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第 20 章
第20章 第 20 章
用過早膳,季绾随君晟回到後院新房,問起一箱箱賀禮該如何安置。
君晟讓陌寒取來紅泥小爐和釜,以泉水慢條斯理地煮起茶,“你挑幾樣喜歡的,再讓其他人挑選些,剩下的捐給農戶。”
今年盛夏京師一帶炎熱幹旱,直至夏末秋初才降了幾場雨,解決不了秋收的燃眉之急。
季绾沒有異議,她喜歡腳踏實地,吃不消突然的大富大貴。
可她這樣想,不代表沈家人沒有異議,奈何無人敢當面頂撞君晟,只能背地裏嘀咕幾句。
老兩口也“肉”疼,可看着長子和次子防賊似的輪流看守賀禮,也覺得突然的富貴會讓家中不太平。與其整日提心吊膽怕遭賊,不如吃相好看些,博個好名聲。
但挑選賀禮時,一家子半點兒沒手軟,挑出的都是看起來極為昂貴的古玩器皿。
處在婚期,君晟不再前往宮城與官署,與季绾在新房即便什麽也不做,也能安靜相處一整日。兩人各顧各的,偶爾聊上幾句。
季绾不由生出疑惑,在朝堂上叱咤風雲的人,竟也喜歡清湯寡水的平淡日子?
婚後第二日,蔡恬霜領來個十七、八歲的女子,瘦瘦高高,功夫極好,喚作馨芝,家裏以前是開武館的。
季绾與馨芝講了些規矩,定下月銀,便讓蔡恬霜帶她去熟悉環境了。
後院內,陌寒不僅承包了砍柴的累活,還幫老兩口架瓜秧、種花生,忙得大汗淋漓,算是殺雞用了宰牛刀。
馨芝跟着蔡恬霜幫陌寒打下手,在後院有說有笑,沒去前院打擾沈家人原本的生活,可縱使這般,還是讓楊荷雯看得眼紅,止不住地冒酸泡。
好像後院自成一小方天地,與他們沈家無關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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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烏雲壓頂,有太師府的仆人急匆匆登門求見。
太師府老夫人思念孫兒過度,卧床不起。
君晟二話沒說,大步流星跨出沈家大門。
季绾踟躇片刻,追了出去,她步子不及君晟,小跑在後頭,朱釵晃動,裙擺搖曳。
注意到斜後方的人,君晟稍稍放慢步子,扶她登上馬車,朝太師府駛去。
季绾規矩坐在長椅上,觀察着對面男子的面容,看出了沉重之色。
徐老夫人健朗矍铄,忽然卧床很可能是急症,怠慢不得。
高門大戶必有侍醫,也不知自己的醫術能否派上用場,但季绾還是備了藥箱,以做不時之需。
喬氏被楊荷雯攙扶着追到大門口,看着遠去的馬車,想起自己上次癫痫發作,沈栩沒來探望的事,心中對沈栩多了一份埋怨,可到底是自己養大的孩子,不忍痛斥。
“不比阿晟,阿栩在太師府恐是身不由己。”
楊荷雯深知婆母最疼的是沈栩,忍不住撇撇嘴,“白眼狼一個,虧您還總惦記他。”
喬氏瞪了長媳一眼,不喜歡別人嚼沈栩的是非。
**
太師府。
黃昏沉沉,沈栩從夢中醒來,入目是華麗的承塵,他呆呆躺在床上,回想夢中的熏風解意,嬿婉在側,好生暢快。
身在富貴中,怎會一次次夢到過去?
缺什麽渴望什麽嗎?
按了按發脹的額頭,他坐起身,已不知自己買醉了幾次。
會試在來年二月,不急于備考,近來除了與太子往來進而結識人脈,再無其他事可做。
空閑下來,容易胡思亂想。
琉璃苑的大丫鬟繁蕊聽見動靜,端着盛水的銀盆走進來,一步一扭胯,香帕系在腰間,随步子輕晃,似能晃進人的心裏去。
“公子醒了,洗把臉吧。”
沈栩接過擰幹的濕帕,擦了擦臉,“幾時了?”
今晚還要赴喻小國舅的約,酒水應酬必不可少,屬實有些厭倦,可整日買醉一是為了麻痹自己不去想季绾,二是為了練就酒量不至于被人灌醉而失态。
“酉時過半了。”繁蕊接過帕子,忽又彎腰伸手,大着膽子替沈栩擦拭下颚,“大夫人讓後廚熬了參湯和桃膠牛乳,公子可要食用?”
沈栩避開她的觸碰,俊臉倦倦的沒有興味,“繁蕊,你越矩了。”
繁蕊直起腰,沒好氣兒地端盆離開,不懂一個看似溫和好接近的主子為何古板不肯近女色。連大夫人的“好意”都婉拒了,打退了二進院送來的通房丫鬟。
為誰守身如玉呢?
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什麽,她轉過身笑盈盈道:“對了,公子,府裏來了位稀客。”
太師府時常賓客盈門,沈栩沒在意,卻在繁蕊報出對方名諱時,滞住了目光。
**
季绾第一次走進太師府,是随君晟步入的廣亮大門。
偌大的府邸飛檐翹角,釘頭磷磷,奢華莊嚴,不落纖塵。潺潺流水伴着籠中鳥啼,秋日展春意。
府中仆人接連注目,或驚訝或驚喜,卻都不約而同躬身請安,喚的是“長公子”。
君晟一手纏着藥箱的帶子,輕車熟路走在抄手游廊中,徑自向老夫人的蕙蘭苑走去,步子大的超過了引路的侍從,還在季绾落後時,忽然握住她的腕子,将她帶到自己身側。
兩人均是一襲大紅錦衣,随風揚起,衣衫相擦,飄飛秀逸。
可當君晟步入蕙蘭苑的月門,所見所感安逸有序,登時放慢了步子,緊繃的下颌漸漸放松,卻沒有松開季绾的腕子,隔着衣袖帶她走進正房。
沉香缥缈的客堂內,太師壁上一幅飛鷹捕獸的挂畫磅礴雄渾。
季绾被男人拉着走進隔扇半開的東卧。
徐老夫人正側躺在羅漢床上,手裏把玩着魯班鎖,身上的灰綠素緞襖衣上繡着幾朵綠萼。
見到來人,老者沒有半分心虛,帶着鼻音哼了一聲。
一只貍奴跳下羅漢床,喵喵喵地蹭着君晟的錦靴。
君晟搖搖頭,拉着季绾走到老人面前,“大費周章就是為了見孫媳婦一面?”
徐老夫人将魯班鎖塞進他手裏,“我要六合榫。”
随後拉過季绾,仔細打量起來,經過婚夜滋潤的新婦,怎麽眉眼還是透着清澈稚氣,不露妩媚?
被盯着有些不自在,季绾別開臉,“老夫人可容晚輩把脈?”
觀老夫人的氣色,沒有異常,可年紀擺在那,處于醫者的謹慎,季绾想要試下她的脈搏。
徐老夫人大大方方伸出手,感受到女子冰涼的指尖落在自己溫熱的腕部。
少頃,季绾收回手,朝坐在茶水桌前的君晟點點頭。
視線流轉在小夫妻之間,看他們心照不宣的樣子,徐老夫人又是一哼,提醒君晟快點完成六合榫。
素日威嚴的老太太,也只有在長孫面前才會流露幼稚的一面。
君晟失笑,靈活變幻魯班鎖的結構,很快變換出六合榫的形态,攤開手掌呈給一臉傲然的老者。
很像在哄老小孩。
徐老夫人沒接,忽從衣袖裏取出一只粉紫圓條翡翠镯,快速套在季绾的腕子上。
紫粉晶瑩的色澤很襯膚色,顯得肌膚細膩粉潤。
季绾想要褪下,被老夫人按住手掌,“丫頭,該對老身改口了。”
無論是否有血緣,長孫是她帶大的,愛屋及烏,怎會不疼惜孫媳呢。
嚴肅的人也有弱點和柔情,老者按着季绾的手,露出千帆過盡後仍保留在通透裏的倔強。
執拗于親情的倔強。
季绾沒有等來君晟的“解圍”,被祖孫二人夾擊在中間,進退不得。她卸去小臂的力道,沒底氣地喚了聲:“祖母。”
“欸!孫媳婦!”
徐老夫人朗聲應答,露出得逞的驕傲。
清霁晚霞透窗,檐下黃鹂發出遏雲的啼叫,更顯小院靜幽。
酉時末段,見孫兒起身告辭,徐老夫人炯炯的眸光變得複雜,“不帶着绾兒去見見你娘和豫哥兒?”
君太師以欽差的身份奉旨出行,還未回京,府中坐鎮的人只剩下主母譚氏。
君晟拎起藥箱,望了一眼敞開的門扇,屋外有仆人在探頭探腦。
依他對母親的了解,主動去見,是見不到面的。
即便沒有發生換子的事,豫哥兒也是他永遠的痛和無奈,繼而轉變成他與母親之間越不過的鴻溝。
從蕙蘭苑離開,兩人穿過抄手游廊來到二進院。
二進院的正房門扇緊閉,似在以這種方式拒絕來客。
一衆仆人早被府中管家支開,恐他們暗中嘀咕。
華麗的府邸大院,只剩廊下兩位客人。
季绾聽徐老夫人講過譚氏與君晟母子關系出現裂痕的緣由,她主動伸出手握住君晟的小臂,柔聲安慰道:“來日方長。”
發生的事無力改變,可來日方長。
君晟稍稍側身,想說自己沒事,卻在無意掃到一抹隐在遠處廊角的身影時,微揚眉宇。
“念念,他在那邊。”
季绾反應了會兒才反應過來“念念”是自己新得的小字,是他們私下裏的稱呼,旋即又反應過來那個“他”是誰。
美目泛起水質漣漪,并非沈栩給她帶來的內心波動,而是深感造化弄人,與沈栩相識六年多,在初夏時他們還在暢想婚後的生活,短短一個盛夏過去,她成了另一人的妻子。
盛夏逢幹旱,她精心經營的六年姻緣亦是河涸海幹,回首一片荒蕪。
“念念。”
君晟的聲音喚回了季绾的意識,她在君晟慢慢附身時,下意識向後退去。
腰肢卻被一只大手攬住,身體不得動彈。
君晟将她攬入懷中,虛虛地圈住她的細腰,附耳道:“讓他死心,嗯?”
“什麽?”季绾沒懂他的暗示,身體微僵在那懷抱裏。
當左耳垂傳來溫熱的觸感,季绾縮起肩頭,雙手驀地撐住君晟的胸膛,“你......”
“念念,讓他死心。”
君晟扣住她的雙腕,不準她退開,呼氣拂過她整個左耳。
四肢百體都在輕顫,季绾險些站立不穩,撐在他胸膛的手改為攥住衣襟。
離得太近了,近到衣衫緊貼,呼氣相連,初秋的涼爽與身體的燥熱相彙,沁出薄薄細汗。
君晟在一陣暖香中擡眸,掠過女子耳邊碎發,看向廊角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