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輩子

第19章 一輩子

玻璃房裏花香馥郁。

聞梨依舊坐在最末排, 她今天戴了頂帽檐很寬的漁夫帽,半張臉幾乎都被擋着。

聞梨心不在焉地拿起一支藍星花,枝幹剪咔嚓過去, 剪岔了不說, 忘帶手套汁液還弄到了手上。

藍星花的枝液接觸皮膚會發癢, 聞梨連忙拿紙巾擦了擦。

動作一頓, 她的目光落在右手尾指上。

上面的小劃痕已經全好, 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痕跡,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

-

“你不說我都沒發現, 角落那個真是和靳家聯姻的聞家那位?”

“我婆婆去參加了婚禮,拍回來的照片就是她, 沒錯!”

“你說她怎麽也要來學這些?”

“還能為什麽,聞家小門小戶的, 她不學點這些怎麽哄男人給她聞家撐腰。”

“這麽說她還挺有手段的啊。”

“那當然了,沒手段能拿下那位……”

聞梨面無表情地靠在牆上靜聽。

洗手間還真是講是非的好地方,她不過出來洗個手的功夫, 就又成了別人口中的談資。

回到玻璃房,聞梨明顯感覺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多了許多。

她已經很低調地坐在最後,這些人怎麽還不放過她。

手裏的營養液一松, 沒蓋穩的液體飛濺出去, 有幾滴準确無誤地濺到對面女人的白裙上。

“啊——你幹什麽!”

聞梨淡淡擡眸, “抱歉,手滑了。”

“什麽手滑, 你明明就是——”

“是什麽, ”聞梨語氣森冷地看着她, “不是你說的嗎,我有人撐腰, 那我不得讓你看明白什麽叫有人撐腰。”

一聽這話,此前在洗手間一并說話的另一個女人忐忑着臉過來打圓場,“靳太太,何太太不是有意的,我替她向您道歉。”

“道歉還要人替,她沒長嘴?”

“還有,我叫聞梨。”

何太太的臉上已然青一陣白一陣,可聞梨身後是靳硯南,別說在座諸位,就連她們的老公都不敢得罪。

何太太低下頭,“聞小姐,是我失言了……”

聞梨并不理會她,轉身對着長桌最前端道:“老師,抱歉擾了您的課堂。”說完便提包離開了。

獨自穿過草坪。

聞梨在一處僻靜的走廊木椅上坐下,靜緩了緩情緒。

她其實不喜歡跟人吵架,怼回去的感覺也并沒有那麽爽,一口氣依舊堵在心裏。

“管她們呢,幹得漂亮!”

桑寧在電話裏大呼痛快,“有仇咱就要當場報,看她們以後還敢不敢背後蛐蛐你。”

聞梨心說只要那些人還長嘴,經過這次只怕以後會蛐蛐得更厲害才是,不過大概不敢再舞到她面前就是了。

桑寧說就應該把她們的花也給薅禿了。

聞梨被她逗笑,情緒緩了不少,說那倒不用,那位老師是著名的花藝設計師,有真材實料,審美以及授課水平都挺高的。

電話裏聊了會兒,桑寧和聞梨約好晚上碰頭一起吃晚飯,然後給本周六過生日的宋雲喬挑選禮物。

挂斷電話,聞梨從木椅上起身,拐彎正準備往停車場去,結果迎面險些撞到人。

“抱歉——”

“诶?聞梨!”

看清來人,聞梨也有些驚訝,“潇潇師姐?你怎麽在這?”

殷潇潇卻像是看見什麽大寶貝似的一把摟過她的肩說,“我天!你出現得也太巧了吧!小朋友們剛拜托我說要見你呢!”

“……什麽小朋友?”

聞梨一臉懵,直接被殷潇潇帶進去一家貌似是舞蹈培訓機構的地方。

“小朋友們快看,我把誰帶來了!”殷潇潇走到一間舞蹈練功房門口大喊。

正在練習的十來個小女孩回過頭來,看清後,一個個都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喜聲。

“——是梨子老師!!”

“梨子老師好漂亮呀!比電視上還漂亮!”

“梨子老師!梨子老師!”

所有人一窩蜂跑到門口,一個個像熱情的小太陽似的把聞梨團團包圍。

真愛粉和偶像的見面大概就這麽個意思了吧。

“額……你們好?”

聞梨茫然地回應着這一雙雙撲眨的大星星眼。

聽到她打招呼,小太陽們更加興奮,叽叽喳喳說着話,語句都疊在一塊兒了,亂糟糟的,她反正是一句都沒聽懂。

直到當堂老師叫,小太陽們才依依不舍地走了進去。

聞梨問殷潇潇這是怎麽回事。

“還有梨子老師是誰,是我嗎?”聞梨指了指自己。

“當然是你啦!”

殷潇潇把她帶到外邊的會客區沙發上坐下,說:“你還記得我之前讓你幫我錄制的舞蹈跟學視頻嗎,就是給她們練的。”

殷潇潇說自己前陣子網購太多快遞,想要一次性拿完結果砸腳面痛了好一陣沒法上課。

那群小太陽的一場舞蹈演出在即,機構裏又只有她會教那首舞曲,于是她就想了這麽個辦法。

“那群小孩兒可喜歡看你的視頻了,還說你是漂亮的大明星老師呢。”

聞梨無言笑了笑。

她第一次知道自己除了聞梨,靳太太,還有梨子老師這麽個身份。

她和殷潇潇聊到很晚,直到桑寧的催飯電話來了才起身離開。

-

和桑寧在一家徽菜餐廳解決完晚飯,兩人步行去旁邊的SKP挑選禮物。

宋雲喬喜歡香水,聞梨很快就選到了最适合她的味道。

一身黑色包臀裙的櫃姐微笑服務上前,“除了您剛剛挑選的那款,這款霜厓也是新品,賣得很火的,您要不要聞聞看呢?”

聞梨接過來聞了聞,前調是她喜歡的白松香,後調像沁冷的雪水。

和名字很相稱,山厓之巅的厚重積霜,孤高峻潔,非凡俗物。

靳硯南的生日也快到了。

是立冬那天,很冷。

聞梨把這瓶霜厓放了回去,不打算一塊兒帶。

買什麽買,今年他生日休想收到她的禮物了!

-

周六晚,雙休日的京都比工作日更熱鬧,名副其實的不夜城。

包廂專侍服務生推着酒水車進來,很快五顏六色的酒擺滿整張臺面。

“來來來,讓我們祝喬喬大寶貝生日快樂,今晚不醉不歸!!”桑寧和聞梨一手扯開一個禮花,砰的一聲,亮片飄落滿包廂。

一群女孩鼓掌歡呼,有的推蛋糕進來,有的倒酒,有的已經傾情演繹唱起生日祝福歌,一人一個香吻抱着宋雲喬親,親手送上禮物,熱鬧得不得了。

桑寧那天挑了一晚上禮物無果,她是糾結症晚期患者,最後亮相的禮物是人-民幣卷圈堆疊起來的一個蛋糕。

“不愧是我們京城一姐,這禮物一出手就是闊氣!”

這話惹得桑寧笑罵,“什麽綽號土死啦!”

氣氛鬧到正中,一名身着黑色西裝的年輕男人推門進來,彎腰在宋雲喬面前說:

“三小姐,大少爺今晚恰好也在唐會,就在您這邊左數過去第三個包廂,他請您過去一趟。”

“他從海市回來了?”宋雲喬剛喝完一杯馬天尼,微醺拂面,亮晶晶的雙眸難抑驚喜,倏地站起來卻又一頓,“他……那邊幾個人?”

“局已經散了,他特地留下等您。”

“……好。”宋雲喬轉身跟聞梨和桑寧說了聲。

聞梨揮揮手,“快去快去,你大哥最疼你,肯定給你備了一份超大的生日禮物!”

“嗯。”宋雲喬眼裏有着期待。

宋雲喬一去快二十分鐘,回來時桑寧已經喝得有些高了,她一直都是人菜瘾大,酒量不好還喜歡喝猛的。

“喬喬你回來啦!”

見包廂門打開,桑寧撲上去抱住宋雲喬。

兩人往沙發坐下,聞梨也靠過來。

她同樣喝了不少,雖然比桑寧清醒點,但也真的只有一點。

悠悠盯着宋雲喬看了半晌,聞梨用手指指着她說,“喬喬你嘴唇怎麽腫啦?”

賴于包廂暗調的光,宋雲喬一張緋色的臉看不出絲毫,唯有那雙眼裏極快閃過慌亂,“沒,沒什麽,不小心磕了下。”

“噢……我還以為你也被別人咬了呢。”想起什麽,聞梨扯平唇角,“那個混蛋……他就最喜歡咬人,他是狗嘛他!”

宋雲喬笑笑,不說名字她也知道聞梨罵的是誰。

罵着罵着聞梨忽然打了個酒嗝,半醉半醒間沉默下來,眉間蘊起委屈和低落,整個人往下打滑。

桑寧也跟渾身沒骨頭似的,宋雲喬簡直化身奶媽,一手摟一個提回沙發上。

整包廂七八個女孩,就她們倆喝得最多,不過其餘的也都不太清醒,好幾個抱着麥亂唱一通,嘴裏不停喊着喬喬我愛你。

宋雲喬亂中不忘回:“愛愛愛我也。”

-

靳硯南是昨天從深市飛回來的,臨時出了趟短差,到家已經很晚。

推開門,家裏只有貓味沒人味,聞梨不在。

捏着趕飛機的疲憊眉心,靳硯南在沙發上等到深夜,囧囧也異常聽話,團縮在他身邊一塊兒等。

過了淩晨。

一人一貓要等的人還不見蹤影。

靳硯南坐不住了,一個電話讓人去查,回複說聞梨的藍賓利停在桑家。

行。

可今晚人不回來又是什麽由頭。

他打過去的電話也是一次沒接過。

靳硯南沉着臉打給傅景深,“你女人今晚在哪?”

“正要找你呢,宋家那姑娘今兒生日,幾個人組了局在唐會喝酒,喝多了還撞翻人家一面酒櫃,啧,真能鬧騰。”

傅景深那邊響起汽車引擎聲,“唐會經理剛給我打電話,說人還在那把酒當水喝呢,我正要過去,你來不來?”

“馬上到。”

挂斷,靳硯南冷着臉抄起車鑰匙下樓。

車子駛出錦上庭地庫,疾馳的黑色卡宴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

油門始終壓在超速的臨界點抵達唐會門口,推門下車,靳硯南把鑰匙遞給泊車生。

“靳少,傅少剛到,我來給您帶路。”唐會經理站在大門口恭候多時。

唐會頂層最大那間包廂,才剛走近,就已經聽見裏面群魔亂舞般的歌聲。

“……”

別看一個個白天是溫柔得體的富家千金,一喝高了那叫一個解放天性,攻擊力可不容小觑,比如傅景深臉上新鮮熱乎挨的那一拳。

傅三少出了名的愛惜臉面,被驟然暴頂一拳也不過微惱兩秒笑罵了聲,接着直接把始作俑者扛抱起來往外帶。

走到門口他不忘提醒一句,“她們喝瘋了,你多保重。”

靳硯南高大的身軀站定在包廂裏,幽暗的眸光自進來就只落在沙發角落縮成一團安安靜靜的那道身影上。

他異常平靜,“我寧願她打我。”

好過家不回電話不接。

傅景深:?

“兄弟你這愛好挺小衆。”

桑寧已經開始使用揪頭發攻擊,傅景深嘶了聲忍痛,抱着人趕緊回家教訓去了。

“給我杯溫水。”靳硯南朝後道。

經理連忙應是,親自去倒過來遞給他。

察覺嘴唇微微一涼,聞梨動了動眼皮,睜開醉意的雙眸。

“這什麽?”

“溫水。”

“不要,我要喝酒。”

“都喝多少了,不難受?”

靳硯南把水杯遞到她嘴邊,“乖,張嘴喝兩口。”

聞梨靜了兩秒,溫吞地張開唇。

喝了幾口,她掀起眼簾看着他,而後,久違地喊了一句,“硯南哥哥?”

“是我。”靳硯南也看着她。

周遭安靜下來。

聞梨定了幾秒,自言自語搖頭,語氣異常低落,“你不是,不是了……”

一團糨糊的腦子似乎清醒了一點。

她閉緊嘴巴,把水杯推開,不喝了。

靳硯南再喂過去,聞梨直接把頭扭開。

“還氣呢。”他扯唇輕笑,只好把水杯放下,而後握過她手貼到自己臉上。

“随你怎麽樣,只要你能出氣。”

“……我不要。”聞梨縮回手,這會兒醉意上頭,視力有些模糊,看見他那雙比酒還令人沉醉的眼眸更是下意識想躲避。

腦袋剛扭開就被他輕擡轉了回來。

“就這麽不想見到我?”他問她,語氣裏的暗寞不言而喻。

聞梨搖搖頭,不可名狀的眼眶一酸,她吸了吸鼻子,“你欺負我……我不要再看見你了……”

她擡起了手,不是去推他也不是要打他。

而是把自己的眼睛給蓋住。

這樣就看不見他了。

靳硯南失笑,小醉鬼。

他把她的手拉下來,緊密包裹在掌心,無名指上戴鑽戒的地方已經空了。

他目光幽暗摩挲幾下,一聲低嘆出聲,“不是你自己答應的嗎,會陪我一輩子的。”

當年霍歆去世萬事紛亂,等衆人回過神才發現小少爺不見了蹤影。

以為他只是難過母親的離開,所以獨自待在房間裏,等衆人二度回神才驚愕發現,靳硯南實際上已經失蹤兩天兩夜。

為免引起動亂,霍靳兩家達成短暫和解,兩股勢力開始秘密尋找,甚至聘請了專門的談判專家在等待勒索電話。

直到第三天,還是毫無消息。

那陣子恰逢臺風過境肆虐,疾風驟雨的惡劣天氣,滿大街沒多少人願意出門。

誰也沒想到第一個找到靳硯南的人會是聞梨。

聞梨是瞞着爸媽偷偷出門的,她被雨澆得渾身濕透,兒童傘早在路上被吹飛。

找到人,小聞梨腳步一頓,自己先哭了起來,而後跌跌撞撞,淚眼汪汪地撲進了靳硯南的懷裏。

她緊緊揪着他的領口,把眼淚蹭他身上,抽噎着說,硯南哥哥,你不要躲起來偷偷難過,你還有我,我會陪着你的。

靳硯南當時三天三夜滴水不進,雙眸晦暗無神地看着她,嗓音沙啞,“陪多久?”媽媽也說會陪着他,不還是失言了。

“多久都可以的!”

“那就一輩子吧。”

她說,“好,一輩子就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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