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亞雌之死
亞雌之死
“索倫多閣下,請問塔蘭是否在您的身邊?”
面對軍雌焦急的眉眼,索倫多尴尬的恨不得立刻錘暈五星秒前點開光腦的自己。
“閣下,請問塔蘭是否平安?”
“索倫多閣下!”
雄蟲隔着光腦都能感受到桑提斯的怒氣。
“……啊平安,他很平安!”索倫多小聲嘟囔,“就是有點信息素使用過度。”
軍雌敏銳的捕捉到了“信息素”這幾個關鍵字眼,追問:“塔蘭為什麽會使用信息素?”
桑提斯的表情分外嚴肅,軍雌向來溫和的外表仿佛撕裂了一個口子,露出內裏鋒利尖銳的核來。
好可怕,索倫多第一時間被震懾住了。
啊這…解釋起來有點複雜,不對,桑提斯他、他憑什麽兇我呀?于是小孔雀顧不上梳理羽毛便先翹起了尾巴,“你是在審問我嗎,桑提斯。”
“……我很抱歉,閣下。”
“哼,我還沒有允許你同我講話…”
“請問能讓我看看塔蘭嗎?”
兩蟲同時開口,索倫多羞惱極了:“塔蘭塔蘭,你滿腦子都是塔蘭!”
話一出口小孔雀就默默閉上了嘴巴,拜托,誰家弟弟生死未蔔做哥哥的不擔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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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提斯眸色漸深,與先前不歡而散的約會表情冰冷的如出一轍。
掩飾不住的憂心溢出了眉梢,軍雌壓低姿态,重複道:“請問可以看看…”
“你看吧。”
索倫多兇巴巴的将光腦對準了膝頭昏睡的雄蟲,多嘴解釋:“他只是睡過去了,沒有受傷。”
塔蘭的禮服尚且完好,但潔淨如新的領口沾染的血跡看着格外觸目驚心。
哇哇哇桑提斯那是什麽表情,他要蟲化了嗎?作戰翅翼和複眼是怎麽回事,他的蟲紋這麽猙獰的嗎?
索倫多戰戰兢兢地随時準備切斷光腦,他沒有發覺傳送艙已經緩緩停止了移動,艙門從外側被蟲暴力打開了。
一雙雪白的手套自門縫中強硬的鑽了進去,兩邊磁控裝置的環形電弧滋滋作響,很難想象施力者到底擁有多大的力氣。
在索倫多難以置信的目光中,桑提斯半邊蟲化的側臉穿越光霧而來,凝結為了更清晰的實體。黑色的蠕動蟲紋,瘋狂轉動的猩紅眼球,鋒利如刃的甲殼前臂,軍雌蟲化後的造型遠遠超出了雄蟲的心理承受能力上限。
咚——
索倫多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艙內殘餘的雄蟲信息素氤氲不散,此刻桑提斯的眼裏只盛得下塔蘭一蟲。
軍雌一個瞬步,懷裏沉甸甸的重量美好的讓他心碎。桑提斯費了很大的氣力才迫使自己脫離了半蟲化狀态,右臉處的黑色蟲紋漸漸為金色的求偶紋路所覆蓋,一時間黑金色在雌蟲的俊臉上彼此争奪蠶食,金色最終将暴戾的黑殺到片甲不留。
幸好,幸好。
桑提斯的懷抱又輕又穩。
禮袍下的心髒正在汩汩跳動,他貪婪地注視着雄蟲沉睡的眼睑,半是微笑半是哭泣。一滴溫熱的液體無意識的沿着臉頰滑落,恰好墜于塔蘭的眼尾。
劫後餘生的慶幸促使雌蟲閉了閉眼,顫抖地吻上了懷中蟲的額心。
塔蘭還活着。
視線移向地面,雄蟲的尾勾軟綿綿的散落在一旁,銀色尾尖上浸滿了阿德文的鮮血。
桑提斯瞳孔驟縮,世界于此刻崩裂成灰。
阿德文·克勞倫斯。
他默念了遍,随後點了點頭。
很好。
軍靴重重的踩在合金地板上,桑提斯一把揪住金發,惡狠狠地打量對方滴血的後頸。
那裏塔蘭的信息素正在源源不斷的溢出,雄蟲甜美的味道浸透了阿德文的全身。
他被、标記了。
他被、塔蘭、标記了。
身體過電一般失去了知覺,一星秒後,争奪伴侶的領地意識炸裂般的湧入了腦袋,桑提斯臉上漆黑的蟲紋破除封印卷土重來,蟲化後的利爪高高揚起,對準雌蟲後頸便直切而入。
必須得到這枚腺體,必須…
掌下鮮血淋漓,他幾乎克制不住軀體的異化。
沒蟲有資格被塔蘭标記。
所有冒犯塔蘭的蟲都該死。
“……”
軍雌刻在骨子裏對殺意的警覺喚醒了阿德文·克勞倫斯,翅縫彈出的黑色副翼迅速鋼化阻斷了進攻。
“給我,你的腺體。”
桑提斯發出了只有蟲化體才能聽懂的高頻交流聲波。
“它是我的。”
任何蟲都想象不到,帝國兩位總指揮官的第一次交手便是為了争奪阿德文剛被标記過的腺體。
“不可能,這是塔蘭的賜福。”
“我不可能給你腺體。”
桑提斯笑聲詭異:“那就留下你的頭顱。”
寬敞的傳送艙是半蟲化體們的格鬥場,作戰翅翼将艙體切割的四分五裂,摩擦産生的金屬火花意外的極具美學價值。
保護雄蟲是軍雌的共識,任憑艙內血色彌漫,塔蘭與索倫多在指揮臺內昏睡的安然無恙。
桑提斯沒有使用精神力壓制,他赤手空拳地同阿德文你來我往的互毆,幾乎拳拳到肉。
“把它給我!你這該死的雜碎。”
雌蟲一拳擊穿了座椅,阿德文能感覺得到對方是真的想置自己于死地,他狼狽地躲避着,一邊計算這種糟糕的情況還會持續多久。
普通雌蟲會如此執着于雄蟲兄弟的信息素嗎?
違和感一閃而逝,下一計掌風讓他沒有多餘的時間思考。
砰砰——咚咚——轟——
劇烈的打鬥聲聽得令蟲心驚膽顫,副官尤隆帶領支援部隊姍姍來遲,并非他有意延誤,實在是沒蟲趕得上指揮官的光速駕駛技術啊……試問半星時內連續三次折躍、橫跨五個星系還有誰能做到???就連軍雌都快吐了好嗎。
一衆軍雌全副武裝的包圍了傳送艙,被艙內熱火朝天的打鬥氛圍震驚到目瞪口呆。
呃…他們應該使用蟲化專用剿滅武器聲子彈嗎?
長官你醒醒,被你打到吐血的可是西區總指揮官啊啊啊……
阿德文啐出一口血沫,“如果這樣能讓你接受我…”
“接受你?”
“接受我和塔蘭。”
你怎麽敢直喚他的名字。
阿德文句句都在雷點上蹦迪,桑提斯怒極反笑:“去向蟲神請求吧!”
他看準時機撕裂了阿德文的後頸,更多的雄蟲信息素噴湧而出,塔蘭究竟給這個渣滓注入了多少信息素?
桑提斯目眦欲裂,雌蟲失去腺體便會死亡,阿德文·克勞倫斯今天必須帶着被蟲标記的秘密進入墳墓!
疼痛更加激發了S級雌蟲的勝負欲,阿德文喘息着笑道:“他是自願标記我的,我救了他,他也救了我。”
“你沒有理由阻攔我們。”
指揮臺內索倫多悠悠轉醒:“塔蘭,他們是瘋了麽…”
“……”
确實瘋了。
“你還有多少氣味阻隔劑?”
索倫多晃了晃瓶底,“沒有了。”他奇怪的望向塔蘭,“原來你的信息素是玫瑰味兒的…”
好聞,還想多聞一點。有沒有這種信息素香水哇?
烏發雄蟲扶額,關鍵時刻一個也指望不上。他打開光腦,鎮定的發送信息指示。
“尤隆少将,收到信息後的十星秒,我會用精神力壓制這兩位破壞者。請不要猶豫,直接為他們注入A1-1級的鎮定劑,有問題我來負責。”
“請務必成功。”
尤隆深吸一口氣,第一次将武器對準了自家指揮官:“我們有新任務了。”
雄蟲的精神力壓制即使遠隔千裏依然令蟲腿軟,尤隆下達命令,破空而出的超音速針劑直指傳送艙中的雌蟲。
失…失敗了?!
不愧是帝國之星,兩蟲均以極快的速度擊碎了鎮定劑。
塔蘭再度扶額:“尤隆,還是直接發射暈眩彈吧,我這裏有屏蔽磁場,這次的靶子準一點。”
暈眩彈的特殊白煙籠罩了整座傳送艙,索倫多癱倒在地,看向塔蘭的眼神裏多有崇拜。
哇哦。
終于安靜了。
*
**
***
星網同步直播了這場“行宮之亂”,視頻來源蟲是蟲帝身邊的高級護衛官統領,A+級雌蟲斯特瓦裏。
蟲帝第一時間為蟲化的護衛們注入了強效鎮定劑,力求将傷亡蟲數控制到最低。視頻裏四處散落着蟲化殘肢,迎賓藍毯硬是被染成了血紅色。
然而,具體的傷亡數量并不是星網的關注焦點,所有蟲更為關注的是閣下們是否已經安全撤離。
“塔蘭閣下呢?我那麽大一個塔蘭閣下去哪了?行宮護衛長出來挨罵!”
“如果塔蘭閣下掉了一根睫毛,皇室就等着被雄保會問候吧!”
“索倫多閣下是否安好,還想聽索倫多閣下罵一罵我。”
“億蟲血書盼望塔蘭閣下平安歸來。”
“頂+100000000”
“樓上的想啥呢,雄保會的代表不是皇室蟲?”
“皇室蟲就能随心所欲了嗎?說到底這次行宮之亂不就是因為皇室的安保太過差勁。”
“聽說這次科技表彰大會的不少研究是和雄蟲信息素有關的,你說會不會…”
“拜托合成信息素都買賣合法化了,到底是誰意圖挑起雌雄紛争啊?是不是蟲族種?”
“帝星——蟲族最安全的首都星,這難道不是本世紀最可笑的笑話嗎。”
……
星網上罵聲一片,連最偏遠的毗鄰星蟲都加入了聲讨戰鬥。
二皇子維林迪諾忙的焦頭爛額,短短兩星時內,雄蟲保護協會收到的投訴文件比雪崩時的雪花片還要多,其中不乏一些高等雄蟲閣下通篇怒斥帝星安保工作的不足。
“陛下,如今外界的輿論陣地我們已經很難堅守住了,有蟲混水摸魚趁機挑起皇室貴族與平民的紛争,您看……”
蟲帝羅茲處變不驚,“立刻處置相關責任蟲,給予閣下們最高規格的珍視禮遇。讓維林迪諾拿出代表蟲的态度來,尤其注意留心塔蘭·翁戈爾的動向。”
“盡快譴蟲去翁戈爾府上慰問,佩倫呢?”
執行官:“陛下,佩倫皇子正在接受蟲化治療,暫時恐怕無法現身公衆視野。”
“…讓維林迪諾親自去,務必讓民衆獲悉塔蘭閣下的安全狀況!”
與皇室的蟲仰馬翻截然不同,昏暗的駕駛室內,銀發雌蟲目光緊鎖于光腦屏上,正一幀一幀的翻閱已公布的視頻資料。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到處都沒有夏恒的蹤跡。
發送的問候簡訊通通石沉大海,自授勳大會開始以後夏恒的狀态就一直顯示為了灰色,雌蟲須臾前的衷心鼓掌化為了深不見底的擔憂與恐懼。
“最新消息,雄保會已成功聯絡到了翁戈爾閣下,對方委托代表蟲維林迪諾向外界表示平安。”
星網還在持續播報着雄蟲的消息,其他性別蟲的傷亡在公衆的眼中一文不值。
“影——你要做什麽?!現在出去太危險了,帝星到處都是巡邏的護衛蟲!”
格萊德溫負責接應下毒的違心派成員,他将蟲送入了安全的目的地後即刻轉彎,頭也不回地向着來路的方向奔去。
他瘋了吧……
“「影」重回行宮,動機不明。”
密信被即刻送出,很快的,違心派的“教父”回複道:“随他去吧,稍安勿躁。”
……
浮空島所屬領空早已盡數戒嚴,一架民用飛行艦以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極速接近警戒紅區。
“飛行艦編號Kb6279,請立刻停止飛行,遠離浮空島!”
“這是帝星護衛軍團的警告,五星秒後,發射震蕩束聚焦光彈。”
“五——”
“四——”
“三——”
“……”
聚焦光彈尚未充能完畢,格萊德溫駕駛飛行艦就已輕巧的落在了浮空島的頂層花園裏。護衛軍團的蟲瞠目結舌,這這這麽快的速度真的是民用飛行艦嗎?能穿越激光壁壘直抵浮空島的駕駛技術至少是位中校吧?
算了算了,因為家蟲失聯而發瘋的高等種數不勝數,沖進去一個就當沒看見了。
格萊德溫雙腿顫抖的踏上迎賓藍毯,三星時前,那只亞雌走過與他如今一樣的道路。
夏恒是否也曾滿懷憧憬的步入禮堂?
他不知道、不知道即将迎接他的會是一場災難。
蟲帝授勳的高臺近在咫尺,雌蟲憶起夏恒腼腆的笑,琥珀色的瞳孔亮晶晶的,亞雌雙手捧着勳章,任誰都能瞧出他的喜愛與珍重。
格萊德溫走過遍地的狼藉,俯身一具一具的确認屍骨。
有蟲被擊碎了脊椎,有蟲被撕裂了額骨,有蟲被折斷了翅翼…行宮之亂的慘烈程度堪比戰場。
可是,夏恒又在哪裏?
格萊德溫茫然的環顧四周,整座宮殿寂靜如墨。
确認閣下們并無傷亡後,護衛軍團開始逐一披露遇難蟲名單。三十三條生命,填滿光屏仍能綽綽有餘。
其間格萊德溫看見了熟悉的名字。
夏恒·讓。
他揉了揉眼睛,不确定的複讀了一遍。
夏恒·讓。
為表達對逝者的哀思,出現的蟲名以古蟲語另為書寫,并勾勒了一層淡淡的金邊。
格萊德溫開始痛恨自己能夠熟讀古蟲語。
紫色的眼珠被蟲揉至深紅,落下的淚仿若混血,他好像什麽也看不見了。
夏恒。
雌蟲脫力般的倒在了禮堂中心,與滿地的屍骨融為了一體。
悔恨濃如鮮血,卻比鮮血更深入骨髓。
禮堂裏回蕩着壓抑的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