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解鈴人為誰
解鈴人為誰
蔣氏唬道:“胡扯!我……我們都覺得特別好吃!比一般京中的廚子做得都可口!”
裴成遠直接将咬了一口的糕點丢進了空碟:“哦,你也覺得?”
他偏頭問的話。
嚴之瑤被突然點中,又見蔣氏給自己使的眼色,輕輕點頭。
不出意外的話,這人又得開始了。
果然,小少爺拿鼻子哼了哼:“罷了,不怪你,沒見識這種事也不是你能左右的。”
噎人的功夫,裴成遠真是修煉得出神入化。
嚴之瑤的手指在袖中攏起,面上卻是莞爾。
再不走,她可真是找罪受了。
好在面對嚴之瑤的第二次告退,蔣氏終于是沒再攔着,只是叮囑丫頭仔細陪着。
眼見着那道身影出去,她才扭過身來,剛好看見裴成遠又挑手在案上揀了其他的點心往嘴裏塞,絲毫沒把人家的離開當數,惬意得很,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蔣氏開始算賬:“放下!”
裴成遠什麽人,能屈能伸,聞聲立刻就咽完剩下的點心賣乖:“母親~我跪了一夜,早上空着肚子就進宮了,方才皇姑母那裏我肚子都叫喚了。我是沒什麽所謂啊,可這丢的是咱們侯府的臉麽不是。”
蔣氏呵了一聲:“你跪了一夜?我看那蒲團都給你坐出洞了。”
“哪能?不信你問裴柒。”
“別跟我嬉皮笑臉,”蔣氏板正臉,“我與你說正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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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又被訓了。
這話傳進清溪園的時候,嚴之瑤正在小廚房裏帶着丫頭試吃。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不吃饅頭争口氣。
她雖然也沒自诩神廚,但對自己的廚藝,到底也是有些自信的。不想今日裴成遠一句話直接将她摁在坑底,當然,小少爺看她不爽利,确實可能就是針對她,可也提醒了嚴之瑤一件事。
她的廚藝師承岑州的嬸娘,口味,也是僅着将士們來的,所以這做法上,尤其是食材調味的用量把控上,難免會失了點精細勁。
侯府人久居京中,是很有可能吃不慣的。
南北原本飲食差異就很大,更別說向來養尊處優的侯府夫人呢?
是她欠考慮了些。
所以,她趁着閑暇,重新又做了一次,這回,她想叫露華和春容先嘗嘗。
春容仔細品了品:“嗯,太淡了。夫人喜歡在糕點裏淋上一點蜂蜜。”
露華也道:“小姐這栗子糕,香是香,就是有點幹t巴巴的,奴婢說不上來。”
幹巴巴的……
是還要加一點點油麽?
嚴之瑤自己也掰了一點丢進嘴裏,還沒琢磨出個大概,就聽見了外頭的議論聲。
是路過的灑掃丫頭。
兩個人正回來邊上的屋子裏歸置掃帚,剛巧撞見竈間的主仆三人。
窗口外,兩個丫頭紛紛喚了聲大小姐。
露華上前:“嚼什麽舌根呢?”
二人趕緊就閉了嘴。
嚴之瑤拉拉她,兀自上前幾步。
她問:“少爺怎麽了?”
兩個丫頭一臉懵,直到聽完露華的轉述才小聲答:“回小姐,剛剛夫人院子裏的人說,夫人留了少爺說話,少爺态度不好,夫人就生氣了,現在已經罰了禁足。”
禁足了?
嚴之瑤竟是一時間不知道該同情還是該為自己松口氣。
如此,她倒是不用費心打探他行程了。
只不過下一刻,她便就心思一動。
蔣氏發火,該不會又是為了她吧?
裴成遠在府裏口碑不錯,最起碼,在碰見她之前,露華他們都是覺得很好相與的。
上次蔣氏發火罰他進祠堂,便是因為她。
至于今天——
她又問:“可知道是什麽原因?”
兩個丫頭已經很順遂地轉向露華,聽完才支吾起來。
春容提了提聲:“小姐問話,好好回答便是,遮遮掩掩什麽意思。”
“回小姐,具體的奴婢們也是不曉……夫人遣退了人的,只不過,有人聽見後來裏頭争執聲大起來,似乎是提到了……提到前大小姐……”
另一個也接道:“少爺開門出來的時候還說,只要他在侯府一日,就必得穿得閃閃發亮,誰也管不着。夫人說那你就待在屋子裏別出來現眼。如此……就罰了禁足了。”
嚴之瑤低頭瞧向身上新制的襖子。
蔣氏果然是交待了全府上下的。
她猶記起今日那道實在抓人的銀紅,少年着鮮衣,最是春風得意時。
可父兄只是她的父兄,哪裏有強制旁人陪着的道理。
再者說,蔣氏想要求的人還是裴成遠。
見她不動作,露華揮揮手放人走了。
摸不清主子在想什麽,她與春容對視了一眼才道:“小姐,不早了,我們回去休息吧?”
嚴之瑤問:“剛剛她們還說要禁足幾日?”
“三日。”
三日,那可就是除夕了。
嚴之瑤心中五味雜陳。
一方面不知侯府這份恩情如何還,一方面又愧疚。
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麽辦。
那裴成遠是厭惡她的,這一點改變不了,他就得一直跟她針鋒相對下去。
他不待見她,侯爺與夫人又不允。
如此,指不定又有了哪一個口角就得繼續罰。
因她受了罰,勢必叫那小少爺更讨厭她。
豈非是惡性循環。
而且,原本該其樂融融的年節啊。
她何德何能,能叫侯府在年關上這般生隙。
兩次了。
她開始懷疑進侯府這個決定到底是不是對的。
屋裏,蔣氏擡手揉着額角,有些疲憊:“我今日真的是氣急了,你可知今日那兔崽子與我講什麽?。”
“講什麽?”應聲的是承安侯,他走過去替她揉肩。
“他竟然跟我說,這侯府有他沒之瑤,有之瑤就沒有他。這是要活活氣死我?!”
裴群嘆聲:“你啊,別死啊死的挂在嘴上。”
“你說說,之瑤那麽好他怎麽就偏偏不答應?”
“這兩日的事,我聽說了,”裴群坐下,“這小子呢,是過分了些。但我們也有錯,接之瑤回府,确實也沒問過他的意思。”
“我哪裏能想到他會這麽大意見。”蔣氏到底軟了聲,“這兩日我是偏心向着之瑤,可你不知道,他那一身紅通通的跑進來,嫌棄這嫌棄那的,明擺着就是故意找之瑤的不痛快。”
“之瑤怎麽說?”
“這孩子原也就不說話,恐怕也是不希望我們因為她鬧矛盾,今日一見點苗頭就退下了。我不好再留。你說說,這怎麽辦。”
裴群也愁,他道:“我明日再去跟成遠談談。”
話音未落外頭便傳是大小姐來了。
二人趕緊整理了愁容相迎。
嚴之瑤沒想到侯爺也在,不過正好,她深深拜了下去。
“這孩子,怎生行此大禮?!”
她沒有起身,已經開始比劃。
露華:“小姐說,今日過來是想要與侯爺和夫人讨一個允。”
裴群看她:“允,肯定允,一家人,你盡管提便是。”
得了這句,嚴之瑤才放心繼續:“之瑤知道你們是為了我好,怕我心裏難受,今日前來,是想告訴你們,之瑤能入侯府,是難得的福氣,之瑤也希望侯府能安寧順遂,所以往後,侯府不用為了顧忌我多有改變。之瑤想,大家都舒服才是家,對嗎?”
蔣氏與裴群對視了一下,紛紛應聲。
“至于裴公子,之瑤心裏能理解,也不覺得他在欺負我,”嚴之瑤誠摯地看着二老,“我希望侯爺夫人能允我自己來處理我們的關系。”
罷了,她停下手,只是定定地跪着。
屋中沉默了許久。
而後,裴群才一錘定音:“好,依你。”
如此,嚴之瑤才重又磕下頭去,被二人趕緊扶了起來。
又留下陪着用過晚飯,嚴之瑤便帶着露華往岚院去。
路上,露華還有些擔心:“小姐真的要去見少爺嗎?”
嚴之瑤笑:“他不會如何的。”
這誰說得準呢?
經過這兩日,露華對自家少爺的認知又有了新見解。
小姐這般脾氣,怕是要吃虧。
不過嚴之瑤堅持,她也沒有辦法。
到了岚院門口,裴柒臉上的意外絲毫比不剛聽說時候的露華少。
“小姐要求見少爺?”他複又問了一遍。
嚴之瑤點頭。
“可是少爺他現在正忙着呢……”
嗯,這話說得他自己都不信,但是裴柒覺得,還是拒絕的好,畢竟他家主子禁足進去前丢了一句誰都別來煩。
裴柒覺得,眼前的嚴小姐甚至都不在這個誰裏頭。
裏頭那位爺怕是根本沒把她算在會找他的人以內。
嚴之瑤不着急,她比劃:“沒關系,麻煩你去通傳一下,我就在這兒等着。”
不知為何,裴柒預見了一下裏頭那位的态度,頓生悲憫。
只是,他又不能說不,只能硬着頭皮進去。
不多時,裴柒便就重新出來,臉上精彩極了。
“咳咳,那個……少爺說,”他清清嗓子學起了某人的語調,“現在的女子都這般不知分寸了?大晚上的,她不怕失了名節,爺還怕丢了清白呢!叫她滾蛋!”
學完,他立刻就躬了身。
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誰料,院門前的人卻絲毫不為所動。
嚴之瑤兀自一笑,溫柔極了。
露華代為傳話:“天色尚早,此行已經請示過侯爺與夫人,不過還是勞煩柒護衛再進去遞個話,今日我來确實違反了約法三章,待日後,任由他定懲罰,絕無怨言。”
話音方落,裏邊屋子的門便就開了。
“爺改主意了,”少年仍是那身銀紅,閑閑靠在了門框上,“一炷香時間,多一息都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