了。
那就像是死而複生,又像是永遠抹除不掉的噩夢與詛咒。
哪怕肉|體消失,精神也是存附。
每一個都是這麽鮮明,可每一個也是這麽自我而獨立。
他聞到了一種……說是土腥味又不太像,可仔細聞起來卻像是淡淡的青草味,有點舒服,卻也有點怪異的燥熱。
倏地,有許多條細小的藤蔓鑽入蘭斯的衣服底下,就像是回應剛才蘭斯的問話。
以一種另類的方式複仇。
它開始鯨吞蘭斯,就此接觸到的每一寸皮膚,都如同烈火燃燒般滾燙起來。
蘭斯被徹底拖入了欲|望的沼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