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孤獨如我
孤獨如我
新的一天，從共享早餐開始。
管家薩瓦勒精神抖擻：“我的家主，您今天可真是光彩照蟲！”
桑提斯少有的梳了大背頭，發蠟的作用下他的灰發充滿了幹練感，軍裝熨燙的沒有一絲褶皺，就連肩章也綴上了嶄新的穗帶。軍雌的狀态飽滿，雙目炯炯有神。
“閣下一定會欣賞您的準備的，預祝您約會順利。”
“……”
桑提斯進餐停頓了一秒，不留痕跡的瞥了眼塔蘭，“薩瓦勒先生，你的發散思維太過火…今天我要參加述職典禮。”
他沒有評價那句關于約會的事，管家笑眯眯的道歉，能看到桑提斯接受伊甸AI的申請已經是件天大的喜事，老家主若是知道的話不知該有多高興。
而塔蘭一直在默默的吃飯，似乎無意參與針對桑提斯的外貌評價活動。
“塔蘭，今早我不方便送你，你……”
“哥哥，”雄蟲這時方才擡頭，語氣輕和：“你安排蟲送我就好，祝你今日順順利利。”
無論是述職儀式，還是與閣下的約會。
“……好。”
來接送塔蘭的是桑提斯的另一位副官諾坎，他是軍部少有的亞雌，塔蘭因此十分佩服他。要知道能從一衆軍雌裏脫穎而出走到桑提斯的身邊，其難度不亞于直接從B級進化到S級。諾坎是一位出色的統籌家，東區的軍費支出一直經由他的管轄。這位重權在握的副官出乎意料的溫和，交談後塔蘭得知對方已經結婚了。
“是去年辦的婚禮，雄主待我很好。”
塔蘭一直認為幸福這種東西不用言明就可以從一言一行中偷跑出來。諾坎是塔蘭兩輩子所知的第一位幸運亞雌，他并不會嫉妒別人擁有美好的生活，相反，塔蘭急需從生活幸福的蟲那裏汲取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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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說…您和雄主是通過伊甸AI認識的？”
“是的…聽上去不可思議，但确實如此。我的等級是A-，而雄主是C級雄蟲，當初匹配時并不順利。”
可以想象，一位C級的閣下想跨等級結合高等雌蟲，雄蟲保護協會那邊第一個不同意，因為所有高等雌蟲都是A級閣下的預備役雌君和雌侍，只有強強的基因結合才能誕育出不遜于父輩的蟲崽。
“那後來呢？”
“雖然在您面前這麽說不太合适…”諾坎微感抱歉：“我的雄主，是一位極好的蟲，蟲族鮮有蟲能比得上他。”
塔蘭一點兒也沒有被冒犯的感覺，他搖了搖頭：“不用道歉，我理解你，他一定對你很好。”
思及此雄蟲暗暗的嘆了一口氣，伊甸AI會為所有适齡蟲族發出約會邀請，基因等級越高的蟲需要承擔的繁育責任就越重，帝國不會允許任何一位高等蟲浪費自己寶貴的基因。對于S級雄蟲來說，帝國鼓勵他盡可能多的繁衍後代，在約會超過二十次依舊沒有成功後，伊甸AI會強制為塔蘭匹配一位雌君。當然，這位雌蟲一定是經過AI計算後的最佳選擇。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雄蟲的一切福利必會以另一種方式隐晦的回報。
還不如現在就基因滑坡呢……
塔蘭自暴自棄的想。
翻新的實驗室同過去看不出什麽差別，塔蘭重新回到了他的工作崗位上，通風櫥裏的溶液已經被全數處理了，羅特不得已又開始從頭搗鼓他的研究。
在分析不同性別蟲族的DNA片段時，塔蘭發現等級越低的蟲擁有的無序基因段越多，而對于基因等級為A的蟲族來說，無論雌雄，他們的基因有效片段都達到了80%以上。這是否意味着基因等級與基因表達的有效性直接挂鈎了呢？
“理論上确實如此，”哈伯恩教授補充道：“但也不是沒有例外，曾經有一例D級雄蟲的基因有效率超過了85%，可他的精神力等級仍是D級。”
雄蟲…D級…塔蘭迅速捕捉到了這幾個關鍵字眼，“教授，會不會是精神力檢測裝置出現了故障？”他又迅速否定了自己的猜測，“不，這種低級實驗錯誤不可能沒有被蟲發現。”
哈伯恩：“我們排除了一切可能的影響因素，實驗結果并沒有發生變化。”
塔蘭眼前忽然一亮：“教授，這位D級閣下是否還活着？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去拜訪他…”
塔蘭順着光腦規劃的路線圖，輾轉了整整半天才終于抵達了這位實驗對象提供的住址所在地。這是帝星相當偏僻的一處居民區，居住的蟲族等級大多為D級，是帝國最常見的住宅區。諾坎負責保護塔蘭的蟲身安全，雌蟲穿着常服互送亞雌四處尋找，可他們轉來轉去始終找不到門牌為583的地址。
會不會已經更改了門牌號碼呢？
“請您等一等。”
諾坎駕輕就熟地進入了一家酒吧，不出五分鐘的功夫他就拿到了一個新地址。在低級居民區，酒吧不僅賣酒還“賣蟲”，塔蘭的心開始逐漸下沉，他擔心這位D級雄蟲是否還健康的活着。
新的門牌號碼指引他們到了一處小二層的洋房前，可以看出這座房子的配套設施價格不菲，帝國頂尖科技令它與旁邊的大多數建築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冒昧打擾您，我是生命研究所的夏恒·讓研究員，哈伯恩教授是我的導師，請問您是否認識一位名叫馮的閣下？”
安保機器蟲迅速識別了塔蘭的身份信息，不一會門禁便打開了：“請進。”
馮是一位棕發美蟲，巧克力色的肌膚上不知灑了什麽亮晶晶的閃粉，讓蟲有種想要咬一口嘗嘗的沖動。根據研究所的資料顯示，馮已經120歲了，度過了大半成熟期的他依然魅力不減。
雄蟲自來熟的招呼訪客坐下：“要喝點什麽嗎？”
遭到兩蟲的回絕後馮無所謂的擺了擺手，管家機器蟲立刻為他奉上了一杯科馬酒。這種酒價格高昂，馮的經濟情況顯然十分不錯。
“你們想問些什麽，還是關于精神力、基因等級這些的數據嗎？”
“是的，閣下，”塔蘭打開了光腦記錄模式，“我在做關于基因等級的研究，您的數據非常吸引我，請問可否再次提取您的DNA信息進行實驗呢？我保證這是合法的研究，我們可以簽署這份保密協議……”
馮滿不在乎的打斷了塔蘭：“可以，不用這麽麻煩，”他伸出右臂采血，出血點在治療儀的作用下肉眼可見的恢複了，馮揚起下巴點了點諾坎，“他是你的保镖蟲？”
塔蘭：“呃……”
“你的身份應該不簡單吧。”
諾坎沒有說話，只是擋在了塔蘭的身前，A-級的精神壓制足以讓D級雄蟲當場癱倒在地。
“別緊張別緊張，”馮雙手示意投降，“我對你保護的這位亞雌沒興趣，咳咳，你們可以回研究所了吧。”
離開前塔蘭問：“您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嗎？”
“……”馮失語了一瞬，随即笑了：“我為什麽不滿意呢？只要付出一點□□的代價，那些低等雌蟲就會前赴後繼的為我送來金錢。我過得很開心，甚至比這裏大多數的蟲都要好。”
原來只要不去計較真心，D級雄蟲在帝星也可以活的很快樂，塔蘭早該知道還有這樣一種選擇。
回家的路上諾坎委婉地勸誡塔蘭最好不要再和這只D級雄蟲有所接觸，他不安全。
“馮屬于萊尼族，在萊尼語裏的意思是被流放者。”
“能周旋于低等級雌蟲間的雄蟲絕對不簡單。”
馮的血液樣本在失重培養皿裏凝結為了一顆小圓球，想起對方獨到的生存見解，塔蘭總覺得他們還有機會再次相見。
“夏恒！好久不見。”
格萊德溫挨着塔蘭坐下，亞雌傑尼·格蘭特滿不情願的往右移了一格。
“你的身體康複了？”塔蘭用擊掌回應雌蟲的問好，“這段時間你的光腦都不在線，我以為你病得很重…看到你能重返課堂我很開心。”
聞言格萊德溫的紫眸裏閃浮起瑩瑩亮光，他笑容燦爛：“那一定是因為有蟲一直在念叨着我，我可不敢讓你多等。”
“得了，少貧了。一會有帝星醫療首席的講座，要不要一起去聽？”
三只蟲貓腰溜進了會堂，他們緊趕慢趕仍是遲到了。傑尼咬牙切齒地抱怨：“都怪你非要去買什麽漩渦冰激淩…”
格萊德溫：“難道不好吃嗎？”
傑尼：“……好吃。”
格萊德溫：“我請客，不用謝，請叫我愛心好蟲。”
“噓——”塔蘭一口吞下冰激淋球，制止了左右兩個活寶的較量，“安靜。”
醫療首席正在講述一例因為精神海崩潰而瀕臨暴走的病案，萬幸的是這只雌蟲最終得救了。“事情發生在卡斯帕-300星系，距離帝星200萬光年，那裏的醫療資源非常有限，而失控的雌蟲是一位剛下戰場的軍雌中尉，等級為B+。”
“當時，只有一位D級的雄蟲醫療兵願意冒險一試，他研讀過哈伯恩·賽和教授最新發表的精神海治療一文，據他所述，在安撫過程中這種方法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臺下頓時開始竊竊私語。
“這也太危險了，他們怎麽敢讓D級雄蟲去疏導B+級的軍雌！”
“可是他成功了，這真不可思議！”
“不知道中尉現在的恢複情況如何，怕不是留下了什麽後遺症吧……”
這廂格萊德溫的關注點完全跑偏了，他興奮地拽住塔蘭，驚呼：“那是不是你的名字？！我沒有看錯吧…夏恒·讓，文章的共同作者，你也參與了那項研究！”
“夏恒，你真了不起！”
雌蟲湊得很近，濕潤的呼吸令塔蘭的左耳變得癢癢的，他聞到了格萊德溫身上很淡很淡的信息素的味道。“坐、坐好…”
三維投影裏展現了軍雌精神海治療後的各項動态數據，一切結果表明對方的身體狀況正在穩中向好的恢複過程中，醫學院的蟲們瞬間沸騰了。
“這是一次危險的成功案例，我們不能用閣下的生命安全作賭注進行實驗，但這無疑是本世紀精神海疏導領域最為蟲矚目的成果！”
“題外話，這位D級閣下後來與B+級的雌蟲宣布了結合誓言，他們結婚了。”
全場湧起了一片起哄聲，持續不停的掌聲正在為這對新人祝福，塔蘭也在其中。
蟲族流傳的故事裏不乏有“霸道雄蟲愛上我”和“貴族雌蟲救贖落魄雄子”這樣充滿戲劇性的故事，它是平民蟲的幻想題材，也是高等蟲族嗤之以鼻的對象。與人類社會不同，蟲族更加強調“門當戶對”，雌多雄少的繁衍壓力與異獸入侵的雙重刺激下，現實中幾乎很難看到這樣跨階層的結合。
塔蘭發自肺腑的祝福這對新人可以永遠幸福。
……
會議定格于一場虛拟的星光玫瑰花雨。
“唉……”傑尼幽幽的嘆了口氣，開始白日做夢：“什麽時候我也能遇上一位S級的閣下呢？”
格萊德溫笑他太傻，“S級雄蟲全帝國都沒有幾只，哪能讓你碰到。”
“但是我總有幻想的權力吧。你們有沒有見過那位S級閣下的幼年照片，他叫塔蘭·翁戈爾，前不久剛剛成年！光是看他之前的照片就夠蟲受的了…”
“咳，咳咳咳…”
話題怎麽突然跳到了他自己身上，塔蘭難為情的咳嗽，“也許他并沒有你想的那麽好。”
“哼，你又沒見過，”傑尼可不信亞雌的冷水，他忽然找到了新話題：“你們有沒有收到伊甸AI的配對申請？”
“沒有。”
格萊德溫理智分析：“我們還不到生育壯年，伊甸怎麽可能輪的上我們。”
話是這樣說沒錯。傑尼又開始嘆氣，聊起自家兄長說的關于一位軍雌大蟲物的八卦，聽說對方單身多年最近突然決定通過伊甸AI發起約會了，“唉，單身蟲的競争者又多了一只。”
“等等，”塔蘭忽然加入了沒有營養的聊天：“你說的這位軍雌…叫什麽？”
“桑提斯·翁戈爾，我雄神的親哥哥。”
桑提斯·翁戈爾。
桑提斯…
塔蘭滿腦子回響着的都是這個名字，那股想要落淚的沖動不知不覺又殺了回來，好半天，雄蟲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緊緊的：“他…他匹配的對象是誰？”
是不是大家族的蟲，長相如何，蟲品好不好，配不配得上桑提斯。
“聽說是索倫多家族A+級的閣下，具體名字不清楚。”
A+… A+很好，至少上輩子塔蘭沒聽說過哪位A級雄蟲基因衰退。他太過牽強的笑意引起了格萊德溫的注意，對方好奇的追問：“夏恒，你不會暗戀這位閣下吧？”
“沒有。”
“那你難過什麽。”
難過…原來他的表情是難過啊……
塔蘭閉了閉眼，深呼吸後他的語氣恢複了正常：“我在難過也許我們這輩子都遇不到喜歡的蟲了。”
“不過沒有關系，孤獨是蟲生常态。”
“而我将享受它的饋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