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初冬的夜晚來得極早,此刻正值飯點,燭火通明的大堂內,食客們鬧哄哄,喝酒劃拳吃得正熱鬧,柳時絮靜靜站在門邊,門外北風攜卷雪粒,猛烈地拍打着門檐,簌簌作響。

似是察覺到樓上灼熱的視線,他忽然擡起頭,目光掃向樓梯處,兩道身影一閃而過,有幾分可疑。

“柳四哥,你在瞧什麽?”沈澈好奇地看了眼,什麽都沒發現。

柳時絮收回目光,“沒什麽,雲幽城衙門的人可來了?”

沈澈道:“我已派手下去叫人,此地的縣令若瞧見将軍的手谕,肯定會趕來幫忙。”

柳時絮示意墨新拿出太子畫像讓客棧掌櫃辨認。

掌櫃常年與江湖人打交道,自是見慣了不少風浪,鎮定自若地接過畫像,一眼認出畫上之人正是前幾日住店的一位公子。

沈澈當即板着臉,揚起手中的劍,威懾道:“你再仔細看看,別認錯了,不然我手裏的劍可不是吃素的。”

掌櫃面不改色:“小的絕不會認錯,因為那位公子通身氣質雍容華貴,想來不是一般人,故而小的印象深刻。”

沈澈繼續問:“是否有人與他同行?此時可還在客棧裏?”

掌櫃努力回想:“倒是有三個人跟他一起住店,瞧着像江湖上的人,幾人尚未離店,就住在後院廂房。”

柳時絮心中大概有了底,“阿澈,叫雲幽城衙門的人,封鎖楓悅客棧,任何人不得放出去。”

大堂內嘈雜喧鬧,楚漣月躲在柱子後偷偷觀望,雖聽不到柳時絮說了什麽,但瞄見沈澈跟衙門的人交談,以及衙役們很不情願卻不得不哈腰點頭的神色,便知他們要封鎖客棧。

她自己也當過這種苦差事,對衙役們的心裏活動拿捏得很到位。

“不好!咱們得盡快離開。”她顯得有些慌張無措,拉着淩祈,左右張望想找路逃走。

淩祈對此很是不滿,“幹嘛?一看見柳時絮就跟耗子見了貓兒一樣,這麽怕他啊?”

楚漣月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頗為坦然道:“當然怕啦,他這麽就快查到這裏,自然很快能将你揪出來,他又不知道你們劫走太子另有緣故,肯定會把你當作逆黨抓起來,到那時我一個人要怎樣救你啊?”

淩祈呆住,沒想到她是在替自己擔心,眼底斂起異樣的漣漪,自打進了暗夜閣,沒日沒夜厮殺訓練,只為成為閣主手下最鋒利的劍,從未有人這般真心實意為他着想。

她明明是個貪財鬼,看見銀子就走不動道,卻能毫不猶豫還回一千兩;分明怕死怕疼,出了事第一想法不是和他撇清關系獨自逃走,而是幫他想法子,即便要和曾經的心上人作對。

這份情誼,他絕不辜負。

淩祈順勢握緊楚漣月的手,她的手心出了些汗,除了掌心處有一點溫熱,其餘地方都冷冰冰的,他這才發現她衣着單薄,還很瘦,得多吃肉。

“跟我來,帶你從屋頂離開。”

楚漣月對淩祈的內心想法全然不察,她只是納悶,他的手勁怎麽這般大,捏得她手指生疼,t顧不上喊疼,先逃出去再找他算賬。

頂樓走廊盡頭,窗戶半掩着,窗臺積雪落了薄薄一層,看樣子這扇窗才打開沒多久,楚漣月心裏總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果不其然,淩祈剛推開窗,外間旋即刺來寒刃,他眼疾手快躲開,只扔下一句‘快逃’,便跳出窗外與那人纏鬥在一塊。

有點棘手,阻攔他倆的人是墨新,墨新的身手自不必說,單挑基本從無敗績,令楚漣月驚訝的是,淩祈竟然能與墨新打個平手,一時難分勝負。

這江湖還真不好闖,随便拎出一個,武功都在她之上,掰着指頭數數,打得過的沒幾個,就只能欺負下柳大人那樣的讀書人,當然要是對方心眼子太多,她也得認栽。

略微傷懷了一會兒,認清現實的她開始蹑手蹑腳往屋檐上爬,打架的事就交給淩祈好了,自己只要不拖後腿就是在幫他忙。

沿着屋檐順利爬上牆頭,她伸直脖頸四處張望,牆外是長街,黑燈瞎火的沒什麽人,躲在這裏既能随時逃走,又能注意淩祈那邊的狀況,就是這冷飕飕的風直往她袖管裏鑽,凍得她牙齒打顫,有點難捱。

淩祈與墨新還在打,說來也怪,兩個人的招式有來有回,皆未出險招致對方于死地,倒像是高手之間比試切磋,怎麽這倆人還惺惺相惜上了?

牆頭風大,楚漣月低頭挪個窩的功夫,院中傳來一道沉悶的砸地聲,淩祈倒地不起,捂着胸口猛吐了口血。

這麽快就打輸了?

她探出腦袋往房檐上看,原來是沈澈不知何時繞到淩祈背後搞偷襲,簡直太不講武德了!

更麻煩的是,在淩祈落地前,柳大人就已經帶着不少人在下面等候,輕而易舉便能将其活捉。

諸多刀劍懸在頭頂,淩祈不甚在意笑了笑,漫不經心拍拍身上的灰,雖然倒地的姿勢很狼狽,但好歹小月亮逃出去了,殺手沒了軟肋,才握得緊手中這柄長劍。

眼底染上一抹腥紅,淩祈周身瞬間激起洶湧劍意,殺手的底色逐漸顯現,得讓這幫人瞧瞧,自己暗夜閣第四殺手的排行,可不是靠臉讨來的,先拿礙眼的柳時絮磨磨刀。

遠在房檐上的沈澈與墨新察覺到不對勁,登時縱身朝這邊趕來,但身手再快也不及淩祈手中的劍快,沒武功的人挨上這一劍必死無疑。

“淩哥哥!”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喊聲遏制住淩祈殺人嗜血的沖動,劍氣頓消,轉頭看着雪夜裏奔他而來的小月亮。

“你怎麽沒逃走?”

“我當然不會扔下你獨自逃走啦。”

淩祈沒出手,楚漣月暗自松口氣,扭頭望向石階上站着的柳時絮,沖他揚起笑:“大人好久不見。”

自打瞧見楚漣月的剎那,柳時絮的目光便沒再挪開過,眸底情緒很複雜,欣喜之餘還有點失落,她還活着,可既然沒事,為何不來找自己說一聲?哪怕是來讨要獎賞,不管要什麽,他都願意給她。

不僅沒找他,甚至還躲着他,有太多事情想問,但雪越下越大,他最終只道:“阿澈,先把他倆關押起來。”

一瞬間,沈澈以為自己聽錯了,“關押?柳四哥不與楚姑娘敘敘舊麽?這幾日你那麽緊張她的安危,每隔幾個時辰就要看看謝黎那邊是否有新消息。”

臉上有點挂不住,柳時絮睨他一眼,“找太子要緊。”

沈澈看穿卻不拆穿,哦了一聲,擺出一副為難的神色:“那他倆是分開關押還是一起呢?”

柳時絮:“分開。”

淩祈:“我倆一起!”

二人異口同聲,氣氛一時僵住,沈澈憋着笑,看向楚漣月:“那麽楚姑娘的意思是?”

衆人的視線齊刷刷地投向楚漣月,似乎都在等她做決定。

楚漣月皮笑肉不笑,心裏早把沈澈全家問候了個遍,這小子是故意的,肯定還在對姜聞纾親他那事耿耿于懷。

不想落入壞小子的圈套,她雙手一攤:“我還有得選麽?反正不管怎麽選,都是分開關押,衙門那套流程我熟悉得很。”

沈澈笑而不語,将兩人分別關押進客房,柳時絮則繼續尋找太子下落。

後半夜,風雪漸漸停歇,半夢半醒間,楚漣月聽見房門被人打開的聲音,睜眼一瞧,柳大人站在門邊。

“跟我來。”

“啊?”楚漣月遲疑了一瞬,麻利穿好鞋,跟上柳時絮的腳步。

兩人并肩而行,各懷心思,一路上安靜無聲,都在等着對方先開口說話。

“我的衣裳是大人換的?”

“你為何會跟暗夜閣的人在一起?”

兩人不約而同出聲,互相審視着對方。

柳時絮眼裏滿是愕然,沒好氣問:“我何時給你換過衣裳?”

楚漣月不服氣道:“我從山崖摔下去那次,醒來發現身上的衣服被人換過,傷口也被擦過藥,我曾問過表小姐,既不是她,也不是她身邊的侍女,我昏迷時就你在場,不是你還會是誰?”

“而且臨走前,我想見你一面,你卻不肯出來見我,還讓謝黎打發我走,難道不是心虛麽?我原以為大人是清風霁月的磊落君子,卻不想竟是個趁人之危的登徒子!”

柳時絮抿緊唇,漂亮的眸子裏滿是愠怒,看樣子氣得不輕,“阿澈,還不出來解釋一下。”

噗嗤一聲,藏在暗處偷聽的沈澈笑得很大聲。

“楚姑娘,你誤會柳四哥了,給你換衣裳、擦藥的另有其人,那個長得白白淨淨的軍醫可還記得?其實人家是位姑娘,女扮男裝來從軍,因身份不宜張揚,故而将士們都不知道這件事。”

楚漣月仔細回想那位軍醫的樣貌,确實有幾分像姑娘,心知是自己誤會了,不禁有點汗流浃背,絞盡腦汁把話圓回來,“大人,其實您應該注意我說的前半截話,清風霁月什麽的,與您的君子氣度甚是相符,只可惜卑職肚子裏的文墨不夠,描述不出您千萬只分一的好……”

“大人!您別走呀,卑職是真的在誇你!”

該怎麽哄好他?在線等,挺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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