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沖動
031 沖動
陸九宴還在桌上趴着, 以一種奇怪的姿勢。這是他醒酒的方式,雙手下垂,額頭抵桌, 深吸慢呼,這樣循環百次,就能清醒大半。
開門聲傳來, 他眨了眨眼沒有擡頭。
那人走近後将冰涼手指貼在他脖側感受了一下,便沒了響動,腳步聲也隐去了。
他緩緩擡起頭, 四周空無一人, 脖子上的涼意似乎是幻想, 屋子裏好像就剩下他一個人。
陸九宴心裏奇怪,行跡詭異, 難道是夜鸠?
這時,一名陌生美貌女子推門而入,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 報上自己的名號芝蘭,然後回首關了門。
一個黑影瞬間不知從哪竄出來,一掌将女子劈暈,迅速拖到了角落。
那身手利落的黑衣人,正是夜鸠。但不是平日裏清清冷冷的夜鸠。
此刻, 他眼前的夜鸠,眼中似有狂潮。
“你今日在這裏待太久了。”
陸九宴:“抱歉, 下次我會注意時間。”
“吃了嗎?”
愣了一下, 他下意識道:“吃了。”
“吃飽了嗎?”
這是……青姝曾經問過他的話。陸九宴變了臉色, 皺起了眉。
夜鸠忽然走近,将他從桌邊一把拽起身往裏間走。
陸九宴驚了一下。
她的手好燙, 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的滾燙。
他凝神再去打量她的臉,發現她的臉也逐漸潮紅一片。
陸九宴頓時恍然:“你被下藥了?”
她點頭,沉沉地‘嗯’了一聲。
陸九宴握住她的手,把了把脈,脈象的跳動異常強烈且紛亂,這藥還夠烈性的,若不按流程走……輕易不好解。
他從夜鸠身下閃開,“你等着,我去……去幫你找人。”邊說邊往外退,腳一沾地立馬往外跑。
一記飛镖從他耳側飛過,熄滅了幾盞燭火。
他心裏猛地咯噔一下,身子忽然被壓倒。柳府宴那夜,夜鸠要他命時,也是這樣牢牢鉗制着他的身體。
燭火微弱,映着夜鸠猩紅的眼眸,只是那雙眼中,不是殺紅了眼的戾氣,而是蠢蠢欲動的情.欲。
“我不要別人。”她捂住陸九宴的嘴,輕聲道,“別讓其他人知道,否則我不介意血洗這座樓。”
她頓了頓,像是知道自己的做法過于像強盜,又軟下語氣輕聲哄道:“郎君,情非得已,就替我解這一次藥,好不好?”
陸九宴問:“你是不是青姝?”
她一愣,伏在他身上笑得身子顫抖,“你就非得要個答案嗎?”
他推了推她,眼裏的醉意又快要溢出來似的,出神看着屋頂,“我感覺你是,可是又不是。你到底是不是……”
“我是。”
她手下的力道快要将他的臉燙出烙印來,內力快要壓不住體內兇猛的藥效了。
“九宴,幫我。”
是葉挽的聲音,陸九宴微微睜大眼。
她用盡最後的理智,盡力用溫柔的方式親吻着他,用葉挽的聲音徐徐誘哄。一個屬于葉挽才有的端方自持的吻,終于讓陸九宴卸下心防。
他本能回應着夜鸠滾燙的身軀,回應她溫柔的吻,起初,他還沒有完全放松,直到在微光下看到她厲色的瞳孔,在一瞬間神似葉挽。
就像那夜柳府宴,他最後見到夜鸠神色變化的那一眼。
跌入蓮池前,他心中滿是震驚,他不相信殺他的人會是青姝。
當看到葉挽的屍首擺在州府大院裏,他一瞬間就回憶起了那些被他短暫遺忘的過往。
他開始祈禱,他寧願那夜殺他的人是青姝,因為夜鸠活着,那麽青姝就活着。
缱绻纏綿中,陸九宴驚喜地發現,他果然有些熟悉對方的身體。只是他雙手所及之處,原本細膩光滑的皮膚多出許多微微凸起的傷痕。
肖想已久終于得償所願的滿足,在藥物的加持下,夜鸠原本克制僞裝着的情感,在後半夜還是脫了僵,把陸九宴從上面拉到身下,熱烈落吻于他眉梢眼角,全身上下。
好烈的藥,幸好是她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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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面具人的信又晚到。
沒等夜鸠訓責,他便主動認錯:“昨夜……屬下實在不該只吹了十二次哨便匆匆離去,屬下一定吸取教訓,下次持續吹哨兩個時辰,萬望主子能在間歇之餘聽到。”
夜鸠默了片刻,道:“此事怪我。”取出懷中信,“将此信傳給朗州主。”
黑衣人領命退下。
夜鸠踩着窗戶跳進房中,恰好床上也有了動靜,她将新衣放在熱氣騰騰的水桶旁,悄然退出門外。
昨夜那叫芝蘭的女子已經被她用錢打發走了,那筆錢應該夠她回去吹噓服侍滄州首富一夜的收獲。
她靠在門板上,閉眸計劃着後日進入清州城後的路線。想着想着,又鬼使神差地想起昨夜。
有點後悔,竟然這樣暴露了自己。
太沖動了。
房門打開,神清氣爽的陸九宴站在她面前,臉上帶着久違的不值錢的笑,還沒等她開口便張開雙手将她緊緊抱住。
“青姝……我就知道你沒死。你這麽厲害,怎麽會輕易死掉。”
夜鸠擡起手,在空中頓了頓,笑道:“郎君還在想葉挽啊。”
“嗯?你在說什麽胡話?”
“好吧。”她也擁住他,語氣輕松,“早知道這樣就能得償所願……那我便是青姝吧。”
陸九宴靜了片刻,輕輕推開她,嚴肅審視着她的神色,“你昨晚明明不是這樣說的。”
“九宴。”她淡淡勾起嘴角,用葉挽的聲音說道,“以後我對你,日日有空。”
又用陸棠氏的聲音說道:“宴兒,跟州主做個了斷吧。”
最後,在陸九宴震驚的目光下,用宋妤的聲音說道:“陸少爺,宋府可助陸家,條件是,與我協議成親。”
陸九宴感覺自己要崩潰了。
她的嘴裏怎麽能蹦出這麽多別人的聲音?!不僅是聲音,更重要的是,她怎麽會知道他與別人談話的這些內容?
“你不要搞我了好不好?”陸九宴有氣無力地說。
夜鸠問:“葉挽死了,你會為她殉情。我死了,你會嗎?”
陸九宴道:“以你的身手……你都能死,我肯定順帶就和你一起死了呀。”
這就是她最不想聽到的結局!她沉下眼眸,轉過身去,“我說過,我不殺州主郎君,誰t也殺不得。我拼死也會保你一命,你只需記住,逃命的時候,別回頭。”
“你說的這些與你是不是青姝有什麽關系?我最後問你一遍,你到底承不承認自己是葉挽?”
夜鸠緩緩道:“葉挽已經死了。郎君若是覺得我可以替代她,我很榮幸,今夜可以……”
話沒說完,陸九宴狠狠推開她打斷話頭,想說什麽又硬生生憋了回去,最後怒沖沖轉身走了。
他腦子裏冒火,逼自己冷靜,回憶着昨日套出的消息,他來到頂樓的賬房,出示家主印後順利進去。
按照紫溪的說法,這賬房裏有三本屬于陸家的賬簿。他很快找出了這三本帳,挨個查看了日期,确保是從他們入股的那一日寫到最新一日。
陸九宴盯着那墨藍色的賬面,越看眼睛越紅,越看心裏越氣。
若不是當初接觸了這條灰産,陸家怎麽可能被人算計入套碰了黑産,沒有這些事,爹就不會死,他也不會受邀參加柳府宴。
若不是沒有聽青姝的話,偷偷摸摸參加了柳府宴,就不會遇到夜鸠,那麽,也許之後的一切就還和從前一樣。
不會像現在這樣,他的青姝變成了夜鸠,還不願承認自己的身份。他相信自己的感覺沒有錯,只是不知道青姝到底有什麽難言之隐,不肯與他相認。
他拿起燭臺,将那三本賬簿,點燃,燒了個幹淨。
門口護衛嗅到燒火味道,進來一看,頓時面露驚懼,尖叫着大喊抓賊。
陸九宴從容道:“我要見你們大老板。”
雖然結局不如陸九宴想得那麽容易,他是被打了一頓才扔到大老板面前,但他還是見到了這個大老板。
那群人打完他一頓後說道,他運氣好,大老板最近在此地查賬,要不然等待他的結局就是亂葬崗。
“陸家家主。”大老板隐在幕後,“竟是個莽夫。燒我賬簿,是何說法?”
“燒你賬本是我理虧,今日來此,我代表陸家斬斷在萬花樓的股份。”陸九宴道,“要多少賠償,你開個價。”
簾幕後,大老板微胖的身軀扭了扭,“遭了一頓毒打,還能站着跟我說話,看來陸家主的身子骨挺硬啊。”他哈哈大笑看了看兩邊,暗處走出兩人按住陸九宴的左膀右臂,迫使他跪下。
大老板:“若是人人都像你這樣,想抽身走,就燒我賬本,我這萬花樓還開不開了?”
這件事确實是陸九宴沖動了,就不該一肚子火去處理事情。聽這意思,怕是要狠狠訛他一筆。
“前頭聽說你爹斷了小西縣的生意,我還不信,這年頭有錢不賺,傻比吧。現在看來,你們陸家是真要當傻比。”
“你嘴巴放幹淨點。”陸九宴沉下臉色,“要麽開價,要麽這事就這麽過去了,陸家不是紙老虎,這點産業,想斷就斷。”
大老板啧啧道:“是啊,陸家家大業大,還傍上了滄州主,若不是看中這點,誰拉你們入夥,老子全找清州老鄉不好麽?陸家主,搞清狀況啊,你現在人落在我們手裏,還跟我們談條件?”
大老板站起身,捏了捏腰,走出了簾幕,下人拉開了四周緊閉的窗,頓時幽暗的房間就亮了。
他彎着腰,眯起眼打量起陸九宴,啧啧道:“難怪陸家主能傍上滄州主,确實有幾分姿色,你這模樣,我随便扔進個萬花樓、萬草樓的,那可都是躺着賺錢。陸家主自個掂量,你值多少錢吶?”
陸九宴:“先聊賬本的事。”
“……”大老板有些無語,“你一心想撇清陸家,對自己的生死都不在意?”
大老板顯然不信,而且有點不爽,命人使點手段,給陸九宴一點下馬威瞧瞧。
“陸家主不在意自己的命,總不能不在意自己的命根子吧?”大老板笑容猥瑣。
陸九宴皺眉,盯着扒他褲子的下人,來這麽猛?
他深吸口氣,問道:“公公是京都人士?”
大老板一愣,“你怎知我的身份?”
身體殘缺才會心理變态,陸九宴心中一讪,道:“我是澤蘭郡主的驸馬。”
大老板笑了,“你不是滄州主的郎君嗎?”
“看來公公好久沒有關注過滄州的消息了。”
大老板眯起眼,尖聲尖氣道:“滄州州主大婚,給其餘各州大發喜訊,這要是和離或休夫了,也該廣而告之,可我們什麽風聲都沒聽到。何況,郡主大婚,應當是皇上親賜,宮裏也沒聽說這等喜事。”
陸九宴猜測此人應當是勤王身邊的,本想借驸馬身份扭轉局面,沒想到卻聽到了這些。
他抿了抿唇,問道:“你是說州主大婚,昭告了郎清岳墨四州?”
唯獨就沒在滄州宣揚。
所以,是在外地大發喜糖,在自家地盤上鬼鬼祟祟?
青姝,你到底怎麽想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