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白宥

白宥

白雪皚皚的山林，一個瘦小的中年男子懷裏抱着一個白胖胖的小孩，深一腳淺一腳的朝山林深處跑去。

男子面白無須，臉色極度蒼白，不知道跑了多久，臉上的汗珠在陰冷地寒風裏不停地往外冒。他懷裏的孩子還不到一周歲，長得俊俏可人，趴在他懷裏不哭也不鬧，只是緊緊地摟着他的脖子，懵懂的大眼睛越過男子的肩膀往後看，裏面閃着一絲恐慌與害怕，水汽在眼裏聚集，卻始終沒有就出來。

男子邊跑邊用斷斷續續地聲音說着話，“小主子……下輩子您一定……一定要托生在一個普通人家，宮裏……宮裏不是好去處。奴才救不了主子……”男子聲音哽咽起來，一手托着小孩一手抹了把眼淚，繼續往前跑，“奴才恐怕也……也救不了小主子了。奴才對不起主子啊！”

山林裏灌木叢多，即使是冬季也依然橫着帶刺的軀幹，攔着一大一小的腳步。

遠處傳來喧鬧的聲音，似乎有一大隊人馬朝這邊圍過來，“這裏有腳印！”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喧鬧聲更加大了。

這片山林連綿山裏，非常大，高低起伏的山峰與山谷，在白雪的印襯下看起來仙霧缭繞，壯觀非常。

而此時的男子卻如墜地獄，渾身冰涼。他抱着小娃娃忽然掉轉頭朝山谷跑去，沒跑多遠就聽到喧嚣聲越來越近。

男子臉色刷白，噗通一聲跪到地上，他把小娃娃小心翼翼地放到旁邊，然後對着空地磕了個響頭，“主子，當年您的救命之恩，奴才這輩子都不會忘！奴才沒本事，不能再繼續保護小皇子了，您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小皇子長命百歲！下輩子下下輩子，希望奴才還能遇見您！還能當您的奴才！只是希望下輩子您再也不要嫁入深宮了！”

旁邊的小娃娃坐在雪地上，咿咿呀呀地伸手要那男子抱。

“小皇子，您長命百歲！一定會遇到上山砍材的農夫收留您的！”男子似乎篤定一定會像他說的那般，眼神也變的堅毅起來。他快速地脫掉小男孩身上明晃晃地黃色外袍，從随身攜帶的包裹裏掏出一件粗布棉襖套在他身上，然後把他抱到一個灌木叢後面，包裹裏的東西也都一股腦的倒在他旁邊，整個過程邊做邊小聲說道，“皇子，您在這裏等奴才，奴才給您去拿糖豆，好不好？”

小娃娃窩在灌木叢後面，咧開嘴，“甜。”他才十一個月多點，只會說些單個的詞語。

男子眼淚嘩嘩地往下流，把旁邊的一些幹草樹枝，快速地堆在小娃娃地旁邊，以求能給小娃娃抵擋一些寒風。

“皇子乖，不哭也不要說話。奴才馬上回來！”男子擦擦眼淚，聽到喧鬧聲越來越近，連忙背起空包裹，又随便塞了些枯草和泥雪在小娃娃那件明黃色的外套裏，朝小娃娃磕了個頭。

“皇子，奴才去拿糖豆，您千萬別哭，也別鬧，不然奴才就不給您吃了！”說完，頭也不回，抱着那個塞了枯草的小外袍，快速地朝來的方向跑了過去。

小娃娃愣愣地坐在雪窩裏，身上厚厚的衣服把他包裹成了一個球，看起來像個糯米團子。

“甜～”他咂吧一下嘴，果真坐在雪窩裏不哭也不鬧。

遠處傳來聲響。“在這裏！追！”聲響朝着另一邊山頂的方向，越來越遠。

白宥正在洞府裏睡覺。

他是一個修煉了千年的大妖，靈力法術仙緣都早已修滿，明明五百年前就可以飛升，卻怎麽也上不了天。

上不了天就代表他成不了仙。

他修煉了一千年，就為了飛升成仙，現在時機成熟卻怎麽也飛升不了，讓他感到格外的焦躁。

白虎作為凡間的四大神獸之一，在修煉方面有着得天獨厚的優勢，甚至比一些上古神獸的血脈後代修煉的都要快。

別的白虎兩百年飛升，慢一點也頂多五百年，可他白宥卻足足花了一千年，還不能飛升！

這簡直是神獸界最大的恥辱！

白宥煩躁異常！

他嘗試過各種方法去飛升，突破修為直至無法突破，廣結善緣，甚至一時興起，救了幾個被凡人和魔修折磨的小妖修。

然而，并沒有什麽用。

妖修不像人間的佛修道修講究積善緣攢功德，大多數妖修都比較随心所欲，只要不枉造殺孽，都不影響修行。

耗了五百年都不能飛升，白宥幾乎放棄了。

正當他無聊的假寐之時，洞外傳來令人讨厭的喧鬧聲。他早在有人踏進這片山林之時，就已經感知到了。但人與妖各行其道互不幹擾，他沒興趣理這些凡人，早就屏蔽了神識，沒想到這些凡人竟然跑到他洞府外鬧事。

聒噪！

男子緊緊地抱住一個小孩，站在懸崖邊。

對面站着幾十個士兵，手裏舉着弓箭對着他。

“把小皇子交出來，留你一個全屍！”一個類似于領頭的士兵，往前走了兩步，不屑而陰狠的說道。

男子抱着懷裏的小孩，面色蒼白地往後退了一步，“你們會遭報應的！殘害忠良！誣陷貴妃！連一個孩子都不放過！你們一個一個通通都會遭報應的！”

“少廢話！反正也逃不掉，既然不想要全屍……”那領頭冷笑一聲，“給我亂箭射死！”

那男子臉色猛地一頓，忽然抱着小孩，在亂箭射到身上之前，毫不猶豫地跳下了懸崖。

那群士兵沒想到會走這麽一出，放出的箭收不回，幾十支箭嗖嗖地亂飛，還有幾只射跑偏的箭，空中一扭忽然消失不見了，不過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

“大人，他們跳下去了，要不要下山去搜？”

“這麽高的山崖，跳下去應該早摔成肉泥了。”領頭得意的擺了擺手，指了幾個人道，“你們幾個過去看看，真跳下去了咱們就打道回府。”

“吼～！”

幾個士兵還沒走到懸崖邊，便聽到震天動地地一聲怒吼，稍後就覺得五髒六腑一陣劇痛，整個人像被火燒了一樣，渾身劇痛，躺在地上打滾。

一群人也被吼地東倒西歪，七竅流血不止。

忽然間，不知哪裏冒出一只巨大的白虎，威風凜凜地站在山頂，一雙金色的虎眸就這麽随意地朝下面一掃，便震得人魂飛魄散，如被冰凍了一般。

白宥無聊地看了他們一眼，幾個不要命的凡人，竟然跑到他府外撒野，還朝他洞口亂放箭，簡直是不要命了！若不是妖修與凡人互不相擾，他早一嗓子吼得他們去見閻王老兒了。

又吼了一聲，示意他們快點滾，那群吓傻了的士兵才瘋了一樣才山下跑去。

然而，凡人畢竟是凡人，怎麽能經得住修煉了一千年的妖修這麽一吼，即使白宥嗓子下留了情，但畢竟他已經五百年沒下過山沒接觸過凡人了，也把握不好這個度。

那些士兵下山後，不是精神受了損傷，就是身體損耗厲害，有些人不出三日就暴斃了，有些人雖然保了條命，卻也日益損耗，沒活過一兩年。

這些白宥都不知道，可天道知道，暗暗地記了他一筆。

白宥被人打擾了清修，心情更加煩躁，自從他修為已到卻成不了仙之後，整個山頭的小妖小怪都不敢來打擾他，就連土地老兒也是繞着他走。

他跺了跺腳，身體一躍，朝山下跑去。

天空中又開始飄起雪花，離天黑還早的很，他原形毛多肉厚，當然不怕凍。

跑得無聊了，就在滿天飛舞地雪花下，随意地走着。

沒走多久，他就感到一絲不尋常，那是一股奇怪的力量，讓他焦躁的心莫名的平穩下來。

一個身上落滿雪的凡間小娃娃，從一個灌木叢後面爬了出來。

小娃娃皮膚雪白，肉嘟嘟的，眼睛璀璨的像天空的星辰。在看到他之後，精致的小嘴忽然咧開一個笑容，走兩步爬兩步地向他踉踉跄跄地跑來。

“咪～”小娃娃像看到了自己心愛的寵物。

白宥愣在當場，不是因為這小團子可愛，也不是因為這小團子膽大，而是因為……

“紫薇星君？”白宥看着放棄了走路，直接朝自己爬過來的小團子，有點反應不過來。

紫薇星君乃天上二十八星宿之首，是帝星。他沒上過天，當然沒見過仙，但紫薇星君乃一代帝星，下凡投胎之後，只要修為不低的修士，都能看出來他身上氣運非凡，籠罩着一股紫薇之氣，是皇族天貴的命。

小團子終于爬到了大白貓的身邊，直接撲到他身上，抱着他的大腿不松，“咪～咪～甜～”

白宥低頭看了看小團子，默默反應了一下他的話，“舔？”他讓他舔他？

紫薇星君畢竟是紫薇星君，下凡了以後，雖然肉體凡胎，但命格靈魂依舊是紫薇星君。

白宥低下頭，伸出舌頭，收了倒刺，在小團子臉上舔了一口。

小團子立馬抱住他的頭，把臉和口水都蹭到他臉上，“甜～”

白宥：“……”

2.

最終白宥還是把他抱回了山洞。

他是一個妖修，紫薇星下凡之後就是一個凡人，沒有法力沒有靈力，凡人有凡人的道路要走，人妖殊途，不能相互幹擾。

可沒辦法，那個小團子抱着他怎麽也不松手，再加上現在冰天雪地，即使小團子有龍氣庇佑，可要是待在這裏一晚上，第二天也保準凍成冰塊了吧？

再加上被小團子抱着之後，心裏那種無法壓制的焦躁感竟然詭異地消失了！

想了想，白宥還是叼起他把他甩到背上，帶回了洞府內。

回到洞府內，白宥就變換成了凡人模樣，劍眉星目，古雕刻畫，身材修長，一襲白衣穿在身上，若是在凡間行走，肯定要引得十裏鸾動萬家空巷了。

可惜，白宥并不喜歡人類的身形，相比較而言，他更喜歡恢複原形，自由方便。

但此時有個人類小孩在旁邊，迫于無奈，他只好化作人形。

小團子好像并不奇怪怎麽一眨眼之間大貓不見了變成了一個大叔，他餓了，他要吃東西了。

“飯～”小團子抱着白宥的脖子，不停地蹭他。

白宥使了個法術烘幹懷裏小人的衣物，面無表情地任他抱着，不是很理解他的話。

作為一個快要飛升而一直沒飛升的大妖，他基本上已經不需要進食了，偶爾吃一些獻殷勤的小妖們送上來的東西也只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欲。

小團子餓的不得了，看他的大貓沒理他，更加的餓了，在白宥身上又是蹭又是舔，希望引起他的注意。

被舔了一臉口水的白宥有些後悔把這個小團子帶回來，太聒噪了。

小團子終于忍不住了，從早上到現在一直沒吃東西，生命的本能讓他采取本能的方式來應對。在身邊這個大貓始終不理他之後，他“哇”地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白宥：“……”

白宥：“你哭什麽？”

小團子：“哇哇哇……”

白宥：“說！”

小團子：“哇……飯……哇哇哇……”

白宥：“……”凡間的小兒真是麻煩。

反應了兩秒之後，白宥看着哭的雙眼通紅的小娃娃，一邊哭一邊吸允着自己的手指，終于明白了過來，凡人是要吃東西的。

“你且等着，本尊去打些獵物上來。”幾百年都是享受貢品的山大王，第一次發現自己洞府裏……除了一張玉床，竟啥也沒有！

白宥剛打算站起來，就被小團子緊緊地摟着脖子，一邊哭一邊不松手。

“莫怕。”白宥拍了拍他的背。第一次被人如此依賴的大妖，忽然覺得聒噪的凡人也不是那麽讨厭了，心裏生出一絲滿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