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客人

036 客人

靠着承諾柳小姐的一副墨寶, 和自己巧舌如簧的本事，陸九宴拿下了柳韻桐畫作的授權。請來裁縫和畫師，連夜紋繡于成衣之上, 第二日，便将柳小姐畫作聯名款的消息放了出去。

霓裳閣進店的客人比往常多出許多。

老掌櫃笑得合不攏眼，直誇東家妙手回春。

陸九宴興致缺缺。只有他知道, 這些閑逛的都是散客，算不得穩定客戶，也不算大客戶, 要保持店鋪的穩定高收益, 缺的就是潘公子那樣的大主顧。

看了第一天的營業情況, 陸九宴又頒布一條店令：逢單日售男裝，逢雙日售女裝, 號數逢九，雙開。

老掌櫃：“東家，一個月逢九日最多三天, 這樣會不會虧本啊。”

陸九宴靠在櫃臺後躺椅上，閉着眼懶懶道：“小別勝新婚，天天見面沒意思。”

同時開放本就是給小情侶約會拉扯用的，天天開放等于沒開。

這時，胖夥計飛奔進店, 高興地喊：“東家，真被你說中了, 潘公子往這邊來了, 看樣子要出手了！”

陸九宴聽到這個, 終于來了精神，起身對鏡整理了儀容。這個潘公子, 他要親自接見。

潘公子進店時，身後的護衛跟門神似的守在了門口，讓其他客人都不敢進門了。

陸九宴掃了一眼，暗暗想，得在門前安排幾張茶桌，以後潘公子若是成了常客，方便安置那些護衛，即便沒有護衛，也可以做個閑散角，有個人氣兒。

昨日他又向柳小姐打聽了一些潘公子的事情，三言兩語可以得知，流水有情，落花無意。他今日近距離見到潘公子，心覺他是個心地善良的人，約莫是一般的女子對他總有幾分嫌棄，但柳小姐品性高潔，對他不帶眼色，謙和有禮，這才被潘公子念念不忘。

或許，他要的不一定是柳小姐這個人，而是一個适度的尊重。

潘公子換了一身衣服，站在銅鏡前左看右看，瞥見邊上站着一個英俊不凡的男子，怪顯眼，又是個臉生的，便問他：“那邊的那個……對就是你，看看，我這身怎麽樣？”

陸九宴還在思考怎麽開口與他搭話才顯得自然一些，沒想到潘公子會先主動。

陸九宴捏着扇把，在手裏拍了拍，打量了一圈，道：“差點意思。”

潘公子眉頭一擰，“不好看嗎？”

陸九宴道：“衣服很合身，清雅脫俗，只是……柳小姐的這副墨竹自帶風雅之意，潘公子手中或許還差一樣東西。”他将手中折扇遞給潘公子，順手取下了他腕上的翡翠瑪瑙大金鏈子。

那扇面上是與之搭配的墨竹，還題了一首應景的詩，潘公子對鏡擺了幾個姿勢，滿意地點點頭，“果然好看多了，不愧是阿韻的畫作。把你們這兒的阿韻聯名款都給我包起來。”

陸九宴道：“潘公子，這是本店與柳小姐聯名的竹系列成衣，按照柳小姐的意願，此系列，一天一人僅售一件。”

潘公子板起了臉，顯然對他的回答很不滿意。他是清州城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坐擁萬貫家財，還有他得不到的東西？

陸九宴慢慢解釋：“竹乃四君子之一，有清廉高潔之意，柳小姐不希望與之有緣的客人，因一時歡喜而大肆收購，而且，制作也需要時間。”

潘公子皺眉，低頭摸了摸身上的竹葉紗。

“潘公子，本店逢單日售男裝，您可以後日來店，若是來不了，接受預訂，到時候差人來取便是。本店竹系列的成衣是獨家定制款，聯名畫作概不重複，竹系列中柳小姐的三幅成名作聯名款天下僅此一套，屬于獨家買斷，先到先得。”

潘公子臉上的神情緩和幾分，似乎有被說動了。

“竹系列過後，便是菊系列成衣，我們店已經和柳小姐達成長期合作關系，以後她的新畫作也會一一裁制成衣。”

潘公子終于不再猶豫，大大方方點了頭。

陸九宴親自送他出門，并且囑咐道：最好是本人來店取衣，方便貼身裁制，現場設計。

忙忙碌碌又一天過去，不過基本算是拿下潘公子這個大客戶。接下來還得放長線釣大魚。

至于柳小姐要的墨寶嘛……他房間裏倒是有幾副，可是現在陸府進不得。他若飛鴿傳書回去，滄州城到此地快馬加鞭最多五日也該到了，最多拖個五日，才第二天，後面再說吧！

打烊之前，陸九宴最後安排了一件事。

“雙日售女裝，掌櫃的，你路子廣，物色幾個相貌英俊的夥計，上工後就在門口那地兒擺弄花花草草，或者打理打理門外模特的衣服。”

“單日售男裝，掌櫃的，去镖局或者武行裏請幾個身段好的，模樣周正的小夥子，上工後穿着咱家的衣服就在那，”陸九宴起身指了一下店鋪外的一段石子路，又懶懶地癱回躺椅，“在那走幾場秀。”

胖夥計有些疑問，“東家，售女裝請男夥計，售男裝還是請男夥計們？”

陸九宴：“買衣服這種事，大多是女子操持，所以還得請男夥計……我們賣衣服，要的是勾起男人的勝負欲和虛榮心。”

胖夥計點點頭，又道：“那售女裝不請女夥計，會不會有些唐突啊？”

“誰說不請？”陸九宴閉着眼，緩緩道，“男的站外邊吸引顧客，女的就在裏邊招呼。”

胖夥計撓撓頭，“姑娘們看見門口站一男的，會不會不好意思進來呀。”

陸九宴笑他年輕，“只要夠帥，姑娘們比你想象中大膽的多。”

胖夥計如醍醐灌頂一般，重重點了點頭，提議道：“明日售女裝，東家會出面嗎？若是東家出面的話，咱店肯定大賣！”

陸九宴雙手疊放在小腹前，半垂着眼眸思索片刻，道：“我不去。”

“為何啊？”

陸九宴輕扯嘴角，玩笑道：“我去了，後面的模特沒活路了。”

胖夥計覺得有理。

陸九宴問：“你叫什麽名字？”

胖夥計受寵若驚，沒想到東家竟然主動問起他的姓名，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一本正經地回答：“小人趙默，老家小西縣金剛村十裏屯，今年十八，尚未婚配，也沒定親，無不良嗜好，平日裏喜歡……”

“等等，等等。”陸九宴忍不住笑了，“說這麽詳細，等着我給你說親呢？”

趙默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撓頭。

陸九宴：“老家小西縣的，姓趙……你聽過趙記燒雞沒？”

趙默道：“知道，小人的舅舅叫趙炳春，那就是他的店。”

陸九宴眼底一亮，“那你會做燒雞？”

趙默：“不會。學過，老學不會。”

他又癱了回去。

趙默：“東家餓了？小人給你下碗面吧。”

陸九宴：“三碗。”

趙默的廚藝……還行，就是，幸好是煮面，這要是煮點別的，陸九宴可能吃不下去。

他自己上後廚重新拌了佐料，勉為其難地吃了兩碗。

憑心而論，還是青姝煮的面好吃。

兩碗面餅沒吃飽，不過，不知道趙默之前放了什麽料，味道怪怪的，他一時沒有食欲。

店鋪就快打烊了，這時，鋪子裏來了一位客人。

趙默上前招呼，道：“姑娘，今日逢單，本店只售男裝，明日女裝開售，請明日來吧。”

那姑娘清清冷冷地道：“女子不能逛男裝店？聽聞近日霓裳閣風頭正盛，我來為我夫君挑幾身合身的衣服。”

“好的，那您夫t君在……”趙默朝她身後看了看，空無一人，“夫人可知您夫君的尺碼？”

“不清楚。”她扭頭往櫃臺那方看去，“就跟那人差不多吧，叫他來替我試試。”

趙默近前來，說明了情況。

陸九宴早就在裏邊聽得一清二楚，擡眸瞥了眼，果然是夜鸠，他還在氣頭上，這會看見她更煩。

“不去。”回得還挺大聲。

趙默有點尴尬，準備和客人解釋一下。

客人卻擺出一副不好相與的模樣，道：“我專程、特意來這光顧，你們就是這麽招待客人的？”

趙默：“對不起，實在不好意思……”

“今兒我買不到衣服就不走了。”夜鸠雙手抱臂站在門口，聲音也不小。

趙默為難，又跑進去，小聲地道：“東家，她懷裏有劍。要不，咱替她試這一回？”

陸九宴亂撥算盤的手停住了，似有所悟，“對，店裏得雇幾名護店，省的以後什麽柳記張記的來找麻煩，難以應對。”

趙默急道：“東家，咱先解決眼前的事。”

陸九宴陰沉着臉，走了出去，喚來趙默，道：“給我量一下尺寸，報給這位，夫人。”最後兩個字，咬得格外重。

他目光有意避開她，夜鸠抿了抿唇，道：“尺寸有誤差，你上身試試給我看效果。”

陸九宴咬着後槽牙，低聲道：“你平日裏按尺寸買的不挺合身嗎。”

“這位公子說什麽胡話？”夜鸠目不斜視地挑選着衣服，“你跟我家夫君的身量身形差不多，就替我試了吧。”

她取出其中一套，在陸九宴身上比劃，目光卻沒有看他，仿佛真是的一位認真為自家夫君挑選衣服的賢惠夫人。

戌時的鐘聲響了。

陸九宴豁然轉身，對趙默道：“打烊！閉店。”言罷，匆匆離開了鋪子。

趙默又尬在了原地，對面前一臉深沉的客人牽強一笑，又連連道歉。

客人卻意外地沒有發怒，甚至豪爽地扔下幾片金葉子和一張紙條，“這個尺寸的，都包起來，我明日來取。”

離開得如同一陣風，連個姓都沒留。

出了店門，黑衣人鬼魅似的跟在了夜鸠身後。

夜鸠：“他往哪個方向去了？”

黑衣人指了個方向。

夜鸠放慢腳步，忽然別有深意地看了看他。

黑衣人微微一縮，“主子有何吩咐？”

“沒事，就是想問你。”

考慮到玄肅的性別，确實比她更能理解九宴的感受。夜鸠猶豫片刻，簡單說出了那晚的事情。

玄肅聽完後，面具下雙目瞪大，“主子，屬下不敢說。”

“恕你無罪。”

“這件事兒……屬下能理解陸家主，你說這個，就那個吧，怎麽可以，呃就是……”

“限你三句話，說清楚。”

“這個事情不能這樣搞的呀，要是出了意外，那裏會……可能會憋壞的。別說三次，就是一次……也很要命的。最重要的是，身體憋壞了還能醫，這心裏頭就……”

夜鸠停下腳步，擡頭仰視星空，緩緩閉上眼。

演了這麽多年葉挽，她心裏始終有個聲音在叫嚣。

尤其是面對九宴時，她壓不住心裏的酸味，惱怒他與別的女子談笑風生，惱怒自己竟然到現在才發現，他已經知曉且肯定她的身份。

她想讓他看清她的本性，可又怕他會因此離去。

真實的自己，果然很可怕。

他……一定害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