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無私有意

無私有意

寒邃沒有走遠, 直覺叫他複又回首。

“裴公子,”他出聲,“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嚴之瑤被人禁锢着, 又不好掙紮太過,聞聲也是一愣。

先她一步的是少爺撒開的手,裴成遠皺着眉:“你t坐好。”

她自然是想坐好的,所以動作迅速地回了位。

而後, 她眼瞧着少爺掀了簾子出去。

裴成遠本來沒打算搭理寒邃, 只是方才不過稍稍使力, 那人便就闖了上來,若非他反應及時, 怕是剎不住。

見了鬼,分明是兩看生厭的臉,近前的當口, 他竟是生出莫名的心悸。

直到此時下了馬車, 仍是覺得胸膛處被心跳撞得震震。

一定是那車內太悶了些。

一定是的!

一擡頭,突然就對上了寒邃的眼。

裴成遠讨厭他的目光,瞧着平和至極, 實際上, 裏頭卻又寫滿了欲言又止的說教。

不過是年長他一些, 仗着探花郎的身份能去國子監代課, 他寒邃便就當真将自己擺在了夫子的位置上。

少爺的臉不覺就拉了下來:“寒編修有何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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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少爺慣有的态度, 寒邃并未在意,只是仍舊緩聲道:“裴公子,原本這不該是寒某該置喙的, 但——事關嚴小姐,寒某, 還是要說。”

“寒編修真是矛盾,都将我叫下車了,現在又說什麽虛話?”

“如此,那寒某便就直言了。”

裴成遠不稀得看他,只是盯着那邊番館的位置,眉眼淨是不耐,大有催促之意。

寒邃輕輕一笑,便道:“雖說大桓民風開放,可如今,嚴小姐早已及笄,又正逢議親,裴公子理應避嫌。”

裴成遠并不指望他能說出什麽有用的,頂多也就是講講他的學業罷了,不想,竟是聽了一耳朵的不知所謂。

他收回關注番館的視線,足足盯在了寒邃身上半晌,才嘲了一聲:“寒編修,你在說什麽?”

“我說,”寒邃也看着他,平靜地強調,“裴公子與嚴小姐都不小了,該當注意着些。尤其是同進同出之事多了,免不得人議論,當知——無私有意。”

裴成遠自問從未在口舌之争上折過,今日,他竟是差點說不出話來。

“你在逗我?”他指着馬車,“方才你沒聽見她說的舍弟麽?”

寒邃并不退縮,直接道:“聽見了,但——裴公子畢竟與嚴小姐并無血緣關系。”

“所以呢?!”

“或者,我換個說法,裴公子,你當真将她當過阿姊麽?”

“……”

心口咚的一聲,像是洪鐘墜毀。

裴成遠怒極反笑:“寒編修,這便是師者所思?”

“為人師者,才當勸誡。”

頓了頓,寒邃不管不顧少爺的憤怒,繼續開口:“不過寒某今日并非師者,裴公子也可以只當我是你阿姊的愛慕者之一,嫉妒罷了。”

阿姊二字,他咬得極重,而後略一颔首:“裴公子,告辭。”

寒邃轉身,和煦的唇角緩緩收斂。

“寒編修。”

身後忽得悠悠喚住,寒邃頓足,不及回頭,就聽得後頭的聲音帶着十足挑釁地傳來:“嫉妒是吧?不好意思啊,我倒是想避嫌,可惜,可惜啊。”

這聲音由遠及近,而後,裴成遠已然轉到了他面前,一張胳膊:“瞧見沒,爺今日這一身可是華彩,本該是身騎駿馬,豐神俊朗,啧,奈何阿姊偏生要我陪她坐車,還說什麽……哦,說爺太招搖,叫人挪不開眼呢。”

寒邃凝視他:“……”

裴成遠嘿了一聲:“寒編修,不若,你直接去勸勸阿姊吧?嗯?”

也不知道那邊兩個在說什麽,不會吵起來吧?

嚴之瑤想着,又兀自否認,寒邃不像是會吵架的人,便是少爺出言不遜,想必寒邃也不會同流合污的吧?

可是少爺與他不對付,又有什麽能說上這麽久的?

好奇心作祟,她到底是悄悄掀了一側窗簾探去,噫?這二人去哪裏說話了?

将頭往外探了探,沒瞧見寒邃與裴成遠,卻是聽見番館那邊的呼喊聲。

“走水了!不好了!走水了!”

這聲音一起,裴成遠擡眼,果見番館中起了煙,巷口守着的城防衛立即動作,有人奔馬去取水囊,原本就将将散去的百姓亦是重新聚起,被城防衛疏散。

一時間,番館內外都一片喧嚣。

裴柒縱身上馬:“小姐坐好,我這就帶小姐先離開!”

“哎,可裴成遠還沒回來。”

“少爺有事,我們去遠處等着就好。”

嚴之瑤往後瞧着番館處的濃煙,好好的怎麽會突然走水?

再者說,南戎王使團入京本就是大事,禮部怎麽會連使者住所都安排不好?

裴成遠也在想這件事,不過他第一時間卻是看向了身側的寒邃。

後者似乎也驚詫極了,正欲過去,少爺卻是一把摁住了他的肩膀:“寒編修,這會兒過去做什麽,你又救不了火。”

“裴公子此言差矣,我既是負責接待使者的一員,番館走水,我自該負責。”

“你負責?”裴成遠呵了一聲,“太子的人都沒來,你一個配相充數的,出什麽頭?”

說話間,已有城防衛護着幾個南戎打扮的人出來。

為首那人身形健碩,他回頭看着越來越大的火勢,低頭與邊上人說着什麽。

裴成遠眯了一眼:“南戎王?”

“是。”被摁住的人應聲,寒邃掙了掙,“裴公子,可以放手了?”

“別急啊,”裴成遠笑,“你磨磨蹭蹭這麽久不走,不就是要看這場熱鬧的麽?怎麽?這兒看着不好?”

“裴公子慎言。”

“爺慎言着呢,”裴成遠道,“哦對了,剛剛咱們的話還沒說完呢,你打算怎麽去勸我阿姊啊?說你實在喜歡她,所以不想叫她與其他任何男子有交流,連一個屋檐下的弟弟都不可以?”

寒邃被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攪得面色也變了。

摁着他的人卻還在繼續:“對了,你喜歡她什麽?什麽時候開始的?我這人啊,就是好打聽,你就滿足一下呗?說說?”

“裴成遠你放手!”

寒邃猛地一掙,不想裴成遠驟然放手,他險些沒站穩,堪堪扶了牆才定下身形。

裴成遠卻是一拍手:“太子來了。”

這句話叫寒邃顧不得發作,便就跟着瞧過去。

番館外,太子不僅來了,還正引着那南戎王和使者上馬。

“哎呀,看來這次他們只能暫時住在東宮了,也好,皇宮裏才是最安全的嘛。”裴成遠說着,好整以暇地又問,“你不也是負責的官員之一麽?怎麽不去了?”

寒邃低頭理了理衣裳,片刻才擡了頭:“有太子在,寒某自是不必擔心。”

“原來如此。”裴成遠點頭,“看來方才寒編修是真的很擔心啊。我看寒編修都不笑了呢。”

“……裴公子,告辭。”

“客氣啦寒編修。”

裴柒将馬車停在了巷外的茶樓前,不久,車內一亮,裴成遠上來。

嚴之瑤趕緊問:“番館怎麽走水了?”

“天幹物燥的,很正常。”

又說胡話,前幾日還落雨呢,哪裏幹哪裏燥了?

見她不信,少爺卻是又道:“這下好了,南戎王只能暫時住在東宮了。”

說完,他瞥見嚴之瑤的目光:“怎麽了?”

嚴之瑤自然是分析不出具體的,但是少爺一點不像是意外的樣子,叫她不得不懷疑:“你幹的?”

“我瘋了?”

“今日是你說要帶我來的。”

“嚴之瑤,是你自願跟我來的。”

嚴之瑤噎住,忽然想起他之前勾她的話來。

不想知道陛下的意思嗎?

她精神一振,往前上了些湊近問道:“所以,陛下什麽意思?”

裴成遠将将坐下,一垂眼,就瞧見少女揚起的臉上滿是焦急與期待。

腦海裏,驟然一道聲音問:“你當真将她當過阿姊麽?”

笑話,她自然不可能會是阿姊!

那聲音便又道:“無私有意,嚴小姐早已及笄,正值議親,裴公子理應避嫌。”

避嫌?

什麽叫避嫌?

他還能對她有意思不成?!放屁!

然而,下一刻他瞧上少女的眼,心口突然毫無征兆地又開始咚咚咚地擂鼓。

叫人心慌。

什麽鬼?

“裴成遠?”

眼下人又喚,膝上也被輕輕拍了拍。

他猛得撤開腿與她錯開。

嚴之瑤伸出的手指僵住,被少爺排斥的模樣定了身。

緊接着,眼前一暗,是少爺忽然又站了起來。

“不知道,我想想。”

說完,少爺就再次跳了車。

“……”枯坐了半晌,嚴之瑤才堪堪回過神來。

她垂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嚴之瑤啊嚴之瑤,你怎麽就管不住呢?

少爺的衣裳可是價值連城的錦緞呢,這把好了,她這一個上手,把人都給煩跑了。

不過只是拍了拍,應當不會又皺了吧?

老天啊,按着少爺的性子,怕不是回頭要訛上她?

愁。

這手啊,就是不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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