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诶呀媽呀,不好了不好了,溫言上吊了!”
“陳大夫,快瞧瞧,還有的救沒。”
“二叔,二叔,你快醒醒啊。”
“啧,要說溫言也是可憐,原本和容公子一對鴛鴦眷侶,豈料容公子高中狀元,轉頭就把溫言抛棄了。”
“嗐,可別瞎說,溫言和容公子一沒下定,二沒三媒六聘,做不得數。”有人捅了捅剛說話那人,示意他有容府的人看着呢。
“別亂說話,敗壞了容公子的名聲,有咱們好看的。”
溫言半夢半醒間,只覺得耳朵炸開了鍋了,影影綽綽的看見了好些個人,脖子像是被人勒着似的,難受極了,咳了兩聲,又暈了過去。
在炕上躺了三天,溫言終于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穿了。
穿到了大楚國随州府豐裕縣秀山村,一個和他同名同姓的人身上。
最叫他受不了的是,原主居然是個斷袖!還是個被情哥哥抛棄而尋死覓活的可憐蟲!
揉了揉眉心,看看這個勉強可以稱的上是房間的地方,嘆了口氣。
一窮二白,家徒四壁啊!
“二叔,粥好了,快起來喝吧。”
三天了,天天喝菜粥,半點兒油星都沒有,他腸子都快綠了。
長籲短嘆的坐起身,溫言捏着鼻子把那碗稀了吧唧的粥一口悶了。裏頭混着點兒糙米,喝下去都拉嗓子。
溫言在現代可是妥妥的富三代,從小到大錦衣玉食的,哪裏吃過這樣的苦。心中不免哀嘆,也不知他是造了什麽孽,穿到了這麽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二叔,還喝麽?”
溫軟的聲音拉回了溫言的思緒,他偏頭看了眼炕沿兒邊上站着的一排蘿蔔頭,太陽穴突突直跳。
老大老二是雙胞胎兄弟,今年八歲,後面拖着個不到四歲的老三。這仨崽子都是他大哥溫淞家的。
溫淞三年前被征了兵,在軍隊裏混的不錯,靠着溫淞的軍饷,溫家人在秀山村過的也算富足。
豈料天有不測風雲,一年前從前線傳回消息,溫淞戰死了。大嫂聽聞此事,身體每況愈下,終是熬不住,沒過兩日就撒手人寰了,只留下溫言和一溜蘿蔔頭。
簡直晴天霹靂!
溫言身子骨弱,也不甚理家事,大嫂沒了,溫言兩眼一抹黑,變賣了些家當,尋了村裏的族老,好歹也給大嫂的後事辦了。
叔侄幾個全靠變賣家當度日,渾渾噩噩的也過了一年。眼看就要彈盡糧絕了,從京裏來了封情哥哥的絕情信,這下溫言可撐不住了,硬是在屋頭扯了根繩要上吊,幸好仨崽子眼尖,及時喊人救了原主下來,掙紮間,小板凳塌了,原主一跟頭摔死了……
瞧瞧眼前蘿蔔頭穿着粗麻布衣裳,眼巴巴的看着碗裏殘留的菜渣。自己卻穿着棉布衣裳,二大爺似的躺在炕上,不禁老臉一紅。
活動活動筋骨,溫言下炕穿上鞋,尋思去屋外頭瞅瞅。誰知這一下地,只覺頭重腳輕的,兩眼直冒星星,險些沒栽過去。
“哎呦二叔,您可慢着點兒,您要是再摔了,咱家可沒有餘錢看病了。”溫朗溫玉兩兄弟一左一右攙着溫言。
溫言哼唧了兩聲,靠着溫朗,才算勉強站直了身子。
“家裏還有多少米了?”
溫朗撓撓頭,小聲嘀咕道:“沒,沒米了。”
溫言不信邪,慢吞吞挪到竈房看了眼,好吧,這竈房比他臉都幹淨。
“家裏還有啥能賣的沒有?”
溫朗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溫言,吞吞吐吐道:“能賣的都賣了,就,就剩二叔那些書本了。”
溫淞是個武夫,一心想把溫言培養成讀書人,還單獨給他蓋了間書房,可謂是寵慣的不行。
奈何溫言不争氣,考了這麽多年,還是個童生。
那些書本溫言非常寶貝,不為別的,就因那書本一大半都是情哥哥送的。故而溫朗說話忐忐忑忑,生怕觸了他二叔的傷心事兒。
溫言卻沒注意那些個,尋思都沒米下鍋了,留着那些破爛書本有啥用。
“溫朗,你拿着這些宣紙書本去村裏寧先生那,差不離兒的,賣了吧。”
溫言按着原主的印象,大概估麽着,這些書本攏共能賣得一兩半銀子。再換些糧食,也能活半個月呢。
至于半個月以後……再說吧。
溫朗溫玉張大嘴巴,不敢相信他二叔居然要賣書!
“二,二叔,你,你真的要賣?那可是容公子……”
“容什麽容,二叔說賣咱就賣。”溫玉話還沒說完,就被溫朗打了岔。
溫朗扯了扯溫玉的袖子,眼神一瞥,忙的上前捧起一摞書本,飛也似的奔了出去,生怕他二叔後悔。
他早就打這書本的主意了,要是二叔今兒再下不了炕,他也是打算賣的。
溫玉卻是暗暗可惜,這些書本,他也垂涎好久了,奈何二叔不給他看。
溫言這幾日根本就沒吃過一頓飽飯,眼下沒了溫朗的支撐,更是晃悠着身子,要倒不倒的。
溫淩見狀,趕忙拖了一根扁擔過來。
溫言尴尬的咳了咳,接過扁擔,像模像樣的摸了摸溫淩的頭。“三崽兒真乖。”
溫淩艱難的扯了扯嘴角,也不理溫言,自顧往院子裏玩兒泥巴去了。
溫言覺得無趣,拄着扁擔往院門口走,靠着院牆呆呆的望天兒。尋思着,若是以往,這時候他應該剛吃了午飯,躺在沙發裏打游戲呢。
嗯,中午吃的必定是小龍蝦,麻麻辣辣,鮮香味美的。溫言咂麽咂麽嘴,越砸麽越不是滋味。
“哎呦,這不是溫言麽,病好了?”同村的順子陰陽怪氣兒的喊了一聲。
溫言不理他。
“嘁,說出去也不嫌丢人,十七八的大小夥子了,一點兒事兒都經不住,容公子都不要你了,還為了人家尋死覓活的。可憐了溫家幾個小的,跟着這麽個不長進的叔叔。”
又特麽是容公子,溫言已經游走在暴走邊緣了,奈何他餓的沒力氣。
“家裏不夠忙的是吧,跑這來說些風言風語的。”劉嬸子提着籃子從東邊過來,罵了兩句。
順子平日就怕劉嬸子,瞧她過來了,縮了縮腦袋,扛着鋤頭就走了,臨了還朝溫言啐了一口。
“溫言,甭搭理他們。”
溫言費力的歪了歪頭,朝劉嬸子笑笑,有氣無力道:“謝謝劉家嬸子。”
“嗨,甭客氣,有事兒就找劉嬸子說道去。”
溫言撇了撇嘴,這劉嬸子也就嘴上客套,真要有事兒求到她了,她能有一百八十個理由不重樣的搪塞你,還順帶在你身上摸幾把。
“老色婆子。”
溫言生的面皮白淨,皮膚細嫩,唇紅齒白,比這村裏的姑娘都漂亮。再加上原主嘴兒甜,村裏甭管大姑娘小媳婦兒還是大老爺們兒們,倒也樂得搭擱他。
倒是那順子牽頭的幾個小年輕,總是看他不順眼,沒辦法,誰叫他長的漂亮,又得容公子喜歡呢。
不過這都無所謂了,他現在只想吃麻辣小龍蝦。
大老遠就瞧見溫朗溫玉賣了書本回來,溫言仿佛看到了兩個移動的銀錠子,散發着閃閃光芒。
“賣多少錢?”
“寧先生給了一兩又三百文錢。”
倒也不虧。
“溫朗,你去馮三叔家借牛車來,咱去縣裏買些口糧回來。”
“咱?”溫玉忐忑的看了眼溫言。“二叔也去?”
溫言沒注意溫玉探究的目光,興奮道:“當然去,去買糧。”
“只是去買糧,不幹別的?”
溫言奇怪道:“別的還有啥?”
“沒事兒,沒事兒。”溫玉朝溫朗呲呲兩聲,眼神還瞥了瞥溫言,口型示意溫朗:容家!
溫朗會意,溫玉是怕他二叔去縣裏找容家鬧事,遂幽幽道:“二叔你有力氣了?”
溫言老臉一紅。“好歹叔是大人,總比你們小崽子強。”
溫朗溫玉瞥了眼溫言白斬雞一樣的小身板。
溫言:“……”
溫朗溫玉一合計,買這麽多東西,單去一個人定是不行。若是留他二叔在家,再想不開找根繩上吊可咋整。溫淩還小,根本看不住二叔的。
索性心一橫,就帶上二叔吧。
随州府地處大楚西北端,因着前幾年與北越戰事不歇,多多少少也波及了些許,不過比起北邊,豐裕縣也算相對富裕了。
初到縣裏,溫言看什麽都覺稀奇。溫玉帶着溫淩,溫朗則死死的盯着溫言,生怕他去容家鬧。
正逛着呢,瞧見前頭圍了一群人,似是在看榜,溫言好信兒,也擠了進去。
溫朗則一臉茫然。“二叔,上頭寫的什麽啊?”
“沒什麽,就是新皇登基的告示。”
“哦。”溫朗不以為意。
豐裕縣天高皇帝遠,這告示傳到這裏,怎麽也得個把月的,新皇估麽着半年前就登基了。仍舊沿用楚國國號,只将年號改為康元。不過,這跟他們也沒什麽關系,只要上頭不加賦稅,誰愛當皇帝誰就當呗。
而溫言卻是知道,新皇原是大楚國的丞相,權傾朝野,卻突然在半年前發動政變,把皇帝拉下馬,自個當皇帝去了。
至于個中緣由,坊間也是衆說紛纭。
最廣為流傳的說法,則是信王謀反為先皇賜死,丞相為信王報仇,這才篡了位。也因此,丞相雖當了皇帝,仍舊為世人诟病。
若是溫言穿越成了什麽王侯将相的,沒準兒還對這些感興趣,不過眼前,他就一鄉下窮鬼,什麽篡權不篡權的,愛誰誰。
縣裏有些狗腿子,瞧見溫言進城了,忙去容府報告容二老爺。
容家在豐裕縣也是大戶,容家大老爺在半年前的政變中非常幸運的站對了派系,跟着丞相混。丞相當了皇帝,容家大老爺也跟着水漲船高,獲封榮國公。
在豐裕縣的是容家二老爺,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容家風頭正盛,可沒人敢觸黴頭。
而跟原主有一腿的正是容二老爺家的嫡公子容琪。
容琪才高八鬥,學識淵博。去年中了舉,過了年便往京城參加春闱去了。臨走時,許諾原主,待他高中,必回來娶他。
新皇登基,剪除不少前朝黨羽,如今朝廷也是用人之際。又有容大老爺從中斡旋,容琪倒也頗受重用。京裏事務纏身,眼下卻是回不來了。原主日日翹首以盼,沒想到,盼了封絕情信。
“個大渣男,陳世美,呸!”
溫言路過容府,眼皮兒都沒擡,他可沒那閑工夫理會這些閑人。
“溫朗,前頭有賣肉包子的,咱買幾個,解解饞呗。”溫言一臉讨好的看着溫朗。
溫朗:“……肉包子好貴。”
溫玉扯了扯溫朗的衣袖。“二叔轉性了。”
溫朗眯縫着眼看着溫言。“有待觀察。”
溫淩抱着溫朗的大腿:“哥哥,包包。”
溫朗瞧着弟弟弱小可憐,一狠心一跺腳。“買!”
容府的家丁看着溫家幾人打從府門口飄過,還一臉的詫異。
居然沒鬧事!
容二老爺也松了口氣。那溫言可是個沾包賴,聽說前兩日在秀山村要死要活的,生怕事情鬧大。
如今瞧溫言倒是老實,不過容二老爺還是不放心,繼續叫人盯着溫家。
再說溫家叔侄幾人,懷揣一兩多銀子的巨款,買了些中等大米花去三百文,買了些雜糧面花了二百文,想着好幾日沒沾葷腥了,溫言用盡渾身解數,纏磨着溫朗割了塊肉,又撿了幾根大骨棒。
幾人滿載而歸。
喝了三天粥,溫言肚子裏都是水貨,便在中途停了車,往一旁林子去小解。
溫朗則眼觀八路,耳聽八方的盯着車上的東西,生怕被人偷了去。
溫玉抱着溫淩,一口包子一口水的喂着。眼睛也時不時的瞥一眼車上的米面,露出老母親般滿足的笑容。
忽地從林子裏傳來一聲異常慘烈的呼救聲,驚飛了周圍歇腳的鳥雀。
“溫朗,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