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暈馬
032 暈馬
眼下借驸馬身份脫身是行不通了, 大老板始終認為他就是滄州主的郎君,而且皇上确實還沒給他和郡主賜婚。
不過,意外地知道了這些事, 陸九宴心裏又別扭地有點欣喜。
“小西縣的生意都給你,怎麽樣?”
大老板輕抽口氣,但很快一臉淡定。這雖然已是不錯的籌碼, 可現在陸九宴捏在他手裏,那這價碼就還能翻一翻。
命人搬來椅子請陸九宴上座,自己也轉身坐回藤椅上。
大老板晃晃悠悠比出手指頭, “我要陸家的三成利。”
陸九宴一愣, “你怎麽不去搶呢?”他雙手一攤, “你打死我,我也只能給出小西縣的鋪子。”
這已是自割腿肉了, 小西縣的鋪子盈利幾乎接近于滄州城的商鋪,若不是他嫌那個地方染過黑産,到底是不幹不淨的, 怎麽舍得交出去。
這死太監的心夠黑的啊,還想要陸家三成利,陸家如今在外地的發展只占總數的兩成,死太監想包攬這兩成,還想染指滄州城一杯羹。
陸九宴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麽不怕死, 要錢不要命的。
“這不正在搶嘛。”大老板不疾不徐地翹起二郎腿,歪頭含住下人遞來的煙鬥, 狠狠吸了一口, 悠悠吐出袅袅煙雲, “陸家主還沒享受過這等人間美味吧,話別說死了, 來,讓陸家主也品一口,想清楚再說話。”
下人托着那惡臭的煙鬥走向陸九宴,身後幾人立刻将他緊綁在椅背上,死死控住他的頭,眼看着就要把那煙嘴杵到陸九宴臉上。
一記黑镖攜風而來,直接切斷了煙杆。
大老板立刻警覺撐起身,“什麽人?”
“要你命的人。”
踹開房門的是一個纖細單薄的黑影,左右手各拎着兩個已經無法動彈的打手,夜鸠随手扔在地上,在衆人還未反應時,嗖地一下瞬移到陸九宴身後,幾名打手應聲倒地。
大老板見到那鬼面,驚懼瞪大眼珠子,“夜鸠?!”
他在皇城見過這個人,不,是這張面具。這等氣魄的殺手,能活着見一面,是終身難忘的。
夜鸠道:“賬本已燒,官府徹查也查不出陸家的罪證。除非堯公公敢把手裏的總賬交出去,此舉确實能叫陸家損兵折将,可那賬上的其他人……你敢得罪?”
堯公公倒是沒有想到,夜鸠居然是來和他談判的,一下子又跌坐回去。
她接着道:“青樓只是灰産,即便查出陸家,頂多是罰款,陸家家大業大,損失點皮毛就能明哲保身,可此事若鬧大,引來了官府,從你們身上查,可不知要查出多少東西了。堯公公,貪多嚼不爛。”
她清清冷冷平靜敘述着這些利害關系,不止堯公公神經緊繃地盯着她,陸九宴也側過頭,一臉神往地望着她。
分明是夜鸠的聲音,卻說出了葉挽慣有的氣魄。
堯公公神情緊繃,道:“你一個江湖浪客,怎會知道這些官家密辛?”
夜鸠邁開步子,從陸九宴左側走到右側,只是這麽短暫地走動了一下,屋子裏的人便繃緊成一根弦。
她道:“放人吧,堯公公。”
陸九宴就這麽看着堯公公帶着他的小喽啰們灰溜溜地撤走了,然後夜鸠在他身邊半蹲下,摘了鬼面,靜靜望着他。
“看在我替你挽回了小西縣鋪子的份上,昨夜的事,能否一筆勾銷?”
陸九宴擡眼望天。
天。
他現在越看夜鸠,越像青姝。
人人稱頌的小神童,原來也挺傻的。都這麽明顯了,還要端着夜鸠的身份,跟他若即若離地處着。
陸九宴雖然還不能想通,可是看她這般認真的模樣,只好輕嘆口氣,縱容地笑了笑,道:“好吧。”
夜鸠t垂下眼眸,握住他的手,握緊又松開,松開又握緊,反複多次,結果什麽也沒說,最後默然起身,解開了繩子。
陸九宴盯着她的手,“你手上為什麽有這麽多傷?”
“我是殺手。”
“唔,背上也有很多傷……”
“我是殺手。”
陸九宴突然不想和她說話了。
夜鸠又恢複到最初那般冰冷帶刺的模樣。其實,熱臉貼冷屁股,陸九宴最在行了。商人嘛,面子都是擺設,要想成大事,很多時候就得放下身段。爹曾說,他若是把對待青姝的這股執着勁用到生意上,陸記早就發展到五州四海了。
陸九宴閉着眼,坐在馬車裏回憶起他與葉挽的過往,想起家裏人、外面人總說他在青姝面前是一副不值錢的樣子,也許就是因為這樣,青姝才沒有把他完全放在眼裏。
他暗自琢磨,怎麽樣才能讓自己看起來值錢一點。
他挪了挪位置,靠着車門撩起簾子。
“現在要去哪裏?”
“清州城。”
“去做什麽?趕時間嗎?”
“有時候趕,有時候不趕,看情報,很多事需要提前打點。”夜鸠一臉奇怪看着他,“問這些做什麽?”
陸九宴:“趕時間的話騎馬呀。”
夜鸠:“你能騎馬?”
他一愣,抿緊嘴唇,用力壓着嘴角,“你怎麽知道我不能騎馬?”
他自小就有暈馬症,萬不能獨自騎馬的,獨自騎馬務必有人在前頭牽引,還只能慢慢的走,若放縱馬兒自由奔跑,勢必會頭暈目眩,然後跌下馬來。
男子漢大丈夫居然不能騎馬,說出去是很丢臉的,這個秘密除了家裏人,他只告訴過青姝。
夜鸠握緊缰繩,不消片刻便給出了回答:“天底下只有我不想知道的事,沒有我不能知道的事。”
陸九宴重重扔下了車簾。
馬車不緊不慢地趕了兩個時辰,忽然停下,停得極陡,差點把陸九宴從軟榻上跌下來。還未從這急剎車的後勁中回過神來,車簾唰地撩起。
“快出來!”
陸九宴暈暈乎乎走出去,見夜鸠将馬兒與車身分離,随後潇灑地上了馬背,又回頭朝他伸手。
“不是吧……我就是說說。”陸九宴猶猶豫豫伸出手。
最後還是上了馬。
夜鸠左手攥缰繩,右手扒着他兩只手放在自己腰上,語氣淡淡地:“我們被追殺了。”
陸九宴聽到被追殺的字眼,下意識往後看去,身後暫時空無一馬。
她又不知從哪摸出一根繩子,将陸九宴攔腰與自己綁到一塊。
陸九宴摟緊她的腰,沒敢睜開眼,“沒事,可以快一點。”
其實這些年他已經在騎馬這件事上有了一些心得。只要不睜眼看着快速閃過的景象,是能夠壓制大部分眩暈感的。
他沒睜開眼,也不知道馬兒有沒有加快速度,因為很少騎馬,所以也不太适應,只覺得身下的颠簸感幾乎要把他的肺頂出來了。
忽然,夜鸠勒馬回旋,冷冷掃視四面八方圍攏的蒙面殺手。
沒想到萬花樓這麽快就和楚鳳容通上了信,看這架勢,是打算把她一并解決了?
她舉着佩劍,橫掃對面的黑衣人,指着其中一個道:“你,回去給楚鳳容報信。要殺我,這麽點人還不夠。”
陸九宴在她拔劍時就睜開了眼睛,沒想到入眼便是黑壓壓一片持刀的殺手,他放下手,小心翼翼解開腰上的繩子,道:“我等下會不會拖累你?”
夜鸠按住他的手,忽然揚鞭策馬,沖出重圍,留下一群殺手頗為驚詫地面面相觑,很快,他們便追殺上去,有的手握弓箭,瞄準馬腿嗖地射出去。
但沒想到那馬頭突然調轉,停下來了。
只見一柄利劍被扔到地面上,随後夜鸠躍下馬來,然後迅速回身接住馬上那個暈倒的男子,動作很輕地将人放在路旁,起身之時順手拾了佩劍。
一直聽說夜鸠武功深不可測,可剛剛目睹對方這一系列操作,殺手團有些質疑那女子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夜鸠。畢竟此人沒有佩戴象征着夜鸠的鬼面,而且,一個殺手竟然随意丢棄自己的佩劍,看起來……很不專業。
卻見那女子拿上佩劍站起身時,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拔劍沖殺而來,如同一支奪命的弩箭,兇猛地徑直射進他們的包圍圈中。
那腳上的輕功堪稱無影,團中幾名經驗老道的殺手最先反應過來,堪堪擋下這驚險一劍,反應慢的就沒這麽幸運了,睜大的眼睛已經無法閉上。
除去剛開局斃命的三個,還剩下九人,殺局瞬間拉開。
暈馬後的陸九宴被胃裏的反胃感嘔醒,渾渾噩噩伏在一旁嘔吐,他眼神還不太清明,瞥見不遠處纏鬥在一起的刀光劍影,一個個黑影漸次倒下。
這還是他第一次白日裏看見夜鸠……好飒的身手。
他看得出神,直到夜鸠拖着劍慢慢朝他走來,才慌忙地撐起身,那劍上淌着血,在夜鸠身後拖出一條血路。
她一身玄衣,看不出身上是否沾染血跡,但走近時身上的血腥味卻直直沖進了陸九宴的口鼻,還沒等他開口,她忽然跪倒在地,陸九宴這才看見她小腿上撕裂的傷口。
他趕緊往前走兩步,夜鸠扔下劍,抓住他的衣袍往下一拉,他半跪下來,眼前人所有的力量就砸在了他身上,一聲輕喃傳入耳中。
“劍上……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