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誰是爺

誰是爺

嚴之瑤幾乎是本能地生氣, 可對上他着實疑問的臉,喉中頗堵。

接着,她錯開目光, 到底是開口說了此前的事情。

裴成遠沉默聽着,二人就這麽走在暗巷中。

本也不是什麽印象深刻的事情,若非是荼兀那的碧眼,也不當叫人記起。

因而敘述并沒費多少口舌。

說完, 嚴之瑤還是問出了自己的問題:“所以, 你覺得這是誰做的局?”

“這件事情, 還有誰知道?”

“沒什麽人知道,他那時候排斥所有的人, 不過兩天就跑不見了蹤影。”

“一件事情發生了,又怎麽會全無人知曉?”裴成遠道,“你真是小瞧了這世上大大小小的眼睛。”

“……”他說得似是而非, 嚴之瑤雖然覺得有些誇大的成分, 心下卻又不能反駁,她只是弱弱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哼, 這不是來了麽。”

少爺耳尖, 許是練武的原因, 所以待嚴之瑤瞧見前方身影的時候, 已是快近侯府。

“公公這是去哪裏?”裴成遠先行開口。

對面, 一身宮人打扮的人笑呵呵上前,瞧見嚴之瑤,愣了一下, 幾不可察地将她從頭至尾打量了又須臾間就報了來意:“皇後娘娘實在不放心嚴小姐的身體,适才宮宴散了, 便就趕緊命奴婢帶了太醫過來再瞧瞧。”

司藥監的人麽?嚴之瑤瞥了一眼他身後衆人,确實是除了宮衛還有背着藥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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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是侯爺他們以她身體不适替她告的退,就是不知用的具體什麽理由。

是以,她沒敢搭腔。

好在宮人是對着裴成遠說的,少爺也很是順遂接了話:“謝過娘娘關心,所以你們這是要去侯府啊?”

“是呀裴公子。”宮人笑。

“那不用去了,她腹痛好多了,這不在這兒呢麽。”少爺真是毫不客氣。

“這……敢問小姐,身體可無礙?”

“回公公,是我自己不注意,這幾日,不該用涼的。”嚴之瑤就着少爺的提示回話,覺得這面子不要也罷,小日子這種東西最是好拿來做借口的,“謝過娘娘。”

她好好地站着,又提起女兒家的私事,公公也有些堅持不下去。

不過宮裏頭的人哪裏這麽好糊弄,只聽公公又道:“這小姐身子方緩和,怎的不好生歇息?小姐莫怪奴婢話多,也是娘娘挂念。”

“回公公,我……”嚴之瑤心思鬥轉,面上已顯悲戚,聲音都帶了哽咽,“今日見到南戎王,不由念及家父家兄,心中難受,想着回老宅看看,是以義母讓成遠陪着我過去,以解相思,叫娘娘擔心了。”

她這一席話說得滴水不漏,叫人反駁不得。

公公凝她半瞬,又落在了少爺提着的燈籠上,燈籠上确實落着小子,正是“嚴”字,笑容也便跟着收起:“小姐節哀。”

“無妨的公公。”嚴之瑤掀起眼,其中已是帶淚,“還請公公回去,替之瑤謝過皇後娘娘。”

“好,奴婢曉得了。”

一行人便就要過去,裴成遠卻是朗聲叫住:“哎,公公!這太醫,還能用不?”

“呃……”公公被問懵了,他回身瞧了一眼身後的太醫,“裴公子可是有什麽不适?”

“倒也不是,就是她啊,”裴成遠指了指嚴之瑤,“來都來了,把個脈呗?若是明日肚子還疼怎麽辦?這太醫麽,肯定比我們府裏請的大夫好,得給她好生再開個方子調理調理,整日裏這疼那疼的,之前腰骨也不好,也不曉得什麽毛病,嬌氣得很。”

嚴之瑤聽得想拿眼刮他,她懷疑少爺這話夾帶私貨。

“是,裴公子說得是,那……”公公轉身看向太醫,“有勞鳳太醫了。”

那鳳太醫趕緊上前:“應該的。”

留下了太醫,公公重又一笑:“如此,奴婢便就回宮複命了。”

“公公慢走。”

後一小截路,鳳太醫同行。

這京中啊不時就得起點閑言碎語的小風,之前聽說這裴家少爺很是不待見後進的大小姐,說是當街也沒給面子,嚴小姐失語的時候都戳心窩子地喊她啞巴。

原本是不信的,可今日聽着少爺語氣,确實是很看她不上。

你說,這人哪裏有不生病的,裴少爺倒好,還怪小姐毛病多。

這姑娘家家的,自然是嬌弱些,哪裏比得上他這身板。

而且剛剛小姐眼睛都紅了,又将将故地重游,該是多神傷啊。

哎。

“鳳太醫,我記得你曾有著述,道是醫毒不分家,主張必要時用藥該要大膽,奈何司藥監如今的司正古板,這才一直沒提拔鳳太醫。”

少爺突然開口,不僅嚴之瑤愣了,連一直在心裏嘀嘀咕咕的鳳太醫也是神色一肅:“裴公子言重。莊司正待在下有師恩,只是怕在下誤入歧途。”

“喔。确實,歧途不能入,會死人呢,”這話說着毛骨悚然的,嚴之瑤偷看一眼,卻見少爺已經伸手将太醫親親熱熱地摟了,“不過我看好鳳太醫!有朝一日,鳳太醫定能超越那莊兆!”

“公子……哎,公子……”鳳太醫被他擾得一面背着藥箱一面還不能将人爪子給扒拉下去,只能半推半就地謙虛,“公子謬贊,在下當不得公子這般青眼,在下……”

“到了!娘!爹!”裴成遠揮手。

侯府門口,蔣氏原是擔心地轉圈,這一瞧,不僅瞧見好好回來的一雙兒女,還瞧見兒子沒個正形地搭着一個背着藥箱的人,再一瞧,這不是宮裏頭的太醫麽!

登時心思一收,人端莊異常地蹙眉:“胡鬧!”

裴群亦是提聲:“你撒手。”

如此,二老不明實情,倒是免去了一番客套直接責罵開了場。

之後裴成遠才懶洋洋地收回手嘆息:“我這大晚上的,又是陪人回老宅緬懷,又是一路護送加提燈籠的,下回啊,這種事情還請您二位換個人來,我才不想伺候人呢。”

“你這孩子!”蔣氏要發作,又像是突然注意到鳳太醫一般,按捺住了笑,“見笑了太醫,敢問太醫這是?”

“哦,裴公子方才要在下替小姐診脈。”

裴群看向裴成遠,後者嗯了一聲,點點邊上人:“給她瞧瞧病,除根。”

鳳太醫是被這一家子隆重請回府裏頭的。

三雙眼皆是巴巴盯着他把脈,除去另一個已經在啃蘋果毫不在意的少爺。

他定了神,這才留心診病。

嚴之瑤知道裴成遠這是要他替她辨毒,只是這鳳太醫是萬皇後那邊帶來的人,這位萬皇後她并不了解,更不知與今晚的事情有沒有關系。

是以,她有些不明白少爺此舉的用意。

“敢問小姐,今日除了腹痛,可還有其他感覺?”鳳太醫雖是先時有些拘謹,可當真看起病來卻很嚴肅,也很直言不諱,“比如乏力?暈眩?”

嚴之瑤不知道該不該答,她瞧了一眼少爺,後者沒制止。

“是。”

“恕在下直言,依在下所診,小姐并非體寒之人,小姐今日腹痛,許是偶發。只是……”

“只是什麽?”侯爺着急。

“只是,”鳳太醫似是猶疑,終于道,“小姐經脈綿弱,雖然已有回轉之勢,卻仍未全部恢複。最為重要的,小姐這症狀,像是餘毒未清。”

“什麽?!”蔣氏驚道,“什麽毒?可能解?”

“夫人莫慌,此毒名為渙筋散,毒性不大,在下可解。”說着,他便就寫了方子,“服用三次即可。”

蔣氏身邊的欣蘭趕緊接了去煎藥。

“鳳太醫,今日她可只是在宮宴上用了吃食,”裴成遠突然從旁開口,“你這話若是當真,那可是大事,說不好,有人要掉腦袋的。”

鳳太醫按脈的手指一收,t立即就跪了下去:“在下不敢妄言,可這……這确然是毒無疑!”

裴群也道:“你可知,若是我們将此事向陛下告發,若是此事是有人有心所為,那你這知情人的命,也不一定保得下。”

“這……這……”鳳太醫頭上的汗如雨下,吧嗒砸在了地上。

“鳳太醫,我方才路上與你說的話啊,是真的。”裴成遠咔嚓咬了一口蘋果,嘎嘣脆,他蹲身在太醫面前,“你可知今日為何娘娘要派你來?”

“……”鳳知鶴乃是司藥監一個小小的掌事,說是掌事,卻并無權勢,等閑也說不上話,貴人請脈向來都是司正負責,從來落不到他頭上,今日皇後娘娘要人,卻是莊司正親自點的他來。

“因為你蠢直啊。”少爺點評。

嚴之瑤險些咳嗽出聲,就連蔣氏與侯爺也差點沒繃住。

卻見少爺捏着個蘋果核,用空着的手去扶他,待人起來了才道:“因為你又蠢又純直,回去便一定會如實禀報,殊不知從來知道秘密的人,都是第一個死的。莊兆看你不舒服很久了,不點你去點誰?”

鳳太醫起身是起身了,卻實在坐不住。

眼前,是少年笑眯眯的臉:“鳳太醫并非出身杏林世家,本只是江湖游醫,後來擢考進了司藥監,著有<禁方說>,其中言論狂悖卻有理有據,一時名動京都。當年你放棄了閑雲野鶴的生活入京,想來也曾一腔熱血想要施展一番抱負的,如今倒像是在司藥監隐姓埋名了般,當街一問,世人誰知你嘔心瀝血之作?鳳太醫,你可甘心?”

半晌,鳳知鶴起身,他躬身行禮:“在下知曉公子之意,只是,在下不做違心之事。診脈斷疾,乃是在下的職責所在,該是什麽,便是什麽。謝過公子提醒,在下感念公子知遇之情,只是如今在下所處,亦是在下心甘情願。今日我鳳知鶴若為野鬼,泉下也定為侯府祈福。”

此行,竟是當真一拜。

也是明确拒絕了他們可能合作的要求。

裴群擡手托他起身,終是一嘆:“本侯送太醫。”

“哎。”這一聲,又是少爺。

衆人齊齊看去,只見裴成遠将果核丢進了空盤裏,像是恨鐵不成鋼,又像是實在不想浪費時間:“鳳太醫,今日回過皇後那邊,莫急着出宮便是。”

“他們要對你動手,也得挑個滑膩無人的河邊,宮裏沒這樣的好地方,”頓了頓,他複道,“我話都沒說完,你着急做什麽野鬼?鳳太醫,爺方才有要求你做什麽違心之事麽?”

鳳知鶴:“……”

裴成遠:“爺就是要你去實話實說。”

一瞬的沉寂。

而後,嚴之瑤不察,就見侯爺一巴掌怼着少爺腦袋瓜子扇了過去:“在老子面前,誰是爺?!”

嚴之瑤:“……”

蔣氏:“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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