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025章 第 25 章

家裏的存款現在一共有八百塊, 關蓓将其中六百遞給齊成瑾。

哪怕齊成瑾這次生意不成,家裏還有一些留存現金,能夠抵禦風險。

但是齊成瑾卻只從其中拿了兩張出來, “不用那麽多。”

齊成瑾本來想用個人的名義,将制衣廠的舊縫紉機吃下來,修好之後,轉手賣出去。

但是很快齊成瑾就意識到自己這個想法, 風險太大了。

他利用早上跑步的時間,搭上了制衣廠的倉庫管理員, 當管理員知道自己打制衣廠舊縫紉機的打算後, 只是偷偷摸摸說, 自己可以和齊成瑾換兩臺,但是也只有兩臺。

他們制衣廠的舊縫紉機雖然還沒想好到底應該怎麽處置, 但是絕對不可能處理給個人。

革委會, 嚴查不正之風, 一旦被人發現,齊成瑾和他都要丢工作。

想要将這批縫紉機收到手裏,只能用集體的名義。

所以齊成瑾換了思路。

雖然不能做二手買賣,但是當個牽橋搭線的人也不錯。

齊成瑾去找了郝東, 讓郝東在村裏幹泥瓦匠的時候, 留意各個村裏的情況,尤其是周邊稍微富裕一點的村子, 看村子裏有沒有縫紉機。

郝東帶回來的消息,足夠讓齊成瑾欣喜, 縫紉機這種寶貝東西, 十個村裏都不一定能有一個。

齊成瑾趁着上夜班,白天休息的時間, 去附近的縣城和公社都走了一遍,覺得自己的想法大有可為。

他自己不能購買,但是公社和大隊身為集體,是可以向制衣廠購買二手機器的。

所以齊成瑾只需要牽橋搭線,然後幫公社修好縫紉機,就足夠了。

齊成瑾甚至提前和公社那邊商量好了,修好一臺縫紉機的價格。

除此之外,制衣廠的領導也透露,廠裏會給齊成瑾相應的嘉獎。

這種方式雖然沒有之前買賣掙得多,但是足夠安全,而且在集體面前也能留下好印象。

這會兒個人評優評先,勞動模範,名聲也很重要。

齊成瑾比較之後覺得不虧。

而他拿的兩百塊,也主要是想多買四臺縫紉機。

将那四臺全都拆解,将縫紉機的原理搞清楚,齊成瑾對于修理縫紉機,更加得心應手。

齊成瑾為了這件事忙了一個多月,修理縫紉機,關蓓不會,只能督促齊成瑾按時睡覺,按時吃飯,不能因為忙碌,把自己的身體熬壞了。

這一個月裏,關蓓的日子過得也很充實,唯一讓關蓓覺得有點不适應的,便是東邊那戶的兩個兒媳婦輪流來找她。

關蓓和這兩位雖然住的近,但是一直都沒什麽接觸。

可實現現在兩人好像盯上她了,但凡她在水龍頭那裏洗刷刷,不出十分鐘,兩人就會過來。

而且兩人對關蓓的态度很殷勤,別說是洗衣服,就算是單純洗臉刷牙,都能被兩人誇出一朵花來。

而且兩人還在暗中較勁,今天大兒媳送給關蓓一點碎布頭,明天二兒媳就要送點韭菜過來。

關蓓一頭霧水,追根究底,也只能得到一句話,“咱們都是鄰居嘛,有來有往,關系才能處得好。”

“之前李美麗在,趾高氣昂的,我不願意在院子裏多說話,現在讨人厭的都走了,咱們也應該多走動走動。”

關蓓對兩人的話,一個字都不信。

不過李美麗和周老太太,自從上次被抓進革委會之後,确實大院就安靜了許多。

李美麗被革委會關了半個月,出來之後人瘦了一大圈,顯得肚子更大了,匆匆在家裏拿了衣服後就離開了,據說是住回了娘家。

關蓓之前去供銷社買東西,發現供銷社來了個眼生的小姑娘,多問了兩句才知道李美麗的工作也丢了,供銷社招了個人填補空缺。

至于李美麗的丈夫林城,自從被抓進去之後,衆人也都沒有見過,誰也不知道林城去了哪裏。

而周老太太不知為何,這次一直都沒有出來,周命也不曾回來。

街道辦的人來了幾次之後,一直一無所獲之後,逐漸也不在來了。

現在前院只住着兩戶人家,雖然加起來有足足十幾個人,但不得不說确實感覺比以前清閑了不少。

妯娌兩人,堅持不懈同關蓓打好關系,關蓓本身除了奇怪之外,但也沒什麽損失。

索性就任由自由發展。

妯娌兩個互看不順眼,每個人都對關蓓說對方的不好,希望關蓓不要和另一個人交好。

偶爾聽聽,關蓓還能接受。

但是每天都被兩人如此洗腦,關蓓感覺整個人都快要分裂了。

只能暫時躲起來,減少和這兩個妯娌碰面的機會。

關蓓的日常活動範圍簡單,減少在齊家呆的時間,關蓓索性就回娘家多呆一段時間。

兄妹兩人上次兩人見過面之後,關晨很快就回家和陳美雲交代了。

為此陳美雲也開始着急上火。

再加上現在天氣熱,陳美雲直接口腔潰瘍了,現在根本不敢開口說話。

“要我說,不如我們就先答應下來,到時候等你爸回來,我們再好好商量。”陳美雲和關蓓正在和面蒸饅頭,但是始終心神不寧的。

關中華這次出車按照原定的計劃,前幾天就應該到家了,但是前兩天廠子領導突然找到陳美雲,說關中華要晚回來兩個月。

關中華這次出車去上海,正巧碰上上海那個廠子的貨車司機在路上出意外,沒能按時返回,上海那邊的廠子缺司機,暫時讓關中華頂上,去西北方向的一個小城市送兩次貨,所以關中華暫時回不來。

陳美雲也知道關晨對象家裏的想法,關中華是不可能答應的,但是為了關晨考慮,陳美雲想着先不告訴關中華,暫時答應下來。

等關中華回來的時候,事情已成定局,就算關中華不高興,也沒有辦法。

而且關中華到了這個年紀,廠子裏遲早都會讓他教徒弟的,與其等着廠領導安排個關系戶,不如就把曉靜的弟弟定下來。

這樣關晨和曉靜的婚事也能定下來,解決一樁大事。

而且到時候曉靜的娘家靠着關中華,兩家也能更好相處。

陳美雲隐約和關晨提過兩句自己的想法,但是被關晨嚴厲拒絕,說自己不可能答應曉靜娘家的這種條件。

甚至還特意告知陳美雲,如果陳美雲背着他去找曉靜,答應曉靜娘家這個獅子大開口的條件,那他最後也不會娶曉靜。

“我确實喜歡曉靜,但是我不想為了娶曉靜而帶上他們一大家子。”關晨的态度很明确,陳美雲不敢再将自己的想法說給關晨聽。

只能趁這個時候和關蓓叨叨兩句。

“你哥年紀也不小了,和曉靜感情也不錯,要是咱們家沒能力拖累你哥不能結婚也就算了,但是咱們家明明能幫上,就眼睜睜看着倆人散了,我這心裏總覺得對不起你哥。”

“要是現在和曉靜散了,再找一個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成。”

關蓓揉面的動作沒停,但是眉頭已經皺起來。

“您替爸答應下來,到時候爸不願意,還得鬧一場。”

“而且曉靜明知道家裏人去找我哥,曉靜不僅不管,甚至還默許,等結婚了,曉靜娘家只會更過分。”

陳美雲不像是腦子不清楚的人,不可能連這點事情都想不到。

關蓓索性停下手中動作,盯着陳美雲看了一會兒。

“您覺得我哥和曉靜吹了,您臉面上過不去?”

陳美雲目光躲閃,不肯和關蓓對視,“你這丫頭,什麽都能扯到面子上。”

陳美雲雖然不同意,但關蓓知道這就是陳美雲的真實想法。

陳美雲小時候過得苦,但是自從結婚嫁人後,雖然日子一直過得緊巴巴的,時不時還有外債,經常要拆東牆補西牆,但是周邊人過得都是這種日子,陳美雲也不覺得自己差別人什麽。

而且關中華的工作體面,陳美雲自己的工作說不出也不掉面,家裏的公婆都好相處,孩子的學習名列前茅,還聽話孝順,陳美雲覺得自己走出去,周圍的鄰居都是羨慕她的。

她以為這種羨慕,會一直持續到她躺在棺材裏。

但是沒想到人老了,反而受挫了。

先是女兒卯着勁考大學沒成,找不到工作又遇到下鄉,随随便便找了個人人結婚,衆人對她的羨慕,變成了另一種态度,蒙上了一層陰影。

好在女兒的婚後生活,雖說面子上不好看,但是裏子實在,看女兒過得好,陳美雲也能說服自己盡量忽視那些人的目光。

但是沒想到女兒這邊剛剛踏實,兒子的婚事又出了新的幺蛾子。

本來陳美雲就因為女兒比兒子先結婚,而被一直詢問。

但兒子有個穩定的對象,又是廠子裏的職工,好歹能說過去。

但是這突然間,對象吹了,結婚看起來遙遙無期,估計都會有不少八婆的人在背後說自家,說不定還要猜測關晨有什麽毛病。

一想到這些可能會出現的流言,陳美雲就難受到睡不着覺,仿佛一瞬間回到了小時候父母雙亡,她們姐妹兩人相依為命,東躲西藏,寄人籬下,受人冷眼的時候。

陳美雲以前從來沒有同關蓓說過這些,但這次是真的憋不住了,說着說着忍不住掉淚。

關蓓抱住陳美雲,安撫地拍着陳美雲的背,一直到陳美雲冷靜下來。

“您總不能為了面子,不看裏子,就曉靜娘家那樣的,婚後有的鬧騰。”

“就算哥和曉靜結婚,她娘家那樣子,也遲早将兩個鬧散了,您到時候也不安省,我哥到時候變成二婚的,您不是更沒面子。”

有些話關蓓不可能對關晨說,但是對陳美雲說起來并沒有那麽多顧忌,只是多多少少有點難聽。

陳美雲靠在關蓓的肩膀上,閉眼許久才緩過來,“我知道,我知道,今天這些話你就當沒聽過。”

陳美雲站起身準備去洗臉繼續和面,但是卻不想剛剛起身就眼前一黑,直接沒了意識。

家裏沒有旁人,周圍的鄰居也都沒在家,關蓓不敢耽誤,半抱着陳美雲下樓,将陳美雲放在自行車前面的大梁上,趕緊去往醫院。

“精神不濟,一直沒休息好身體虛,再加上情緒大起大落。 ”關蓓将陳美雲安排在住院部的床位上,看着護士輸液,又趕緊去拿藥。

住院在二樓,拿藥的藥房在一樓,走到藥房時,樓梯口有個熟悉的身影一晃而過,但等拿好藥已經看不到那身影了。

關蓓着急回去,只以為是自己眼花,沒多在意。

輸液到一半,陳美雲醒來,看到自己竟然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下意識掙紮。

關蓓将陳美雲的枕頭靠在床頭,幫着陳美雲坐起來,“哥和您說了曉靜的事情後,您這幾天是不是都沒睡覺啊?”

陳美雲的身體一向不錯,如果只是簡單的着急上火,不會輕易暈倒,估計是晚上睡不着,白天也吃不下東西,一激動才會這樣。

“以後不會了,我一定好好吃好好睡。”陳美雲哭了一場,感覺之前堵在胸口的一團氣散了大半,身體也舒服了許多。

“要不然我先搬回來住着,等我爸回來後,我再搬回去。”陳美雲的狀态讓人十分不放心,關熙和關榮平常上學早出晚歸的,還需要陳美雲分心照顧。

正好她在齊家也沒什麽事情,齊成瑾這段時間忙着縫紉機的事情,夫妻倆只有晚上睡覺的時候能說上兩句話,暫時搬回娘家也沒什麽不方便的。

“不用不用,哪裏用得着你回娘家。”陳美雲連連擺手拒絕,看關蓓堅持的表情,不自覺放軟語氣,“你就當為我考慮考慮,家裏沒什麽事情,你隔三差五回來足夠了。”

要不是關蓓每次回娘家都帶着禮物,平常也都說說笑笑的,半點沒見消瘦,估計廠區大院早就流傳關蓓婚後不幸的流言了。

關蓓對陳美雲這種過于講究面子的性子,無可奈何,只能答應。

關蓓本想讓陳美雲在醫院觀察觀察,但是輸液之後,陳美雲說什麽都要回家,怎麽勸都不聽。

關蓓只好遂了陳美雲的意,同陳美雲一起回家。

“蓓蓓,你看前面那護士是不是你小姑子。”下樓的時候陳美雲拽住關蓓的衣服,手指向另一個方向。

關蓓順着望去,只能看到兩個少女結伴轉彎,沒能看見對方的臉。

“你小姑子是要來醫院實習了吧?最近回家住了?”這個醫院是軋鋼廠附近的醫院,距離很近。

“我婆婆說成玉跟着老師去了市中心的人民醫院,距離軋鋼廠這邊遠,基本上就住在醫院的宿舍。”關蓓一邊說着,一邊又回頭看了一眼。

其實她去藥房的時候,看到那個身影就覺得像齊成玉。

但只是一晃而過,而且她同齊成玉也沒見過幾面,本來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但現在陳美雲又說了一遍,關蓓感覺很有可能就是齊成玉了。

關蓓安頓好陳美雲,盯着陳美雲吃飯睡覺休息,一直到齊成瑾來接,才跟着齊成瑾回去。

到家得時候,方小草正在院子裏洗蘿蔔。

這段時間王霞孕吐嚴重,吃什麽吐什麽,偏偏喜歡上了前幾天東邊大兒媳送來的腌蘿蔔,覺得清爽可口,吃了還想吃。

方小草從地窖裏挖出冬天沒吃完的蘿蔔,準備自己腌,看到關蓓連忙又說:“我還腌了雞蛋,再過半個月差不多就能吃了。”

王霞懷着孕,關蓓沒必要連這點都要和王霞争,“家裏要是沒雞蛋了,您就說一聲。”

齊家吃雞蛋吃的很快,除了每隔一段時間腌雞蛋,家裏每天還要固定消耗四個蛋。

齊建設一個,王霞一個,關蓓和方小草分一個,齊成國和齊成瑾分一個。

方小草經常去巷子角買蛋,關蓓有時候也會通過顧二丫或者顧大河從顧家村收雞蛋。

“成玉最近是在市裏的人民醫院實習吧?”關蓓沒着急洗漱睡覺,而是和齊成瑾一起幫着方小草将蘿蔔擦幹晾起來,“我今兒聽人說在咱們這兒的醫院遇到成玉了,還以為我記錯了。”

關蓓隐瞞了陳美雲生病的事情,這是陳美雲三令五申要求的,就怕讓人知道自己生病之後,別人過來探病,搞得自己更加心堵。

“是在市中心的醫院,成玉她成績好,老師喜歡,那裏離她們學校也近。”方小草多說了兩句,“等過兩天我和你爸去看看成玉去,剛進醫院實習,也不知道習不習慣。”

齊成瑾催着方小草和關蓓睡覺,自己收了尾,時間已經不早了。

關蓓打開收音機,興趣盎然地聽着,看齊成瑾進來,也只是給齊成瑾讓了個位置,讓齊成瑾小點動靜。

關蓓盯着收音機聽新聞,齊成瑾就坐在一旁盯着她。

被人那麽直勾勾盯着,哪怕是再大的新聞關蓓也聽不下去,更別提這個時間點,其實沒什麽新鮮東西可聽。

“你一直看着我幹嘛?”關蓓将收音機關掉,同齊成瑾面對面。

齊成瑾忍不住笑起來,在關蓓要生氣地前一秒,從兜裏掏出一個東西放在關蓓手心裏。

關蓓盯着掌心裏的東西,過了很久才發出聲音,“自行車票!”

說完關蓓又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巴,左右看看,将窗戶和門都封死,湊近齊成瑾,“你哪裏來的自行車票!”

軋鋼廠富裕,職工福利也在市裏的一衆廠子中遙遙領先,平均每個月都會有兩三張自行車票發下來。

但是基本上都是給優秀職工或者勞模的。

齊成瑾到保衛科報道之後,雖然一天假都沒請過,但是基于之前的各種行為,勞模和優秀職工這種事情肯定落不到齊成瑾身上。

“制衣廠給的。”齊成瑾不是愛打啞謎的人,關蓓問了,他就自然而然說了。

齊成瑾幫制衣廠和下面的幾個公社牽頭,讓公社接收了被制衣廠淘汰的縫紉機,為制衣廠創收。

自行車票是制衣廠給齊成瑾的獎勵。

拿出自行車票之後,齊成瑾又從被褥底下拿出七百塊錢,交給關蓓。

“有三百是制衣廠給我的獎勵,剩下四百是我幫着下面公社修縫紉機的勞務費。”這四百塊錢是他和郝東分過的,一人一半。

郝東一直拒絕,齊成瑾索性給了郝東兩百,剩下兩百給了顧二丫,夫妻倆分開收錢,互相不知情,總歸是将錢收下了。

關蓓看着那厚厚一砸錢,眼珠子都不轉了。

她沒去管錢,而是迫不及待地擁抱住齊成瑾。

此時此刻,只有擁抱才能表達自己心中的激動。

“你真是太棒了!”關蓓的頭抵在齊成瑾的肩膀上,語氣中的欣喜和激動怎麽也遮掩不了。

齊成瑾溫和地拍着關蓓的肩膀,默默等着關蓓情緒穩定下來。

“我們挑一天去百貨大樓買自行車怎麽樣?我打聽過了,再過幾天百貨大樓會來一批女士自行車,不過數量不多,得早點去。”齊成瑾的聲音溫和,而且自行車這東西,可以說沒人不心動。

但關蓓還是在點頭的前一刻,制止了自己的想法,“再等等吧。”

自行車太紮眼了,雖然別人不會知道齊成瑾到底是怎麽得來的自行車,但是家裏人都多多少少清楚齊成瑾這段時間在搗鼓縫紉機。

縫紉機這邊的事情剛落定,關蓓就騎上了自行車。

方小草和齊建設雖然不會說什麽,但是王霞估計會酸言酸語不斷。

為了自己的清淨,關蓓覺得自己需要找個合适的機會,再将自行車買到手。

好在這張自行車票的時間久,足夠關蓓思考,當機立斷将自行車票鎖了起來。

齊成瑾表情不變,心中卻在慶幸。

這章自行車票是他專門向制衣廠要的,最初拿到自行車票的時候,齊成瑾恨不得立即就去百貨大樓買了自行車推到關蓓眼前。

畢竟最初他将主意打到那批舊縫紉機上的根本原因,就是想要給關蓓買個自行車。

最初的時候,齊成瑾其實只有個模模糊糊的想法,但是在看到郝東撿漏二手車之後,齊成瑾的想法就很明确了。

家裏雖然有自行車,但是主要是他爹還有他大哥在用,關蓓很少騎家裏的那輛自行車。

如果關蓓自己也能有一輛自行車,那不管是上班還是回娘家,時間都能大大縮短。

可惜他連着跑了好多次廢品站還有修車鋪,都是一無所獲的。

黑市上倒是有二手自行車出手,但是他身上沒錢。

他也不可能為了一輛自行車去動用關蓓手中的存款。

好在縫紉機給了他這個機會。

在拿到自行車票後,齊成瑾否定了自己買自行車的想法,這輛自行車是為了關蓓買的,所以要關蓓自己挑選才行。

齊成瑾送禮物的心情太迫切,根本沒來得及思考其他事情。

現在聽關蓓這麽說,心中只有慶幸。

“你明天不是夜班嗎?你把這些錢存到銀行。”關蓓點出八百塊又交還給齊成瑾,安置了齊成瑾一個艱巨的任務。

一千多塊錢留在箱子裏看起來厚厚一匝,關蓓有些頭暈眼花。

結婚之前,關蓓從來不知道自己還能有這麽多存款。

存款太多,放在家裏關蓓總擔心被老鼠啃了,索性讓齊成瑾存到人民銀行去。

剩下三百塊錢留在箱子裏,以備不時之需。

商量好這些錢的存儲,關蓓才終于回過神,詢問起齊成瑾具體細節。

公社平白無故買那麽多二手縫紉機回去,齊成瑾到底對那些公社領導說了什麽。

“我建議那些富裕的公社大隊,每個大隊都引進縫紉機,在大隊裏建設縫紉機室,方便大家,更好為人民服務。”

只憑這個點,齊成瑾只能說動那些足夠富裕的公社,但是不能說動大部分公社。

真正讓大部分公社心動的是另外一點。

這些縫紉機公社是從市裏的制衣廠買下來的,等到時候如果制衣廠有什麽零碎的訂單需要加工,制衣廠會優先考慮買過縫紉機的公社。

公社和制衣廠形成一種隐形的合作,提高每個大隊的副業收入,這對于公社領導很重要。

基于這一點的考慮,齊成瑾才能将大部分縫紉機賣到大隊裏去。

兩人說完這件事,時間已經不早了。

但是關蓓一直處于激動中,困意消失,一直到晚上十一點才真正睡着。

第二天一早起床洗漱的時候整個人還迷迷糊糊的。

但是當她站在水龍頭前,被兩個妯娌一左一右包圍的時候,關蓓瞬間清醒了。

這兩人較着勁,誰都不肯放棄,似乎是在無形比較到底誰和關蓓的關系更好。

關蓓看到兩人像兩個門神一樣站在自己跟前,吓得她洗漱速度都變快了。

雖然關蓓以前一直自诩自己人見人愛,但實在是沒有受過這種待遇。

總覺得兩人見到自己就像是貓見了魚,但是關蓓再三詢問都問不出兩人的目的。

而且兩人也不像之前王霞和李美麗一樣,向自己索要東西。

反而時不時送給她東西。

關蓓找不到源頭,只能再一次眼不見為淨,飛速回房間換衣服收拾自己。

昨晚關了一整晚的窗,房間裏有些悶。

關蓓迫不及待将窗戶打開,卻從縫隙中看到王霞争手舞足蹈地和那兩位妯娌說着什麽,手還時不時指向自己房間的方向。

關蓓嘴角抽搐,她似乎是知道那兩個妯娌一反常态的原因了。

“大嫂,你說啥呢?”關蓓打開房門,直接開問。

同王霞相處的時間越長,關蓓越覺得有時候根本不應該給王霞留面子,因為王霞自己根本不知道什麽是面子,只要不說清楚,王霞就能揣着明白裝糊塗。

“弟妹收拾好啦,我已經讓媽把你的稀飯晾上了,這會兒不涼不熱,入口正好。”王霞熱情地招呼關蓓吃飯。

“你和鄰居說我啥呢?”看王霞不接茬,在飯桌上關蓓又當着方小草的面問了一遍。

“我能說啥啊,我誇你呢,你是咱家福星。”王霞一邊說一邊将剝好殼的雞蛋塞進嘴裏,幸福地眯起眼睛,覺得自己懷孕後的生活幸福極了。

“你看和你結婚後,成瑾變得有擔當多了,咱家也終于要有第一個孫輩了,連大院裏都清淨多了,沒了攪屎棍。”

“所以說你肯定就是福星。”

方小草原本在王霞開口的第一時間就嚴陣以待,只要王霞說出來的話不合時宜,自己會在第一時間打斷。

結果沒想到這次王霞狗嘴裏吐出了象牙,說的話完全說到了方小草的心坎上。

原本嚴肅的表情也變得喜笑顏開。

“所以你就和那兩個妯娌宣傳說我是福星,和我關系好的人能懷孕?”關蓓覺得自己這輩子對王霞的态度,估計除了無語就是無語。

“我就是對着別人誇誇你。”王霞看了眼關蓓的表情,嘟嘟囔囔地低下頭。

“那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

“那不用,不用,我們是一家人,我們……”在關蓓的注視下,王霞逐漸沒了聲音。

關蓓第一次感覺原來跟蠢人,一根筋的人交流這麽廢力。

“這樣的話你讓革委會聽見,你想進去,我還想在外面好好過日子。”關蓓懶得多說,低頭吃飯。

平白無故給她立個玄學人設,真不知道王霞到底是在誇她,還是在害她。

飯後齊成瑾送關蓓去上課,自己則去了銀行存錢,将存折收起來之後,想起關蓓晚上和方小草的對話,拐彎去了軋鋼廠附近的醫院。

但是在醫院轉了一圈都沒看到齊成玉的身影,想來應該是關蓓當時在醫院看錯了。

而關蓓在知道妯娌兩個對自己過分熱情的原因之後,說話也很直接。

求人不如求己,與此說她有福氣,和她交好能增加懷孕概率,不如自己抽時間帶着自己丈夫去醫院檢查檢查身體。

現在什麽都講究科學,懷孕自然也不例外。

妯娌兩個聽了關蓓的話,笑都僵在了臉上。

原本準備送給關蓓的東西,又拿了回去,接連好幾天都沒出現在關蓓眼前。

關蓓本以為是兩人被自己下了面子,所以對自己敬而遠之。

被方小草點撥之後,才發現原來是被別的事情分去了注意力。

妯娌兩個盯上了周老太太的房子。

周老太太這次進革委會的時間格外長,周命又一直沒有消息,周家的宅子似乎變成了空宅子。

兩個妯娌有找廠領導的,也有找街道辦的,都想要借周老太太的房子一用。

現在兩人正各顯神通較量,沒工夫理別的事情。

“這兩個人,不知道聽誰說的,之所以結婚後一直懷不上,是因為住的地方太小了,孩子不喜歡狹小的空間,所以才一直沒懷上。”

一家八口人住了三間半,小叔子小姑子都還沒結婚,妯娌兩個都覺得不舒服,之前就很羨慕周老太太能一個人擁有兩間房。

如今眼看着周老太太回不來了,廠子肯定要收回房子,到時候他們近水樓臺,走動走動,說不定能分到一間屋子。

“要我說這兩個人就是瞎折騰,就算折騰出天來,這房子也到不了她們手上。”

“那兩間房根本不在廠子手裏,就是周老太太自己的房,不僅周家是這樣,咱們家的房子也在自己手裏,還有她們家的房子,也在她們婆婆名下,全都不屬于廠子。”

關蓓眨眨眼,這事情她是不知道的。

在關蓓的印象中,生活區的房子都是屬于廠子的福利分房,在廠子上班的時候,可以住在那房子裏。

當家裏沒人在軋鋼廠上班的時候,大家就要搬離那裏,房子會迎來新的住戶。

“筒子樓那邊确實是這樣的,那是因為筒子樓就是廠子自己蓋的,大院這邊不一樣。”方小草說起兩者之間的區別。

這邊的大雜院都是很早之前的房子,以前都是私人名下的,後來捐獻的捐獻,查封的查封,逐漸成了軋鋼廠的福利房。

但是早些年國家還允許私人買賣,當時的軋鋼廠就允許職工買下自己分到的住房,用這種方法來為軋鋼廠湊集資金,引進更先進的生産線。

房子是大家的根,聽到能買房子,只要當時手裏能拿出錢的,基本上都将房子買到了自己名下。

後來軋鋼廠不缺資金了,這項政策就沒了,再後來私人買賣都不允許了,房子的歸屬權徹底屬于廠子了。

“李美麗住的那兩間房,其實就是租來的。”方小草多說了兩句。

那房主的兒子有出息,早些年被調到了大城市的火車站工作,工作調動的時候一家子都跟着走了,當時走的急,沒把房子賣出去,後來不允許私人買賣,就将房子拖給了房管所,每年回來一次從房管所那裏收租金。

當時李美麗和林城結婚,是李美麗的娘家找關系,将房子租下來,所以李美麗和林城才能住到這個大院裏。

“兩個妯娌折騰過來折騰過去,找不到周老太太最後只能啥也不是。”

“當婆婆的也是,就看着這兩個兒媳婦來回折騰,多說一句都不願意。”

方小草瞥了東邊一眼,卻發現關蓓一直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什麽。

伸出手在關蓓眼前晃晃,“想啥呢?”

“沒什麽,就是好奇怎麽這次周老太太還不出來,不會真在革委會出了什麽事情吧?”

周命自從周老太太失蹤後,不見蹤影,就算是周老太太真死裏面了,只要革委會不說,似乎也沒人知道。

方小草的表情變來變去,她和周老太太雖然不對脾氣,但都是多年老鄰居了,眼睜睜看着周老太太死外面,自己不聞不問,方小草做不到。

但關周老太太的地方可是革委會,平常人路過都不敢擡頭的地方,她也沒膽子去摸老虎的胡須啊,萬一把自己搭進去了呢。

“周老太太也不是沒有倚仗,革委會不敢讓她真出事情。”方小草嘟嘟囔囔說了這麽一句話出來,不知道是在安慰關蓓,還是在安慰自己。

婆媳倆人将這話題按下,卻沒想到幾天後,就見到了周家人。

這天是周日,關蓓沒安排出門活動,就再一次清點好自己的資産後,躺在床上打滾休息。

很快大門處傳來動靜,關蓓打開窗戶看熱鬧。

一眼就看到了領頭的小姑娘。

小姑娘依舊很瘦弱,身上穿着小紅兵的衣服,嘴唇抿起,毫無感情的眼神在大院裏來回掃視。

看到前院的大部分人都探出頭看熱鬧,小姑娘露出個笑容。

“我是周命,我回來了,我現在在革委會上班。”

“當然我這次回來不是給咱們大院找茬的,我是想把這房子處理了。”

“咱們都是鄰居,要是你們想要,我肯定優先你們。”

周命說着,将目光定在東邊的兩妯娌身上。

這兩人是她首先選定的客戶,是最有可能買房子的人。

“我們都是鄰居,我也不坑你們,一間房五百塊。”

“先到先得。”

關蓓在房間裏聽着,表情有些恍惚,不知不覺和齊成瑾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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