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攤牌
攤牌
碧藍星系,阿爾瑪-II大型補給樞紐。
“非常抱歉,長官現時正忙…請容我向他彙報一二,麻煩您們在此稍候。”
雷伊·霍爾嘆了口氣,知道自家戀愛腦的長官現在大概率是在同塔蘭閣下煲光腦全息粥。雖說‘每日一面’對即将步入婚配殿堂的雌蟲來說很正常,但阿德文的情況明顯更加嚴峻。除了必需的任務外,他幾乎分分秒秒都離不開他的雄蟲未婚夫!
好吧…雷伊承認塔蘭閣下确實很有魅力,但改變一位西區總指揮官什麽的也未免有點太不可思議了吧。
——阿德文·克勞倫斯從不會懈怠軍情,副官雷伊一直如此認為。
雷伊是在軍校時認識對方的,他自認了解上司不亞于任何蟲,包括塔蘭閣下。那時阿德文剛剛嶄露頭角,這只S級雌蟲是軍部百年難遇的好苗子,他足夠優秀也足夠強大,且對于未來有着明确的目标規劃,這也是雷伊選擇成為阿德文副官的原因。然而,這樣一位英明了小半輩子的軍雌竟然在不久前的蟲洞突襲中險些失手,理由是他的未來雄主突然撒嬌稱想吃他親手做的慕斯蛋糕!
雷伊對此表示無法理解。
有軍雌将其解釋為正常的、單身久了的癡雌行為,但雷伊卻依然秉持懷疑的态度。他總覺得自家長官近日在與“塔蘭閣下”有關的事情上有些昏過了頭,變得不像曾經的阿德文·克勞倫斯了。
當然,這些話他可不敢跟頂頭上司吐槽,小命要緊,畢竟那可是總指揮官追求多年的未婚夫呀!
軍雌滿臉菜色的敲了敲阿德文緊閉的大門,祈禱暴躁的雌蟲不會直接用聲子光彈射穿自己的腦殼。
呼…蟲神保佑啊…
“長官,有蟲找!”
“……滾。”
果然。
雷伊鼓起勇氣再度敲門,“是東區總指揮官翁戈爾上将與另一位雄蟲閣下,他們就在休憩區等待見您。”
“翁戈爾上将說無論如何您今日務必與他見面!”
“他有急事和您商議,很急,非常急!!!”
“彙報完畢,請指示。”
等待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雷伊咬緊牙關,逼迫自己在S級的威壓下盡量不要發抖。大概過了三十星秒,他聽見阿德文踱步的聲音。
雌蟲一把拉開大門,脾氣臭臭的,忽高忽低的信息素證明了不久前被蟲打斷的一樁好事。
阿德文咬牙切齒地說:“他最好真有急事…”
“長官,您先收一收黑色蟲紋。”
兩個有着打架前科的大佬見面怎麽看怎麽危險,副官雷伊果斷命令醫雌随時待命已備不時之需。
求求了,千萬別打起來。
好不容易建成一個兩軍通用的補給樞紐,拜托您們珍惜點兒吧!
……
哈伯恩教授喝完熱飲,他看了眼桑提斯,重複道:“不要和他發生沖突。”
雌蟲點頭,嘴唇抿得很緊。為了防止情緒上頭一拳錘扁克勞倫斯,他特意打了管軍用強效鎮定劑。
桑提斯将劉海兒捋至腦後,沉沉的吐出一口濁氣,默念我們是來尋求合作的,不是來…
……吵架的。
姍姍來遲的阿德文露出不耐的神色,問:“有事?呵,你該不會是來阻止我嫁入翁戈爾府的吧。”
“……”
“晚了,塔蘭已經同意了。”
“……”
桑提斯緊了緊拳頭,對方的第一句話便差點令他破功,雌蟲用了十成十的氣力壓下心中的暴戾。他一字一頓:“我是來告訴你,和你談情說愛的那個蟲,是個贗品。”
“他是假的。”
“他不是塔蘭。”
“……”
金發雌蟲仿佛突然聽不懂蟲語似的卡殼愣住,然後皺緊眉頭:“桑提斯·翁戈爾,你在開哪門子的星際玩笑?什麽假的真的…”
“如果他是假的,那真塔蘭到哪裏去了?”
“你騙蟲也不打草稿,當随便一條星網段子就能讓我信服。”
“實在太可笑了…”
桑提斯驟然爆發道:“可笑的是你!!!”
“你這個無恥的信息素奴隸!”
他攥緊了阿德文的領口,青筋暴起:“你連塔蘭都辨不出來,怎麽好意思口口聲聲恬不知恥的追求。”
“你的腦子是塞滿了蟲屎嗎?!”
一股毫無預兆的恐慌湧上了阿德文的心頭,他來不及思索更多便嘴硬反駁道:“你他雌的是嫉妒瘋了才胡編亂造吧!無法成為塔蘭的雌君,永遠只能做他的哥哥。說什麽塔蘭是個贗品…可他的容貌、舉止、信息素又有哪裏不像塔蘭?”
“他就是塔蘭,這點無需質疑。”
挑釁的雌蟲信息素填滿了整間休憩室,此刻任何舉動都似點燃引線的火星子,只待挑起一場燎原的烈火。
阿德文與桑提斯相互僵持,兩蟲眼部蟲化,深色蟲紋像活物一樣蔓延至他們的四肢與臉頰,顯得異常可怖。
大戰一觸即發。
哈伯恩艱難的喘了幾口氣,他壓住咳嗽,大聲說:“不要動手!咳咳咳…請你們冷靜!我有确鑿的證據證明那只雄蟲不是塔蘭。”
“至于克勞倫斯上将,你的病情可能與定向誘導劑有關。”
“我代表塔蘭而來,如果你真的愛他、在乎他,就請一定要聽完我說的話!”
“這是一個持續百年的陰謀,三百星年,不,至少四百星年前就已經存在了,我們都是它的受害者……”
哈伯恩落下最後一個音節時,休憩室內靜到能聽見雌蟲的心跳聲。
阿德文已然慘白了臉,他松開皺巴巴的軍裝領口,仿佛室內稀薄的空氣令蟲無法呼吸一樣大張口鼻。軍雌璀璨的金發逐漸黯淡,他緩緩滑落在地,身上還有尚未褪去的黑色蟲紋。
雌蟲斷斷續續:“…你…你說的…都是…”
“都是真的。”哈伯恩阖眸肯定,“向蟲神起誓,如有半句虛言,我便不得善終。”
桑提斯沉默地聽完了雄蟲的講述,相比第一次聽聞時他已冷靜了許多,軍雌木然道:“我查驗過他們的基因。”
“塔蘭患有基因衰退,他并非衰退至B級,而是因為那只蟲的基因等級僅為B級。”
“他們不同、不一樣。”
桑提斯閉了閉眼,“我早該發現的。”
“可為什麽他們有那麽多相似之處…..”阿德文回憶數月來與雄蟲相處的一點一滴,現實與虛幻的痛苦對比幾乎将他割裂,“我不明白、不明白,我只知道我真的很愛他…”
“哈伯恩教授,我真的很愛塔蘭。”
阿德文笑了下,眼角溢出了淚:“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甚至于無法控制自己的喜歡與厭惡。”
“你卻告訴我他不是塔蘭……”
哈伯恩無法安慰對方,不去怨忿已是最大的仁慈,他只幹巴巴地說需要阿德文的血液樣本。
“我能看看您所說的《關于雌蟲的定向誘導劑》的研究嗎?”
“當然。”
絕密文件的每一頁都是用無數血腥實驗堆湊起來的,成千上萬的雌蟲在實驗中死去,未被記錄在案的情況只會更多。
“據我所知,你是第一位成功實現誘導的S級雌蟲。”
哈伯恩若有所思:“大許因為這只蟲的信息素與塔蘭同源,你對信息素誘導者存在一定的感情基礎…”
哈,一定的感情基礎。
阿德文唏噓自嘲,哈伯恩的判斷無異于一計響亮的耳光,使他跌入山谷,從天堂直到地獄。
“我的血液檢測結果什麽時候出來?”
“最遲三日後。”
軍雌僵硬的鞠躬道謝:“多謝您。”
他把目光移向另一只雌蟲:“你說的不錯,我确實不配追求塔蘭。”
阿德文苦笑:“一切都只是我一廂情願的幻想罷了。”
“塔蘭從未同意與我婚配。”
“我愛錯了蟲,給錯了情…”
“淪為陰謀家喜聞樂見的笑柄。”
這番話倒依稀可見幾分雌蟲以前的風采,阿德文·克勞倫斯不是畏懼失敗之徒,貴族的矜持沒有使他繼續嘴硬下去,相反,他勇于承認不足,并懂得積極改正。
“你一定正在尋找塔蘭…”阿德文斂眉正色:“我會繼續與這只複制品保持聯絡,在找到關鍵證據前,翁戈爾上将,希望你能及時同我信息共享。”
“。”
“哈伯恩教授,如果存在定向誘導劑的可能,我大許猜到了污染源頭是什麽。”
“….”桑提斯淡淡道:“是軍用特級抑制劑。”
阿德文點頭,兩只雌蟲從未如此和諧相處過。
“來自生命研究所的特供消耗品。”雌蟲的瞳孔染上了無情的黑,“至于法蘭瑟,把他交給我調查吧,以及那些皇室秘聞。”
“在西部軍區的管轄範疇內,你可以随意調動任何武力協助尋找塔蘭。”
“要快些找到他…”
軍區與姓氏将他們分裂,每只蟲都在為自己的利益而孤軍奮戰。
這才是真正的星網段子——阿德文與桑提斯第一次在就塔蘭的問題上達成了一致共識。
至此,整個宇宙都在尋找失聯的雄蟲。
我的摯愛啊,你究竟身在何處。
……
雨夜,帝星之巢。
閃電劈過天空,堪堪避開了庭院裏的高大樹木。
轟隆——雪白的光穿透紗簾,打攪了專心致志閱讀的雄蟲。安閣下不經意地向窗外望去,旋即大驚失色。
格萊?!
他立刻奔下樓迎接雨中伫立的雌蟲。
“為什麽不穿防護服?淋了這麽久的雨。”安閣下心疼的吩咐侍從取來毛毯,嘟囔:“也不告訴我。”
雨滴順着格萊德溫的發梢不斷流淌,他渾身都浸滿了水,黑漆漆的軍裝和神情一樣肅穆。雌蟲僅一眼便發消了侍從試圖擦拭的動作,最終落腳在了安閣下寬敞的書房。
“喝杯熱茶吧,這是你雌父最喜歡的味道。”
格萊德溫動了動唇,沉默地接過了茶杯。
安閣下細細打量雌蟲罕見的失禮行為,須臾道:“格萊,你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說說吧,不過我不能保證可以為你提供幫助。”
格萊德溫極慢極慢的擡頭,似乎只是陳述事實:“您知道塔蘭閣下的下落。”
“……什麽…”安閣下開始快速眨眼:“怎麽這麽問?塔蘭就在帝星。”
像是沒有聽懂雄蟲的回答,格萊德溫自顧自道:“塔蘭閣下的失蹤和先前的消失案例脫不了幹系,有蟲利用他們從事某種基因研究。”
安閣下愣了會兒,笑道:“哦格萊,你的想象力可真豐富,哪有蟲敢對閣下下手。”
“是嗎?”
格萊德溫定定的看向養尊處優的皇室蟲,任憑失望之雲肆意籠罩。他曾設想過來自雄父的欺騙,可格萊德溫一直安慰自己那是與違心派利益沖突的無奈之舉,而不是如今這般的蓄意隐瞞。
倘若他掩耳盜鈴般不聞不問,又将被欺騙到幾時?是否等到塔蘭死去、恒星隕落,他也無法知曉謎底所在?
我只想再見塔蘭一面。
想看他平安健□□活美滿。
格萊德溫:“您與蟲帝羅茲·法拉多·納亞育有一只罹患基因疾病的雄蟲,名喚托依弗·凱爾,基因等級S級,誕生于星歷4060年冬紀元的第三日。”
“近親結合的基因病症無法根治,雄蟲凱爾注定只能依靠基因修複劑維持生命。”
“與皇室合作的基因專家是雌蟲法蘭瑟·奎林,就職于帝星生命研究所,也是您現任雌君的同父胞弟。”
“他擔任了救治托依弗行動的主要負責蟲。”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
格萊德溫冷淡道:“您即将啓程前往中立醫療星探望這位私生子。”
“我的總結還算全面吧,雄、父?”
又是一道閃電滑落,安閣下嘴唇哆嗦,指尖不自覺地扣緊發白。
“……格萊,我很抱歉。”
雌蟲搖了搖頭,“這不是您的錯,您為保護我已經付出了太多。”
這副理解的模樣反而更令雄蟲感到無地自容。
“格萊、格萊!”安閣下崩潰的抓住格萊德溫:“你要相信我,我愛的蟲一直是你的雌父。”
“…我相信您。”
格萊德溫微微嘆氣:“我并不惱怒于您在這一事情上欺騙了我。”
格外善解蟲意的格萊德溫讓安閣下淚流滿面:“格萊,你一直都是個好孩子…”
雌蟲微微一笑。
“但我不會原諒——您選擇隐瞞皇室主導的基因實驗。”
“您是雄保會的理事,保護雄蟲是您畢生的事業。”
“您成立了違心派,因為皇室的言行與普通蟲民所求背道而馳——您也曾想着為底層蟲們發聲。”
“您是雲端上的蟲,卻愛上了平民出身的雌蟲。”
“安閣下,您本可成為蟲族歷史上最璀璨的明珠。”
“但如今的您卻與皇室為伍,”格萊德溫頓了頓,淡淡的嘲諷道:“哈,您的姓氏的确是法拉多,您生于皇室。”
“這未嘗不是一種歸宿。”
……
侍從不明白安閣下為什麽掩面痛哭,書房的落地窗碎裂了滿地,雨水打濕了雄蟲精心養護的書籍。
安·法拉多·納亞呆坐在一片狼藉裏,失魂落魄的仿佛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
以下節選自阿德文手劄。
“4085.2-77,
犯了一個愚蠢的錯誤,即使是蟲神也無法賜予我憐憫。遲來的悔恨之情毫無用處,我甚至不知該用什麽面目再見塔蘭。
心愛的塔蘭,那些渣滓怎麽敢将您拖入黑夜。
(一行用力劃掉的字)
倘若目前的調查方向是正确的,我掌握的證據足以摧毀這個帝國。
——那就讓法拉多成為歷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