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026章 第 26 章

齊成瑾牽住關蓓的手, 用一種無聲的方式,讓關蓓清醒過來。

關蓓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

房子關蓓是心動的, 五百塊一間房,關蓓也能拿出來,但是太貴了。

而且現在限制房子交易,就算自己買下來, 這房子能落到自己名下嗎?

關蓓腦子亂糟糟的,被齊成瑾拉着坐在炕上。

外面依舊亂糟糟的, 聲音不斷傳進房間。

周命當着衆人面大放厥詞之後, 率先開口的是住在後院的石老頭。

“這房子是你奶奶的, 又不是你的,你奶奶還沒死呢, 家裏的房子怎麽也輪不到你做主。”石老頭義憤填膺, 第一個提出不同意見。

雖然他一直記恨當時周老太太不願意嫁給他的事情, 但是心裏多少還是有點感情的。

周老太太被關了很長時間,但是又不是死了,家裏的事情怎麽也輪不到一個小輩做主。

周命根本不屑于搭理石老頭的話,右手一揮, 就有一大堆人圍在了石老頭身前。

“之前聽人舉報說你這老頭屋裏還留着很多古代的東西, 你思想守舊,不配合國家發展, 我們現在就去這老頭家裏搜一搜。”

“要是真的搜出東西來,我們這個小分隊又能立一大功了。”幾個年輕的小夥子躍躍欲試, 向石老頭的後院走去。

石老頭整個僵硬的像石頭, 一向寶貝的茶壺,也從手中脫落, 發出清脆的響聲之後,變成碎片。

領頭的小紅兵看了一眼石老頭,“看來這老頭還是有悔改之心的,自己先把這個古董摔了,老頭的态度端正,你們大院的人也都要學習。”

話雖然這麽說,但是闖進石老頭家裏的速度卻一點都不慢,門窗打開,各種櫃子床鋪全都被打亂。

留在最後的小紅兵,守在前後院的門洞那裏,不允許任何人去後院。

“實話告訴你們吧,你們大院已經上了我們革委會的名單,先是那個老太太,後來又是那個孕婦,你們大院就沒消停過。”

“要不是周命同志是你們大院的,根正苗紅,再三保證大院裏別人都奉公守法,是工人階級出身的,你們大院早就被我們鑿地三尺了。”

守在門洞處的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正是上學的年紀,但是此時此刻卻讓人異常厭惡。

趾高氣昂,仿佛周圍的人都不過是蝼蟻,他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別人根本不能反抗。

大院裏除了石老頭哭喊的聲音,前院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動都不敢動。

之前革委會來大院抓老太太,還有不少來看熱鬧,但此時此刻小紅兵在大院裏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卻沒有一個敢過來的。

過了半晌,方才去翻家的幾個小紅兵才從石老頭的房間裏出來,幾個人手中都拿着滿滿當當的東西。

有陶瓷罐,也有書,還有石老頭不知道從哪裏收集的各種樣式的茶壺。

這些東西全都被小紅兵暴力仍在地上。

“這些都是不應該存在的東西,你這個人跟我走一趟,回革委會接受思想改造。”

小紅兵将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将那些書也撕得破破爛爛,看不出原本的模樣,最後又點了把火,一切都化為灰燼。

石老頭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存下來的東西瞬間變成破爛,心如死灰,神色呆滞。

“你們這群小崽子會遭報應的,你們不得好死,你們斷子絕孫!”最後一點火光熄滅,石老頭似乎也沒有了活着的欲望,突然跳起撲向距離自己最近的小紅兵,用盡全身力氣。

石老頭将那人死死壓在身下,伸出拳頭胡亂揮舞,眼睛赤紅,恨不得要打死身下的人。

“我是廠子的老職工了,不知道給廠子解決了多少難題,老子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菜都多,你們這些小崽子,竟然敢這麽對老子!”

“老子今天就讓你們知道,什麽是天理王法,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石老頭雖然嘴上說的狠,但畢竟年紀擺在那裏,而且身邊圍着好幾個紅小兵,很快被人拉開。

“你毆打革委會的執法人員,抓回去斃了你!”方才被打的小紅兵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捂着肚子,拼命絲毫。

但石老頭已經無所畏懼了,“毛都沒長全的小兔崽子,真以為戴個紅袖章就能無法無天了?”

“我告訴你老子不怕,老子活夠了,而且就算老子死,也要拉着你這個墊背的。”

石老頭眼睛通紅,即便身體被壓制,說話的氣勢卻半點不落。

幾個小紅兵不約而同看向周命,“周命姐。”

周命揮揮手,讓幾個人退開。

“石大爺,您歲數大了,老眼昏花,不小心藏了不該有的東西,我呢又是小輩,是您看着長大的。”

“所以這次就不和您計較了,但要是再有下次,就算是我周命的面子也沒用了。”

挨了小紅兵兩拳,又突然被小紅兵松開,石老頭的心氣神在一瞬間全散了。

整個人呆呆愣愣,對周命的話沒有任何反應。

周命也不在意,轉過頭看向旁人,“我這次回來主要是想代替奶奶處理家裏房子的事情,沒想到大家能鬧出這麽大的動靜。”

“我還是那句話,我是個小輩,這次就不和大家計較了。”

“這房子呢,我也是真心不想要了,你們要是誰有想法,可以去革委會辦公室找我,我随時恭候大家。”

周命領着那幾個小紅兵往外走,走到門口的臺階時,又突然回頭。

“被關進革委會的是我親奶奶,我現在就在革委會工作,怎麽也不會讓自己親奶奶受委屈,我這個人一向孝順,一定會給我奶奶養老送終的,就不勞煩大家操心了。”周命在送終兩個字上着重強調。

大院陷入前所未有的安靜,即便周命已經走了有一會兒了,但大院裏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

似乎是集體被點穴。

街道辦主任姍姍來遲,看着院子裏的衆人無奈嘆了口氣。

周命回來的時候,正好經過街道辦,被街道辦主任一眼瞧見,她叫了兩聲周命,想要周命說清楚這段時間去了哪裏。

但是周命似乎沒聽見,頭都沒回。

所以她只能跟着周命來了大院,準備進去問清楚的時候,大院裏面突然鬧開了。

周命不再是離家出走一直未歸的少女,而是搖身一變成了革委會的工作人員。

現在大家都不願意和革委會的人對上,就怕哪句話說的不對,突然間被革委會扣上大帽子。

街道辦主任一直等周命離開後,才進入大院,看着亂七八糟的院子,街道辦主任,除了嘆氣,沒有任何辦法。

“快快快,你們先把石大爺送醫院去。”街道辦主任一句話,打破了原有的僵硬氛圍,院子裏的大家開始行動起來。

齊成瑾去隔壁大院找了個板車,和齊建設一起推着石大爺去醫院看病。

關蓓和王霞還有方小草三人坐在一起,但都沒有說話的力氣。

齊成國給三人倒了杯熱水,又幫着去收拾石老頭被扔在院子裏的那堆東西。

一直到天快黑了,齊建設和齊成瑾才走出門。

“那幾個人下手是真狠,石老頭得在醫院住兩天,東邊那戶今晚幫石老頭送飯,明天早上我們家,下午和晚上就是後院那兩家。”

齊建設語氣有些沉,對于石老頭明顯不願多說,坐下來就開始悶頭吃飯。

“我明天找廠領導問問,看能不能聯系到石老頭的兒子閨女。”方小草給齊建設加了一筷子菜,說出自己的想法。

身邊沒一個親人,就老頭一個人孤零零住院,全靠街坊鄰居根本不行。

石老頭的兒子閨女都是自己申請從廠子調走的,廠子應該有當時調動的地點和電話,不管怎麽說,親爹住院了,孩子得知道才行。

晚上睡覺時,關蓓沒嫌熱,一直和齊成瑾靠的很近。

齊成瑾伸出手,攬住關蓓的肩膀,手臂從關蓓的脖頸處穿過,和關蓓緊緊相擁。

“別想了,睡覺吧,都會過去的。”

關蓓沒說話,但是卻想起自己上學時候的一件事。

最初這種運動剛剛鬧開的時候,比這個時候還要兇。

當時學校裏有個年輕的男老師,據說家裏以前是做生意的,老師上了大學之後認為教書育人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來了軋鋼廠的附屬學校,希望自己能教導更多的學生成才。

運動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都人心惶惶,上學都不安省,老師一遍遍強調,學校是學習的地方,進了學校就應該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但突然有一天,在上課的時候,老師就被一群半大的學生圍住了。

學生說老師是資本主義思想,根本沒有資格當老師。

課堂被突兀打斷,從那之後,關蓓再也沒在學校裏見過這個老師。

後來和這個老師的下一次見面是關蓓在去供銷社的路上,也是最後一次見面。

原本就不算寬闊的路,瞬間被堵滿,人們都站在道路兩邊,說什麽的都有。

透過層層人群,關蓓再次看到了那個老師。

只是他已經不再是戴着眼鏡,風度翩翩的樣子了。

老師的眼鏡已經碎掉,歪歪斜斜地挂在臉上,嘴角眼角都挂滿了淤青,身體被繩子捆住,目光呆滞地向前走。

見到風趣幽默的老師游街後,關蓓當晚就做起了噩夢,精神萎靡了好幾天。

據說游街之後沒多久,老師就自殺了,找了根麻繩将自己勒死了。

那之後學校似乎和革委會還有小紅兵達成了什麽協議,雖然偶爾還會有學校的老師被迫游街流放,甚至被送去農場勞改,但是再未出現上課時候強行将老師抓走的情況。

陳美雲和關中華都是貧下中農出身,現在兩人又是工人階級,整個關家都透出一股根正苗紅的氣質。

關蓓除了上學就是回家,同革委會的人接觸極少,便漸漸淡忘了這些事情。

沒想到今天自己竟然又看了一場。

“會過去的,會過去的。”齊成瑾抱着關蓓,除了這句話,似乎也不知道再說什麽了。

“對會過去的。”在齊成瑾的安撫中,關蓓逐漸從舊事中回神,想起自己以前的夢境。

她曾經在夢境中看到知青回城,但是得社會氛圍比現在要松散許多,據說革委會已經徹底不存在了。

聽說借着革委會的名頭為非作歹的人全都被抓了起來,等着他們的結果只有死路一條。

關蓓擁住齊成瑾,和齊成瑾相擁而眠。

石老頭住院期間,各家每天都派一個人去醫院陪護石老頭。

關蓓也跟着方小草和齊成瑾去過一回。

石老頭在醫院裏很安靜,不管是誰來,都不說話,除了吃飯就是睡覺。

方小草根據廠子預留的電話和地址聯系到了石老頭的兒子,但是對方并不願意回家。

石老頭的兒子調到了西南省份的一個城市裏,坐火車回來大概需要三天。

石老頭的兒子不願意為了那麽一個爹大動幹戈,而且在聽到石老頭被打之後,情緒上也沒有什麽波動。

方小草想着畢竟是親兒子,多多少少都應該回來,又加大力度勸了兩句,石老頭兒子的态度變得更加不耐煩,“我沒工夫折騰,別給我打電話。 ”

“只是被打了一頓,又不是被打死了,您別給我打電話了,我不會回去的。”

這個電話被挂斷,方小草又撥通了石老頭女兒的電話,但是得到的答案八九不離十,說是等石老頭斷氣,要埋的時候再通知她,到時候她會回去參加葬禮,再多的她也不管。

方小草在廠子打電話的時候,關蓓陪在身邊,聽到兄妹倆如出一轍的回答,眉毛不自覺地挑了挑。

石老頭和他兒女的關系可真夠差的。

“石老頭和他閨女兒子結了什麽仇啊?”石老頭都住院了,兩個孩子來看一眼都不願意,反而不耐煩。

方小草也一頭霧水,石老頭雖然人摳門,對自己摳,對孩子更摳,但是也沒動手打過孩子。

雖說以前經常吵架,但是方小草堅信父子沒有隔夜仇。

而且人都是遠香近臭,早前一直住在一起矛盾不斷,現在離得遠,怎麽也能想起來父親的好。

但是沒想到竟然會得到這種答案。

沒能讓石老頭的子女回來看他這件事,方小草本想瞞着,但最後還是沒能瞞住。

但石老頭知道後也只是百無聊賴地翻了個身,看起來并不傷心。

石老頭身上的傷,主要是被拳打腳踢出來的,看起來可怕,但是沒傷到根本。

醫院之所以讓他住院,是看他年紀大了,擔心引起什麽并發症。

但是住院三天,石老頭除了精神不好,不愛說話,身上并沒有什麽大礙。

醫院開始勸石老頭出院,沒什麽大事,不用占着醫院的床位,而且住院一天下來也有不少花銷。

但石老頭每次聽到醫生勸他回家養傷之後,自己便開始哎哎呦呦叫起來,說自己這裏疼,那裏疼,當時被打的時候還摔到了頭,現在一起身就頭暈。

聽到石老頭這麽說,醫院把能做的檢查都給石老頭做了。

最終檢查結果顯示石老頭是真的沒病。

最後石老頭被強制出院了。

石老頭沒有親戚,出院自然通知了大院的幾個人。

石老頭成功出院,大家都覺得應該去集體接他,出來之後再湊在一起吃頓飯,就當是去去晦氣了。

衆人興致盎然地到了醫院,陪着石老頭辦出院手續,然後發現石老頭更加郁郁寡歡了。

離開醫院的時候,還一步三回頭,特別戀戀不舍。

王霞和關蓓走在一起,看石老頭這副模樣,沒忍住吐槽,“不會真的被打傻了吧?這年頭哪有住醫院住上瘾的。”

前後院加起來現在一共住着五戶人家,最後都湊在了石老頭的屋子裏。

一家拿出兩三個菜,滿滿當當湊了一桌,叽叽喳喳特別熱鬧。

石老頭的心情也好了幾分,在發現桌上還有肉菜之後,石老頭躲躲藏藏地從地底下拿了一瓶酒出來。

“這是我女兒出生那年自己釀的,本來想着等閨女結婚的時候當喜酒喝大家分分,喜酒是喝不成了,就這麽喝吧。”石老頭将地底下藏着的酒拿出來,又将磚頭填上去,最後又從院子裏找了一捧土出來,在上面撒了一層,用腳踩實,讓人看不出區別。

“幸好我藏得嚴實,要不然我這酒也要被這群人搜刮走。”這兩年糧食雖然比大災害的時候寬裕很多,但是也沒人用來釀酒。

要是讓革委會知道了,說不定又要扣石老頭一個鋪張浪費的帽子,将石老頭抓起來。

“要我說姜還是老的辣,他們那群小崽子還想和我鬥,下輩子吧。”石老頭不顧衆人勸阻,喝了口酒,眼睛都眯起來。

衆人都不想提起石老頭的傷心事,自然都順着石老頭的話說。

石老頭這人一直想當院裏的老大,就是享受別人別人的目光,此時衆人的焦點就是他,他又喝了酒,更加飄飄然。

說話也不知不覺多了起來。

“要我說啊,人過日子不管多大年紀,都應該有個媳婦!”

“有沒有孩子不要緊,有了媳婦才是家啊!”石老頭又将話題說到了他平常最熱衷的事情上。

絲毫沒有察覺,因為他說起這事情飯桌上為之一靜,推杯換盞的聲音全都停了。

“哥哥嫂子,大妹子大兄弟,我石老頭的後半輩子就交給你們了,咱們都鄰裏鄰居的,你們也不希望我到死都是孤家寡人一個吧!”石老頭說着,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王霞在石老頭看不見的角度,撇了撇嘴,忍不住和關蓓吐槽,“沒了媳婦盼媳婦,有了媳婦自己作妖。”

“給他說媳婦,那不是結親,那是結仇。”

“他都那麽大年紀了,人家願意和他結婚,不就是為了錢,為了後半輩子好過日子,總不能是圖他身子吧。”

正吃菜的關蓓沒忍住笑,嗆聲咳嗽起來,連忙低頭掩飾。

若無其事地給王霞加了一筷子菜,“這個涼拌海帶好吃,酸甜口的,你愛吃。”

沒人願意給石老頭介紹媳婦,別說熟悉的街坊鄰居,就算是軋鋼廠生活區大名鼎鼎的媒婆,也都對石老頭敬而遠之。

石老頭在婚戀市場的受歡迎程度,差不多就是和前兩年的齊成瑾并排,倒數第一。

“這剛從醫院出來,自己養好身體才是正經事兒,找媳婦需要緣分,不能強求。”氣氛冷淡下來,石老頭的鄰居接話,想要将這茬混過去。

但石老頭對于找媳婦這事情過分執着,絮絮叨叨說自己一個人的日子過得有多孤單,要是一直找不到媳婦,就算自己身體養好了,最後也會受不了一個人活着而自殺。

“我住院的這幾天,你們輪流給我送飯,掌勺的都是你們媳婦吧?”

“我每頓飯吃飯的時候就在想,要是我也能有個媳婦,我媳婦做飯肯定比你們家的都好吃。”

“而且我要是有了媳婦,平常有人照顧我,有個小痛小病的也不用你們跟着操心。”

“我也是為你們考慮啊!”

石老頭放下酒杯,痛哭流涕。

但是王霞卻在關蓓耳邊悄悄解說,“石老頭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

石老頭在相親結婚上鬧幺蛾子,不是第一回了,之前大家還勸石老頭,但是自從知道石老頭和人結婚的真正目的後,衆人就不為所動了。

每次這種時候,石老頭就哭。

他一個年紀大的老頭子,哭起來可憐巴巴的,也不是什麽要命的要求,街坊鄰居看不下去的時候,總會答應幫着介紹介紹,但是不保證成。

“這戲我都看了好幾次了,要不然你以為為啥大家都不說話。”王霞和關蓓坐上飯桌後,嘴巴一直沒停,這會兒已經吃的差不多了。

王霞從兜裏拿出一把瓜子,分了關蓓一半,兩人一邊吃一邊看戲。

飯桌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指望對方當第一個站出來攔下這事兒的人,但是大家都絲毫不動。

最後齊建設受不了了,一向在衆人面前沉默寡言的他,把石老頭拉起來,出言安慰,“你說人活這一輩子,也不是只有找媳婦這一件事,你還有別的愛好呢,別讓一個媳婦困住你!”

說完齊建設還特意拍了拍石老頭的肩膀,将酒杯舉起來,“都在酒裏了!”

齊建設一句話捅了新的馬蜂窩,石老頭哭得聲音更大了。

酒杯摔在地上,石老頭整個人也順勢趴在地上,抱頭痛哭。

“我這人現在就倆愛好,一個就是喝茶,收集我的茶壺,一個就是給自己找個媳婦。”

“我收了大半輩子的茶壺,全都被那幫孫子給砸了,這輩子都不能收茶壺了,我就只有給自己找媳婦這一個愛好了!”

“你們就當是可憐可憐我這個糟老頭子!要不然哪天我老頭子死房子裏,發爛發臭了,都沒人知道!”

石老頭說着似乎是覺得房間狹小,有點不夠他發揮,突然間就跑到了院子裏開始哭。

并且聲音逐漸變大,左右大雜院住着的鄰居都逐漸聽到動靜,跑過來看熱鬧。

衆人看着石老頭哇哇大哭的模樣,有心想要勸上兩句,但又怕被石老頭纏上,被迫給石老頭介紹對象。

關蓓和王霞正在分瓜子吃,看到石老頭的動作,手裏的瓜子都要忘了。

“這一頓飯吃的可真飽啊!”

坐在關蓓身旁的王霞也速度飛快地點頭,甚至站起來探頭探腦,想要站在距離石老頭最近的地方吃瓜看戲。

石老頭在院子裏哭了差不多有十來分鐘,但始終沒人答應他,給他介紹對象的事情,逐漸的自己也沒了聲音。

齊建設适時起身,将一杯溫水塞到石老頭手裏,“渴了吧,喝點水。”

石老頭抓起水杯就喝,喝完也不記得自己可憐的事情了,扭頭回了房間,正常吃吃喝喝起來。

齊建設也心滿意足地坐下,頂着方小草要殺人的目光,又給自己到了滿滿一杯酒,和石老頭開始新一輪的推杯換盞。

今晚齊成瑾也喝了酒,身上散發着淡淡的酒味,兩人沒着急回房間休息,而是趁着天沒有全黑下來的時候,去公園散步。

“以前大院一直都這麽熱鬧嗎?”關蓓忍不住詢問,主要是她這結婚還不到半年呢,先是周老太太和王霞,現在石老頭也來了這麽一出 ,這大院裏也算是熱鬧不斷了。

齊成瑾搖頭,特別實誠地說:“我不知道。”

早前原身在大雜院裏不讨喜,原身也懶得看東家長西家短,能不在家就不在家,對院子裏每個人的情況雖然熟悉,但是又沒那麽熟悉。

不過對于石老頭,他今天知道的消息又多了一點。

石老頭和兒女鬧翻之後,過了沒多久,就覺得自己過日子實在是太無聊了,但是又拉不下面子讓兒女回來。

就假裝別人給兩個孩子打電話,說自己生病了,孤家寡人一個住在醫院裏,可憐兮兮的,想要孩子回來看看,說不定就是最後一面了。

兩個孩子接到電話的時候,特別震驚,請假之後就趕緊去買票。

又擔心自己回去晚了,親爹抗不過去,專門給自己的朋友打電話,想要朋友替自己照顧兩天。

就是這麽一個電話,石老頭就露餡了。

那朋友早上接到電話的時候,剛剛從茶館門口和石老頭擦肩而過,石老頭看起來一點都不像生病的樣子。

石老頭的計謀就這麽穿幫了。

石老頭的孩子為了給他這個爸留點面子,沒把事情說透。

接下來幾個月石老頭經常用這種狼來了的狀态給兩個孩子打電話,說自己病的不能下床了,死之前見兩人一面,把家産給分了。

但石老頭只管打電話,平常裝都不裝的,兩個孩子雖然離得遠,但也能打聽到消息,次數多了,兩個人理都不理石老頭。

這次打電話的人雖然從石老頭自己變成了方小草,但兩個人還是下意識以為是石老頭故技重施。

“這也算是種什麽因得什麽果了。”

關蓓和齊成瑾溜達了一圈,看着天色越來越黑,蚊子也逐漸多起來,兩人趕緊回家洗澡。

等兩人收拾好,前院已經沒有一點燈光了。

關蓓開窗戶的時候,又看了一眼對面的房子。

對面兩間屋子,每間屋子面積都不小,完全可以隔開,變成一裏一外的套套間。

而且周老太太把房子保護得也不錯,關蓓看着還是喜歡的。

但是五百塊,關蓓擔心不值得,而且周老太太和周命,之後還不知道會是什麽情況,萬一之後周老太太回來要房子,估計還得鬧一場。

周命雖然說房子的買賣,她自己能做主,到時候買了房子就能變名字,一點問題都不會有,但是關蓓也不敢相信周命的話。

周命雖然最近看起來風光無限,但誰知道裏子會是什麽樣子呢?

再有一點就是她好不容易攢了這麽多錢,關蓓不想一夜醒來自己突然間少了一半存款。

雖說房子在那裏,買下來之後看得見也摸得着,但是她用不着啊。

而且自己連買個自行車都要尋找合适的機會,一個房子說買就買,不符合他們夫妻倆的人設。

“我們把對面的房子買下來怎麽樣?”齊成瑾抱着關蓓,看關蓓還沒有困意,說起了自己的想法,“我們先買一間,給自己留點存款。”

“你真想買?”關蓓側眸。

“有機會的話,買下來最好。”齊成瑾沒有考慮什麽升值的問題,單純就是為了自己考慮。

上輩子他家在京城的府邸足足是五進的大院子,雖然和父母兄弟生活在一起,但都是自己的跨院,書房寝室一應不缺。

因此來了這裏之後,齊成瑾最不适應的就是住的方面。

生活範圍實在是太小了。

如果可以齊成瑾恨不得将這前後兩進的院子都買下來。

當然光這一個院子還不夠,左右兩邊也全都要買下來才行,這樣地方才夠大,夠寬闊。

如此才能真正做到有隐私可言。

而不是今天晚上夫妻倆吵架,明天一早周圍所有人都能圍上來問兩句為啥吵架。

“這個時候買房子風險太大,而且買周家的房子風險更大。”

齊成瑾聽出關蓓的言下之意,知道關蓓對買房子,并沒有多少意動。

拍了拍關蓓的肩膀,“我們先看看情況。”如果真的要買,肯定不能以自己的名義。

兩人的話題就此打住,關蓓琢磨着等到周日的時候,兩人面對面聊一聊房子的事情。

關蓓知道齊成瑾有買房子的打算後,便時不時觀察東邊的鄰居。

兩個妯娌是最想買房的,所以這兩天家裏吵架的聲音又更大了兩分。

東邊那戶是婆婆吳氏當家,這些年習慣了掌控兒子兒媳婦,聽到兩個兒媳婦鬧着要買房,臉色整天都陰沉沉的,黑的能滴出墨來。

“兩個不下蛋的母雞,好意思伸手向我要錢?這些年吃我的喝我的,現在連我養老的棺材本都要算計?”

“想買房可以啊,自己拿出錢來,要不然想都不要想。”

關蓓出門的時候,正聽到吳老太太說這些話。

關蓓今天出門的時間晚,小跑着出門,剛走到胡同口就差點撞上一個人。

定睛一看是後院的石老頭。

“關蓓上課去啊?我和你一起去吧。”石老頭笑眯眯的,半點看不出之前的頹喪。

“不用不用,您不如在公園溜達溜達,鍛煉身體,再說了您識字,根本不用去上掃盲班啊。”

關蓓沒空和石老頭閑聊天,匆匆說過兩句後,悶頭就跑。

結果沒想到一節課下課,關蓓竟然在學校看到了石老頭。

石老頭正在教學樓外溜達,看到關蓓立刻上去打招呼。

關蓓沒理,悶頭往前走,但絲毫不耽誤石老頭跟着關蓓跑起來,邊跑邊将自己的來意說明。

“我記得你們班之前是不是有個姓孫的學生,和我年紀差不多的那個。”

“我聽說她老伴兒早兩年沒了,不考慮再找一個?”

關蓓知道石老頭說的是誰,就是早前讓她幫忙去顧家村買肉的孫大娘。

孫大娘大兒子是主任,小兒子娶得媳婦厲害,家裏不僅不會成為孫大娘的拖累,反而會讓孫大娘過得很不錯。

确實符合石老頭找“對象”的條件。

關蓓忍不住瞥了石老頭一眼,表情一言難盡。

人家有這樣的條件,自己過多好啊,腦子抽了才會給個老頭當免費保姆。

忽然間關蓓想起來,自己之前晚上回家時遇到石老頭,當時的石老頭明顯是有話對自己說,但是在看到齊成瑾之後,匆匆打了個招呼就錯身走開了。

難不成那個時候,石老頭已經想到通過自己給他介紹對象了?

關蓓越走越快,本來準備回辦公室的,此時直奔女廁所。

“現在都提倡自由戀愛了,您有喜歡的人,可以自己去追。”眼看着石老頭都要跟着自己沖進女廁所了,關蓓不得不停下腳步,匆匆打發石老頭。

“我和孫大娘從課程結束就沒見過,您找我是一點用都沒有。”

“這是女廁所,您再往前就不合适了。”關蓓攔住石老頭,自己走了進去。

關蓓特意在廁所多呆了一會兒,喂了好幾口蚊子,沒想到出去發現石老頭竟然還在不遠處等着。

看到關蓓出來,又露出笑臉。

關蓓表情一變,“石大爺,我剛剛在廁所看到小紅兵了,在我們學校挺出名的,是個小頭頭還脾氣不好。”

“您一直在女廁所這兒守着,我怕等會兒她出來,一個着急,把您抓緊去怎麽辦?”

看着石老頭落荒而逃的背影,關蓓翻了個白眼,繼續回教室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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