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第03章 03
桌子拉成單人單座後,過道間隙變小,教室突然顯得擁擠起來。
林夏螢慶幸自己提前做準備适應了考試模式,現在不至于兩眼一抹黑。
奮筆疾書寫着寫着,餘光中出現了一絲不和諧因素。
右邊那桌的桌角放了個密封紙箱,而桌子主人左腳大喇喇地踩在紙箱上,時不時點兩下。
那裏面也不知裝了什麽,這麽抗造。
林夏螢邊寫下一題的答案,邊想,表哥的特指針對的不會就是右邊這位吧?
各種側寫好像都對得上。
果真如此的話,她豈不是在第一天就違反了“不要和姓路的男生說話”這條忠告,好像還是她主動去碰的瓷。
難辦。
林夏螢在心裏深深嘆息一口,給試卷翻了面兒,往右瞧了眼他寫到哪兒了。
他那姿勢着實有些豪邁,像□□大佬,手裏要是再拿把刀之類的,估計就更像了。
可惜他現在拿的是筆。
他左胳膊肘抵在桌上,屈起,左手繞過脖子撐着後頸,右手沒有感情地在勞作。
林夏螢看過去的那一眼,恰好瞧到他把筆一撂。
趴下睡了。
左側的祝一蕾雖然沒這麽誇張,但看樣子也寫到倒數幾道題了。
她轉而擡頭去望時鐘,才過去不到一小時,再瞅瞅自己的進度,一半還沒到。
這次考試成績也許說明不了什麽,但就搞心态來說一定是極為成功的。
中午在食堂吃飯。
周遇北罵罵咧咧,祝一蕾氣定神閑地怼他:“天道有輪回,不好好寫作業遭報應了吧?”
“誰能想到年級組玩兒這麽變态。”周遇北戳着盤子裏的飯,憤憤道,“這不是欺負我妹嗎?”
暑假發的那些卷子她可是一題沒做過。
“少拿她當借口,”祝一蕾說,“沒準兒人家考得比你好呢。”
林夏螢被嗆到般地猛咳,接連擺擺手。
祝一蕾問她:“你怎麽樣?沒被吓到吧?外省總分好像都是750。”
林夏螢:“語文英語還好,其他的有點勉強,不過我挺喜歡這邊的。”
祝一蕾放緩語氣:“為什麽喜歡呀?”
“比如語文,就很不一樣。”林夏螢說,“別的地方的作文,寫成五段三式、引用先進人物事例論證的議論文,就絕對不會出錯。立意呢,一定要上升到社會國家民族,否則就是不夠。這樣固然是很好的,能讓大家關注國計民生,目的是培養我們成為時政評論家。”
她陷入沉沉的思考,喃喃道:“但我覺得,南邑這邊的作文,好像是為了讓我們成為文學家。”
“也許不喜歡的人會将之稱為‘又酸又犟的文人士大夫’,但喜歡的人,比如我,會覺得它很浪漫。”
所以當可以不在框架之中時,她想寫文人墨客情懷,寫雨巷中的琵琶悠悠,寫張岱的湖心亭看雪,寫辛棄疾的把欄杆拍遍。
林夏螢回神,發現同桌吃飯的兩個人直直地盯着她。
她立即縮回去,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話太多,小心翼翼問:“怎麽啦?”
祝一蕾:“沒,就是突然覺得——”
林夏螢:“嗯?”
“你好可愛啊!!!”祝一蕾按耐不住地小聲尖叫。
“啊?”林夏螢有點不好意思,埋頭低聲回道,“謝謝。”
右邊那桌突然傳來一陣憋不住的笑。
林夏螢看過去,是那個撞到她的寸頭男生,他的對面可想而知又是老熟人。
寸頭朝她招了招手:“你好新同學,我是吳童旭,上午多有得罪啊。”
梧桐絮?
這名字很“南邑”。
林夏螢還沒禮貌回答他,周遇北就端着餐盤“唰”地起身,面無表情地說:“我吃好了。”
在他迅速離開後,林夏螢也端盤起身,想了想還是客氣地回道:“吳同學你好。”
吳童旭下巴一擡,“周遇北真是你哥?”
“嗯……”林夏螢頓了頓,“那我先走了。”
她從他們面前經過時,聽到了吳童旭講話的尾音。
“周遇北看見你那樣子真挺搞笑,好像小學雞啊哈哈哈哈。”
回到班上,周遇北依舊面無表情。
祝一蕾傾身過來和她小聲講話:“你別在意啊,你哥和路昀關系不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大家都感受得出來,盡量別讓他們碰面就相安無事了。”
林夏螢在心裏重複了一下那個名字。
“不過我還挺喜歡看周遇北吃癟的樣子,”祝一蕾笑嘻嘻,“不覺得很好玩嗎?”
好玩嗎?
林夏螢瞥了眼隔着過道的路昀。
他正百無聊賴地轉着個魔方玩,不過幾秒鐘就複原成功,然後又打亂重來。單眼皮看東西的時候,莫名有種漫不經心的随性。
反正是一點沒受剛才事兒的影響。
林夏螢認為,與其說他倆關系不和,倒不如說周遇北單方面炸毛。
讓他們別碰面……
可是。
他們現在是鄰居啊。
周遇北肯定還沒發現,但每天大大小小的機會那麽多,他早晚得知道。
林夏螢腦袋疼。
祝一蕾又發現了什麽似的在她耳邊道:“下周你換位之後就和路昀同桌了,周遇北過去找你一定會和他碰上。”
“他這傻孩子估計還沒想到這事兒呢,到時候估計人得炸。”
“啊?”
換位的同時也要換同桌?!
祝一蕾想起她還不知道規矩,着重給她解釋了一番。
座位每周一換,向右向下同時挪一列。
她現在是第二組第四排,下周就會換到第一組第五排,而祝一蕾下周則坐到第二組第五排靠外。
如果按坐标算,她現在的位置是(3,4),那麽在下周就會換到(2,5)。祝一蕾現在是(4,4),下周則是(3,5)。
“分同桌的依據是啥?”林夏螢問。
祝一蕾解釋道,“本來是根據成績自由選座位的,但紅姐發現,成績好的會全坐一塊兒,不利于我們班可持續發展,所以現在是一對一幫扶制。”
很經典的排座方法。
“當然啦,你和我就不是幫扶的産物。”祝一蕾拍拍她的肩,“我原來的同桌出國了,正好空出一個位置。”
她點點頭。
“哦對了,還有個重要的注意事項。”
林夏螢洗耳恭聽。
“惹誰都不要惹咱紅姐,”祝一蕾心有餘悸地努努嘴,“倒不是因為紅姐脾氣不好。”
她明顯還有後話,于是林夏螢問:“那是因為?”
“因為惹了紅姐,順帶也就惹了郎哥。”
這是什麽梗?
“你還不知道郎哥是誰吧?”祝一蕾神神秘秘地說,“就我們數學老師,明天就能見到了。”
“哦哦。”林夏螢點頭,仔細思考了下其中的關系,“所以他們倆是……”
“夫妻!”祝一蕾強調,“真夫妻!紅太狼和灰太狼的那種關系!”
這比喻……
林夏螢有點想笑。
所以他們都是羊村裏嗷嗷待煮的小羊?
“紅姐喜歡的,郎哥愛屋及烏;紅姐不喜的,郎哥嗤之以鼻。”祝一蕾向右示意了一下,“你旁邊那個人例外。”
她旁邊只有那個玩魔方的,左腳依然踩着紙箱,依舊很大佬的坐姿。
“李老師不喜歡他嗎?”林夏螢近乎用氣聲詢問。
“倒也不是,哪個老師不喜歡成績好的學生?”祝一蕾聲音也更低,用同款氣聲回答,“但他作文寫得太爛啦!中午吳童旭聽了你的話會發笑,就是因為,路昀跟你完全相反!他不适合浪漫,讓他寫抒情性散文還不如讓他推導公式。他呀,就适合當犀利嚴謹的時政評論家。”
原來如此。
林夏螢嘆:“他還真是生不逢時。”
祝一蕾吐吐舌頭:“不過再差的作文也影響不了他排名第一,畢竟數學兩百分,光憑這一門就可以把別人遠遠甩在後面了,郎哥愛他愛得要命。”
林夏螢也咋舌。
果然一個人的成績好,并不代表他脾氣好。
如果說她以前認識的學霸都溫和謙遜有禮。
那他就是逆着她的刻板印象長的。
下午依舊在考試。
好歹有了上午的鋪墊,林夏螢覺得也不是那麽難熬了。
傍晚考完物理,黃昏朦胧地斜過來,很多相熟的女孩子聚在一起讨論答案、讨論夕陽。
林夏螢坐的位置視線被窗簾擋住,看不太真切這場落日。
祝一蕾喊人:“吳童旭你拉下窗簾。”
吳童旭坐第一組第五排,聞言嬉笑着回:“你怎麽不找路哥?”
祝一蕾翻了個白眼,轉換目标:“路昀,麻煩你拉下窗簾。”
“哎哎哎,”吳童旭不滿道,“你這可就區別對待了吧,為什麽到他那兒就是‘麻煩你’,在我這兒就是‘你’?”
“歘——”一聲,林夏螢聽見窗簾被拉開,下意識擡起眼看。
晚霞是粉紫色的,夕陽像一杯燃燒的火焰。
天空它在微醺。
落日撒下的火紅映襯在肌理上,照亮了路昀張揚的眉目,漫不經心的眼裏藏了幾分難馴。
這一幀有點像電影中的場景。
他揚起的手停頓在空中,順便蜷起窗簾給打了個結。
“咦?”吳童旭震驚,“你這麽好說話?”
他清了清喉嚨,夾起嗓音軟綿綿說:“路昀,麻煩你幫我寫張卷子。”
林夏螢情不自禁搓了搓汗毛豎起的手臂。
“滾。”
“手不想要可以捐了。”
祝一蕾笑得前仰後合,“哈哈哈哈哈!”
“笑屁啊。”吳童旭垮了個批臉,“五十步笑百步,你以為他罵的只有我嗎?有什麽好得意的。”
祝一蕾暫停兩秒,而後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