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懷疑

懷疑

在格萊德溫的盛情邀請下,‘塔蘭’住進了先前另辟的帝星居所。為了迎接雄主的到來,這座本就精致的宅院被格萊德溫打理的愈發井井有條。

花園裏種滿了塔蘭喜歡的花兒。

地毯用的是最柔軟舒适的雲朵獸毛,方便雄蟲光腳席地。

為了配合視力恢複,室內布置了增強采光的綠植,有舒緩精神海的效果。

哦,還有塔蘭最愛的藍星食譜,格萊德溫謄寫的工工整整,已經實驗過不下百次。

他滿懷期待的幻想與雄蟲的美好未來,一邊思索該怎樣道歉才能獲得對方的原諒。

“雄主…感謝蟲神賜您來到我的身邊。”

格萊德溫小心翼翼的親吻手背,眸光貪婪描繪着思念的眉眼。

月餘未見,塔蘭的黑發長勢喜蟲,于及肩處生出了超多毛躁的小卷兒。過長的劉海不時遮掩住睫毛,惹得雄蟲總不停的揉弄眼睑。

哈哈…

格萊德溫從未見過對方懵懵懂懂的樣子,這幅長發模樣倒怪新鮮的,他咳嗽了幾聲忍住笑意。

“以前您一直是短發,如今這般…”

塔蘭倏爾擡眸,神情莫名幾分緊張。

雌蟲好笑道:“如今這般也十分适合您,您總是最耀眼的。”

“……”

塔蘭不自然的抿了抿唇,“是嗎。”

格萊德溫掃過塔蘭的眼球,即使傷疤只剩下一道極淡的紋路,痊愈的雄蟲卻還是瞧着神色恹恹,巴掌大的小臉上很少露出笑容。他本以為翁戈爾府的生活會讓塔蘭快樂一些,如今看來倒是自己想錯了。

該死的桑提斯。

那只軍雌到底有沒有用心照顧?為什麽塔蘭看上去反而更加消瘦了…

雌蟲壓下心間的不快,秉承着《雌君守則》中的一言一行,問塔蘭想喝些什麽。

“你準備就好。”

格萊德溫略微驚訝,塔蘭很少會将選擇權讓與他蟲,他向來是位極有主見的閣下,這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請您稍等…”

藍星食譜中的飲料派上了用場,雖然格萊德溫完全無法理解塔蘭為什麽會喜歡這種味道詭異的玩意。

“不好喝嗎?”

雄蟲的眼睛嘴巴皺成了一團,咳個不停:“……這是什麽東西。”

“抱歉,”格萊德溫解釋說:“想來是我廚藝不精,無法複制您以前喜歡的味道。”

哈?

塔蘭似乎不怎麽友善的笑了下:“以前?”

他問:“我以前喜歡什麽,現在就必須喜歡什麽嗎。”

“現在的我不喜歡這個味道。”

“我、不、喜、歡。”

“不可以嗎?!”

塔蘭很少如此疾言厲色的表達自己的厭惡,他緊緊握住餐具,像只被冒犯的小動物般炸了毛,警惕的盯着格萊德溫。

一閃即逝的違和感閃過雌蟲的腦海,到底是關心塔蘭的念頭占了上風,他迅速拿走飲料,然後誠心誠意的下跪道歉。

“懇請您原諒我,雄主。”

“請您原諒我的失誤,您的意志永遠是自由的。”

“無蟲膽敢剝奪您選擇的權利。”

“……”

塔蘭微微眯眼,腦中檢索着與格萊德溫有關的片段。

格萊德溫·卡斯柏,生于星歷4040年。

A+級雌蟲,銀發紫眼,違心派成員…

對了,他還是安閣下的蟲崽。

塔蘭又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品味對方口中的絕對服從。

他撥動着格萊德溫的銀發,些許玫瑰信息素不受控的溢了出來,說明雄蟲此刻的心情很好。

“我是自由的…”

塔蘭小聲重複,忽而笑容燦爛:“那麽格萊,你想不想得到我的完全标記?”

“成為我的一部分吧,格萊德溫。”

那雙黑色的眼如有魔力:“成為我真正的雌侍。”

……

根本無法拒絕。

格萊德溫難以克制的渾身發抖,雌蟲劇烈喘息着,孕囊渴求的一張一合,紫水晶的眸子裏布滿了猩紅的血絲。

他的眼球緊緊鎖住塔蘭,發覺對方的神情閃過一瞬間的扭曲。

等等,也許是他看錯了。

陌生的本能反應十分難捱,格萊德溫不想在雄蟲面前出醜。

不過幸好,阿德文的一通視頻請求成功中斷了塔蘭的計劃。格萊德溫捂住腺體,雖然雄蟲僅注射了少部分的信息素,玫瑰味兒卻已經浸透了他身體的每一寸。

這只能算是臨時安撫。

“格萊,真是遺憾啊,我喜歡你的味道…”塔蘭意猶未盡的告別道:“下次見,我的雌侍先生。”

頂着S級雄蟲的臉說出這番話很難不令蟲臉紅。格萊德溫也不例外,他護送塔蘭登上接駁艦,目視對方遠去——一如《雌君守則》規定的那樣盡心盡力。

然而,銀發雌蟲很快變得眉心緊皺。

臉上的熱度暫時無法消散,心頭的不适卻隐隐有了泰山壓頂的勢頭。他定是瘋了,才會多出“這不是塔蘭的玫瑰”這種離奇的想法。

那可是塔蘭啊……

格萊德溫搖頭自哂。

他的容貌、他的氣味、他的傷疤。

熟悉到無法作假。

雌蟲随手掐下花園裏的一朵星光玫瑰,放于鼻尖深嗅,動情時沒有浮現的金色蟲紋姍姍來遲。

星光玫瑰是最像塔蘭信息素的味道。

它與它似乎是相同的。

格萊德溫神色難辨的撫摸塔蘭觸碰過的地方,理智與生理在這一刻分崩離析。

毫無疑問,他極度渴望塔蘭。像即将攀升至頂點突然落下的一場冰雨,滿腔愛意最終莫名其妙的偃旗息鼓了。

是我的腺體出了問題嗎?

“梅因先生,我想我需要您的協助。請您幫我比對以下兩種信息素結構……”

“…是的,您沒有聽錯。”

“我是塔蘭的雌侍。”

“我想确定,它們是否來自于同一只蟲。”

……

與此同時,數萬光年外被綁的塔蘭無奈扶額。

呃…他沒有觀看蟲片的嗜好,阿貝尼你真是夠了!

眼看着雌蟲一只接一只的淪陷,塔蘭的心情反而多了縷塵埃落定的平和。

所以啊,地球人總說世上只有媽媽好是有道理的。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何況他們還不算夫妻,認不出自己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嗯,是這樣的沒錯。

塔蘭煞有介事的點頭說服自己,那個‘塔蘭’的基因等級應該不低,總好過自己曾經的D級。而對于雌蟲來說,比起什麽情啊愛啊的小小裝飾,還是等級匹配的精神海撫慰更具吸引力。

只要臉蛋兒長得好,就能彌補基因等級的小小不足!

原來無論人類抑或是蟲族,伴侶的匹配法則都差不太多:畢竟愛美之心蟲蟲/人人皆有嘛。

機械蟲護送塔蘭前往阿貝尼的地盤,望着兩側比他高了一個頭還要多的改造蟲類,雄蟲悠悠的嘆了口氣。

派這麽多蟲“保護”他,阿貝尼,你還真是看得起我。

“咳,你叫什麽名字?”

一直盯着我看很奇怪诶,你不會以為自己的眼眶比機械小豬好看多少吧?

塔蘭試圖打破周遭詭異的沉默,他失敗了。

兩側的機械蟲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合金眼球和向日葵似的跟着雄蟲旋轉。

哦,也許他們的耳朵只是裝飾品。

“我們還要飛多久?不好意思,我有點困了,可不可以借用一下你的肩膀?”

機械蟲的臉上難得浮現出困惑的神情:?

“我說我困了,你知道的…最近的治療很痛苦,我總容易犯困。”

塔蘭眨了眨眼睛,神情可憐兮兮:“拜托您讓我借靠一下。”

“好不好?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啦。”

“……”

又是無言的沉默。

塔蘭大大咧咧地枕着機械蟲,左邊待累了換右邊,完全沒有心理負擔感。

“看吧、看吧,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們告訴阿貝尼先生…單純的營養劑不能滿足雄蟲的護膚需求,這裏已經起了小痘痘,喏——在這裏。”

他昏昏欲睡,“一會兒叫醒我。”

“謝謝。”

塔蘭很快陷入了沉睡,呼吸清淺,雄蟲就連尾勾也懶得藏好,半掉不掉的搭在膝蓋骨處。

左側的機械蟲難得移開眼球,在右側同伴的眼中見到了相同的困惑。

要叫醒這個實驗品嗎?

呃,應該吧。

可他睡得真的很香。

……

塔蘭是被一股難聞的氣味喚醒的,機械蟲的生化噴霧正對準了他,與他大眼瞪小眼。

“我們到了?”

“…噴霧很難聞,下次別用了,我謝謝你。”

阿貝尼的屋子堪稱巨型玻璃花房,如此品數齊全的花花草草絕對是蟲族一絕,即使是帝星食品植被龍頭的卡斯柏家也無法與之媲美。

就是有些植物長得忒…忒特別了…

塔蘭盡量忽視不遠處咀嚼獸骨的食蟲花,聽說它們最喜歡吞食雌蟲的翅翼。食蟲花的鋒利牙齒嘎嘎作響,阿貝尼摸了摸肥厚的花瓣,笑道:“好了好了,瞧你,別吓壞了我們的小客蟲。”

“…”

你是得了某種不炫耀會死的病麽?

塔蘭彎腰行禮:“您好,阿貝尼先生,日安。”

“哦我的塔蘭,見到你真好。”上位者笑眯眯的說:“你的舉止品行是許多蟲一輩子也學不來的優雅。”

呵呵,我只是比較能忍。

塔蘭忍住翻白眼的沖動,繼續維持唇角無懈可擊的微笑弧度。

“坐吧,讓小乖給你找把椅子。”

小乖???

巨型食蟲花晃動着腦袋,不知從哪個旮旯拐角叼出了把殘破的椅子,手把上血跡斑斑。

阿貝尼不悅道:“這不是我們的待客之道,小乖。”

嘎!

大花迅速找來了更多的幹淨座椅,谄媚的推送給年長雄蟲。

“選一個吧,塔蘭。”

“每把座椅對應的禮物有所不同,不過我保證,它們都是不錯的禮物。”

支配感很上瘾是吧?塔蘭面無表情的選擇了第一把椅子。

“我很高興你會選擇它…唔,今天是休息日,塔蘭,你也需要休息。”

“我年輕的時候,最喜歡和朋友們喝茶、聊天打發時間,不知不覺一下午就過去了。”

阿貝尼揮了揮手:“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機械蟲帶來了新的訪客,銀發金眼的雄蟲不正是失蹤多日的裏艾·索倫多閣下!

“…裏艾?”

“蟲神在上,竟然是塔蘭!”索倫多開心的同他擁抱:“親愛的塔蘭,你怎麽出現在這裏?”

塔蘭不動聲色的問:“那你呢?”

“我當然是受阿貝尼先生邀請來此處做客的,你也是麽。”

塔蘭含糊答是。

“太好了,這裏都是機械蟲,一個能說話的朋友都沒有,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索倫多喋喋不休的表達自己的喜悅,帶着塔蘭去了玻璃花房的另一側品嘗甜品。

“裏艾,你想念帝星嗎?”

“當然,”雄蟲苦惱道:“我很想念我的雌君…”

他害羞的低下了頭:“不久前我生了一場大病,是艾蒙頓契而不舍地為我尋找醫生。”

“塔蘭,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好想念他。”

塔蘭目光憐憫地安慰思鄉的雄蟲,他摸摸對方的發頂,掐掐索倫多嫩生生的小臉,然後默不作聲的嘆氣。

索倫多已經被定向誘導劑徹底洗腦了。

“你的治療什麽時候結束?”

“不知道,但阿貝尼先生說我快能離開了。”

塔蘭點點頭,“裏艾,你喜歡艾蒙頓?”

小雄蟲支支吾吾,臉又紅了。

“那你有其他喜歡的蟲麽。”

索倫多苦惱的抱住腦殼:“想不起來,應該沒有吧。”

塔蘭若有所思,試探道:“我聽說你有一個雌蟲護衛…”

“你是說萊撒?”

索倫多笑道:“許多蟲都說我應該娶他,你也是這樣想的麽?我跟萊撒只是主仆關系,不是所有護衛都能成為雄蟲的雌侍。”

“但他與你一同長大,你們青梅竹馬…”

“塔蘭,青梅竹馬可不能亂用哦。”

塔蘭無辜的聳了聳肩:“我也只是道聽途說,抱歉。”

“不過你之前不是和他私奔過麽?你忘記了。”

索倫多的臉突然漲得通紅,這次是被塔蘭氣的。

“什麽亂七八糟的小道消息?我什麽時候和萊撒私、私奔過?!”

小雄蟲憂心忡忡地問:“不會吧塔蘭,帝星的謠言已經這麽離譜啦?完了完了,我在蟲民眼中的形象一定蕩然無存了……”

看來定向誘導劑會不知不覺的篡改使用者的部分記憶,令一切迷戀的解釋邏輯更為自洽。

塔蘭柔聲道:“裏艾,在我眼中你一直很優秀,和娶什麽蟲無關。”

“真…真噠?”

“嗯。你很勇敢,很有想法。”他捏住裏艾的鼻頭感嘆:“是個善良蟲。”

只有善良蟲才會被家族的意願裹挾,不忍傷害任何一方,到頭來自己承受了全部的苦楚。

裏艾不是沒有反抗過,可一只雄蟲的力量何其渺小。

他被押送至荒星時又該有多麽的絕望。

“裏艾,等你回到帝星以後,要學着堅強一點。”

“沒有什麽事是過不去的坎,今天過了,明日的恒星依舊明亮。”

“別再經常哭鼻子啦。”

索倫多鼻頭冒泡,悶悶道:“我一直都很堅強,就是見到你才……”

“嗯嗯,我知道。”

塔蘭微笑道:“沒關系的,裏艾,我又不會笑話你。”

“我希望你一生幸福。”

“索倫多是你的姓氏,但別忘了你也可以是裏艾。”

雄蟲目光深遠:“這世上愛你的蟲有很多,在愛他們之前,你要記住先愛自己。”

索倫多不太适應塔蘭煽情的長篇大論,嘟囔講知道了知道了。

“塔蘭,你很少和我說這樣長的一段話,有些怪怪的…謝謝你的關心,我記住啦!”

小雄蟲抱住塔蘭一頓黏黏膩膩,八卦道:“話說你有沒有喜歡的蟲?比如你的雌侍…那個叫格什麽的…”

塔蘭只是淡淡的笑。

“有。”

“是誰是誰?我保證不告訴別蟲。”

“……”

“說嘛,你可是S級閣下,喜歡什麽蟲還不是手到擒來。”

“喜歡并不代表什麽,”塔蘭頓了頓,“不是所有喜歡都需要一個美好的結局。”

索倫多嘟起嘴巴:“看不出你還怪苦情的…”

“哈…?”

塔蘭滿臉黑線,苦情麽?随便吧,反正喜歡不能當飯吃。

裏艾最後依依不舍地同他道別:“塔蘭,等你回到帝星我們一起去看機甲比賽哦!一定要來我家做客,索倫多府的廚子做飯可是出了名的好吃!”

塔蘭答好,眼中最後一抹溫情消失于索倫多的背影裏。

……

塔蘭·翁戈爾與阿德文·克勞倫斯即将婚配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S級雌蟲面對罹患基因疾病的雄蟲不離不棄成為了百年難遇的蟲族佳話。

“雌父,你不開心嗎?”

桑提斯搖搖頭,卻說不出安慰的話:“該去睡覺了,小羽毛。”

海特維恩沒有錯過軍雌低落的情緒,“我不去,我要陪着你。”蟲崽堅持道:“讓我陪着你吧,雌父。”

他把小小的腦袋靠在桑提斯的膝頭,雌蟲終是未再開口勸他離開。

帝星的夜十分漫長。

父子倆一坐就是大半夜,久到小羽毛的眼皮不住的打架。桑提斯抱起睡着的幼崽,吻了吻海特維恩的黑色發旋兒,屬于塔蘭的顏色讓冷硬的軍雌有了落淚的沖動。

“叭叭…”

蟲崽的夢呓裏滿是塔蘭,他不敢在桑提斯面前提及雄父,睡夢中卻難抑思念。

“玫瑰…怪怪的…”

“不好聞…”

“小羽毛…要叭叭。”

想要塔蘭叭叭暖暖香香的懷抱,想要親口喚他一聲雄父。

小羽毛好想您啊。

桑提斯深夜難平,雌蟲為幼崽的傷口上好藥,回憶海特維恩講述遇襲的一幕幕,恨自己為何去的那樣晚。

他們一定怕極了…

塔蘭的基因等級衰退至B級,又十分抗拒治療,萬幸的是雄蟲的病程似乎不再進行了。

這是至今為止唯一讓桑提斯感到高興的事。

“梅因,請你幫我檢查一段基因片段。”

“我想知道他的衰退究竟進展如何,信息素…又為什麽變了味道……”

塔蘭瞞了自己這麽久、這麽久。

除了心疼之外,雌蟲更多的是不被信任的酸澀難耐。

桑提斯打開懷表,失控的吻上精美的手繪畫像。

塔蘭。

我想走進你的心裏。

我們明明如此靠近,為什麽我卻覺得你正與我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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