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宿命
宿命
“那時我還年輕,和許多貴族蟲一樣,看不起低等種。”
“賽和家族家大業大,旁支很多,其中不乏高等級的雄蟲,而我只是普通的B級。”
“承認自己不被重視有時很艱難。塔蘭,我必須坦白有過一段極度自卑的時刻。”
“後來我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了課業研究中,尤其喜歡精神力與基因生命科學。”
“很少有雄蟲選擇科研的道路,但對那時的我來說,這是一條利大于弊的捷徑。”
“托密羅教授這個身份頭銜,我結識了許多高等蟲,他們中既有平民也有貴族。我漸漸發現,許多平民蟲的身上具有貴族所沒有閃光點,諸如謙遜,諸如真誠…”
哈伯恩笑了笑,“塔蘭,別那麽看我,貴族蟲有時就是這麽自大和愚蠢。”
“在皇室晚宴上,我有幸結識了一位蟲帝的部下,他對我的研究非常感興趣,并把我介紹給了法蘭瑟·奎林。沒錯,就是後來的法蘭瑟所長。”
“法蘭瑟熱情地邀請我加入生命研究所,我同意了。那時研究所正在進行一項重要的實驗,旨在研究如何為精神海暴動的軍雌延長壽命。”
塔蘭問:“難道不是通過精神海疏導?”
哈伯恩否定了,“不,在精神海完全陷入混沌後,沒有雄蟲能夠進入軍雌的精神海。我們需要研制一種特殊的藥劑來‘欺騙’雌蟲的腺體,讓他誤以為自己已經被标記,且彼此的信息素适配度非常高。”
塔蘭:“這樣做有什麽好處呢?”
“這樣做可以極大程度的降低軍雌的戒備心,讓真正的精神海疏導成為可能。你要知道面對失控的雌蟲,即使是S級的閣下也無法保證能夠全身而退。”
“在這種藥劑的幫助下,軍雌的精神領域會主動為疏導者布置屏障,保護雄蟲不受傷害。”
“他會認為疏導蟲是他的雄主。”
Advertisement
哈伯恩強調:“塔蘭,記住我說的話,以後為蟲疏導時要先保證自身的安全。”
“量力而行。”
塔蘭點了點頭:“後來呢,您主動要求成為實驗蟲?”
“這是一場注定的意外,”哈伯恩露出了回憶的表情:“我太想證明自己了…凱是C級的平民軍雌,從第一軍退役後發生了精神海暴動,以他的身份基本不可能找到雄蟲閣下為他疏導。凱在公共場合蟲化,打傷了許多蟲,他面臨多項指控。我第一次見到他時,凱幾乎和将死之蟲沒有區別。”
“他放棄求生,平靜的等待死亡審判的降臨。”
“我那時只有一個想法,這是一只絕佳的實驗品。”
“……很殘忍不是麽?”哈伯恩扯了扯嘴角,“貴族不會憐憫平民的悲劇,除非他與自己利益相關。”
“于是雌蟲凱·克萊爾成為了我的實驗蟲,他沒有婚配,這樣再好不過。”
“疏導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凱非常聽話,他把我當作雄主,折斷四肢以防止蟲化的自己傷害我。”
“我們成功了,凱的精神海恢複了正常,這種特殊藥劑被研究所命名為‘定向誘導劑’,因為實驗中雄蟲提供了部分DNA片段,可以說凱使用的誘導劑是定向于我的。”
“這本是一次重大的科學突破,可是塔蘭,蟲是沒有底線的。”
“研究所開始秘密進行定向誘導劑的研究,欺騙雌蟲的腺體還不夠,法蘭瑟甚至希望借此操縱雌蟲的感情。”
“一旦實驗成功,貴族們的地位将不動如山!家族雄蟲是他們的砝碼,整個帝國都将對他們俯首稱臣!”
“我努力了許久的東西不過是另一種枷鎖,雄蟲從未有過自由。我無法脫身實驗,倘若這東西有一日公之于衆,我便是其中的罪蟲之一。”
“塔蘭,你須小心,帝國的任何一只雌蟲都有可能是他們的實驗品,具體名單我不清楚,但越是有名的雌蟲,皇室就越不會放過他們。”
“教授,”塔蘭盡量克制住情緒,“即使雌蟲已有伴侶,定向誘導劑是否仍然有效?”
一個可怕的猜想漸漸成型,阿德文也許沒有背叛過他。
他只是被操縱了。
“……”
“我不知道。”
軍雌凱·克萊爾有過一位亞雌心上蟲,在他們結合後,哈伯恩聽到了凱與對方的争吵。亞雌不能理解為什麽愛蟲忽然變了個模樣,即使記憶如初,凱卻再也不會為他心動了。
哈伯恩鄙夷自己曾暗自竊喜。
“但是,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誘導劑的核心研究一直被法蘭瑟所掌控,現在可受影響的基因等級我并不清楚,你最好祈禱S級不在它的有效範圍內。”
哈伯恩故意眨眼,“你的小情蟲暫時還是安全的。”
……
什麽叫他的小情蟲啊?
“教授,我和阿德文上将沒有任何關系。”
哈伯恩不可置否:“好吧,你說沒有就沒有吧。”
“教授,我是認真的。”
哈伯恩舉手投降。
塔蘭靈機一動,“我們是否可以研制一種标記清除劑?教授,您對腺體的了解比我更深,據我所知目前沒有這方面的法律禁令,換句話說它是合法的!”
“想法不錯,但恐怕沒有蟲會支持我們的研究,雄蟲不會,而被标記的雌蟲更不會允許自己喪失雄蟲的烙印。”
哈伯恩嘆了口氣,“總有傻子,誰知道呢。”
雄蟲的标記不是貞操鎖鏈,随着時間的推移,腺體終會忘記信息素的味道。而繁衍是雌蟲的本能,标記令他們更容易受孕,沒有蟲會放棄發情期與雄蟲□□的機會。
畢竟蟲蛋會讓精神海更為穩定。
“……教授,我一直在想,雌蟲口中的喜歡與愛,到底說的是我們的信息素還是我們本身呢?被腺體掌控的一生可悲又可怕。”
“……”
兩蟲沉默無言。
精力不濟的哈伯恩少有的準時下班了,凱一如既往的在停艦坪處等待。他遠遠的看見了哈伯恩,主動接過了教授的公文箱。
“雄主,”凱小心翼翼的打量雄蟲,一眼又一眼,“您的臉色不好,今晚的澆灌還要繼續嗎?”
哈伯恩轉了轉戒指,“嗯。”
“我擔心您的身體…”
“凱,你不想要蟲崽了?”
“想的,想的。”
凱幾乎要跪倒在地,他顫巍巍的吻上哈伯恩的指尖,“謹遵您的吩咐。”
軍雌滿心滿眼都是哈伯恩,他的自卑在雄蟲的眼中無所遁形。
哈伯恩的神情複雜難辨。良久,他輕輕撫摸凱的臉,放低了聲音:“所以你要主動一點,別讓我費力氣,明白麽?”
塔蘭第二次抵達第一軍總部。
副官雷伊為亞雌準備的飲料與零食多得令蟲咋舌,塔蘭不忍拒絕對方的好意,随便挑了幾款吃過的零嘴。
沙發不再是生硬的灰,米白色的軟皮上鋪了層毛茸茸的粉色薄毯,瞧着與第一軍的氛圍格格不入。
“喵嗚——”
可愛的貓貓蟲探頭探腦,它輕盈地躍上沙發,藍綠色的眼與塔蘭好奇的對視。
“這是……?”
雷伊:“是指揮官怕您無聊送的禮物。”
塔蘭都快忘記阿德文曾經送過自己一只貓咪了,雄蟲給它起名為“雲朵”,因為它看上去又白又軟。
“雲朵,過來。”
塔蘭拍了拍腿面,這只面對軍雌高冷的不可一世的貓貓蟲便聽話的趴在了塔蘭的膝頭。
哇……
雷伊一臉羨慕。
貓貓蟲在塔蘭的手心發出了舒服的哼唧聲,它翻滾着肚皮,喵嗚喵嗚地叫。
沙發上的俊美雄蟲與可愛貓咪被甜蜜蜜的粉色所包圍,有一瞬阿德文以為自己不在第一軍總部,而是在克勞倫斯府。
回家立刻讓管家換一套粉色的沙發!
“阿德文?”
軍雌晃神的呆愣神情有幾分好笑,塔蘭提醒他:“你流鼻血了。”
!!!
阿德文·克勞倫斯迅速用手帕擦去了血跡,他惡狠狠的瞪了眼憋笑的雷伊,對方灰溜溜的撤了。“抱歉,我失儀了。”
塔蘭表示沒有關系。
“阿德文,我的光腦是情報接受器嗎?為什麽發那麽多條信息。”
“對不起,我…我控制不住。”
阿德文目光灼灼,“想見您,立刻。”
“你已經見到了。”塔蘭挑眉,“這只貓貓蟲我很喜歡,謝謝你,阿德文。”
“您喜歡就好。”
是他的錯覺嗎,塔蘭閣下今日溫柔的過了分。
“您可以與我一起去喝下午茶嗎?”
“阿德文,別得寸進尺,我來是想參觀實驗室的。”
阿德文的臉上絲毫沒有受打擊的痕跡,他帶着塔蘭去蟲化隔離室繞了一圈,一邊親自講述防護設施的可靠性,然後他們去了西區的私蟲生化檢驗室,裏面的實驗儀器一應俱全,塔蘭補充了些許的試劑儲備。
“下周就能送到,您可以随時過來實驗,沒蟲會阻攔您。”
“說正事,阿德文。第一軍陷入精神海暴亂的軍雌多嗎?”
阿德文的神情漸漸凝重:“現有十五名雌蟲處于蟲化隔離區,異獸潮後這個數字會只增不減。”
“軍醫為他們注入了合成信息素,倘若撐不過去,軍部會直接就地處決失控的蟲。”
“精神海暴亂軍雌的存活率不足百分之五。”
這是軍雌的絕症。
塔蘭暗暗嘆息,“我帶來了一種新的穩定劑,方便讓他們嘗試一下嗎?如果能提供血液樣本将再好不過。”
所謂的穩定劑是不含雄蟲DNA片段的低配版誘導劑,塔蘭正試圖分析定向誘導劑中其他成分的作用。
阿德文接過藥物冰凍箱,說有結果會告訴他的。
塔蘭:“謝謝。”
“您今日有些不同尋常…”阿德文欲言又止,“是遇上什麽麻煩了嗎?”
“嗯?為什麽這麽說。”
阿德文別扭道:“您太溫柔了,我以為您還沒有消氣。”
雄蟲低低的笑了。
“就算生氣也沒必要氣這麽久,我本就沒有資格抨擊別蟲的想法。現在你為我提供了便利,我很感謝你,你是我的合作夥伴,這樣不好嗎?”
好,又不好。
阿德文希望雄蟲的溫柔不只是因為他們是‘合作夥伴’。
“不過我确實有件事想麻煩你,聽說你不會出席蟲帝主持的研究所授勳大會?”
“是的。”
“如果不耽誤你的要事,可否請你再考慮一下呢?我需要蟲接應夏恒·讓。”
“您是說……”
“塔蘭·翁戈爾也會參會,兩個身份同時出席,我想這對你來說并不難。”
“我明白了。”
阿德文又問:“您為何不去求助翁戈爾上将?想必他也十分願意效勞。”
“我不想讓他卷入其中,阿德文。”
“合作夥伴就該并肩戰鬥,你是我的唯一蟲選。”
“我信賴你。”
層層高帽迷暈了雌蟲,阿德文·克勞倫斯單膝下跪,呼吸印上了塔蘭的食指。
“您的要求是我前進的動力,不會讓您失望的,塔蘭閣下。”
翁戈爾府來了位新住客,一只叫雲朵的貓貓蟲。
管家薩瓦勒一開始并不贊同塔蘭收養寵物,“小少爺,這只貓貓蟲來路不明,沒有帝星寵物醫院的健康認證,我擔憂它會對您的健康構成威脅。”
“雲朵很乖很健康,我可以明日送它去醫院檢測。薩瓦勒先生,你會喜歡它的。”
貓貓蟲谄媚兮兮的繞着雌蟲腳邊旋轉,蓬松的尾巴迷惑着未來的鏟屎官。
喵嗚——
薩瓦勒屈服了。
桑提斯回來的很晚,塔蘭正窩在沙發上等他。這段日子他們聚少離多,桑提斯的動态恰好避開了塔蘭。
“哥哥,晚上好,歡迎回家。”
“塔蘭,你不用晚上等…”
“可我就想等你嘛。快來,看看我新的夥伴貓貓蟲。”
雲朵乖巧的窩在雄蟲身上,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它叫雲朵,可不可愛?”
桑提斯點頭,“你是從哪找到它的?”
“……一個朋友送我的。”
“朋友?是雌蟲麽。”
塔蘭含糊的答是,收養雲朵單純是因為他喜歡貓咪,和誰送的沒有關系,如果告訴哥哥阿德文的名字想必又會引來不好的猜想。
“養吧,只要你喜歡。”
桑提斯的心像泡在醋檬中一樣酸澀,塔蘭身邊的雌蟲不可能只有自己,他無法讓塔蘭不去接近其他雌蟲,無論是克勞倫斯還是卡斯柏。送蟲禮物是一種老套的求偶方法,哪怕桑提斯送過塔蘭千千萬萬件禮物,怕是也比不上貓貓蟲受寵。
他們本就是不一樣的。
“哥哥,你來抱一抱它,它很乖的…”
似乎察覺到桑提斯的低氣壓,塔蘭主動把雲朵放在了軍雌的懷裏。硬板的軍裝到底不如塔蘭的睡衣舒适柔軟,雲朵喵嗚掙紮着想從桑提斯的懷裏溜走。
塔蘭讪笑:“哥哥,你別這麽僵硬,摸一摸它的腦袋,對…輕輕的,用指腹揉揉它的下巴尖兒。”
桑提斯照做了,可雲朵掙紮的态勢毫無減弱,它嗷嗚一聲咬住了桑提斯的拇指,趁機跳了出去。
“嘶——”
桑提斯的指尖留下了兩個牙印,軍雌的表情變得一片空白。
“哥哥!痛不痛?我給你呼呼……”
塔蘭愧疚地吹氣,“對不起,我不該強迫你抱它,對不起。”
疏遠塔蘭的堅持在這一刻破了功,雄蟲的氣息吹在手上,泛起一陣細密的電流迅速竄過全身。桑提斯的心愈跳愈快,他渴望再度與塔蘭親密觸碰。
“我沒事…”
桑提斯緩緩抽回右手,塔蘭愣住了。
他強迫自己垂眸,解釋:“我不讨小動物的喜歡,沒關系的。”
軍雌轉身欲走,末了頓住,用完好的左手遞來一枚禮物,“塔蘭,恭喜你獲得年度科學勳章。”
“你是我的驕傲。”
塔蘭打開禮物,天藍色的羽毛胸針靜靜地躺在盒子裏,桑提斯已經走遠了。
他追了過去。
“哥哥,謝謝你的禮物,我很喜歡。”
“在蟲帝的授勳儀式上,我會帶着它的。”
“我讀過這樣一句話,千裏送鵝毛,禮輕情意重,哥哥送的羽毛胸針可比鵝毛珍貴多了。你不讨小動物喜歡又怎樣,有大蟲物喜歡你呀。”
塔蘭挺直身板,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本年度的高端亞雌蟲材夏恒先生就非常青睐桑提斯指揮官!”
“哥哥,你也是我的驕傲。”
心仿佛裂成了兩瓣,一瓣酸澀一瓣甜蜜,塔蘭讓他在無蟲知曉的深夜輾轉難眠,想獨占對方的瘋狂與禁忌不堪的背德相互折磨,桑提斯無法否認,他已愛極了塔蘭。
根本沒有勇氣拒絕塔蘭的任何示好。
即使是對方給予的苦痛他也甘之如饴。
雄蟲的烏發乖順的覆在額前,亮晶晶的黑眸像沉了漫天的星子。
塔蘭微張着唇,唇形優美至極。
桑提斯克制住了将欲低吻的沖動,他只輕飄飄的碰了碰塔蘭的手背。
“感謝大蟲物先生的喜歡。”
幽深的回廊裏,雄蟲像燙到一樣倏得收回了手。
他的臉蛋變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