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白宥

白宥

李珩耐心告罄，手指敲了敲桌子，冷聲道，“衛統領要是不說實話，那本王也只好如實禀告父皇，邊關的十萬大軍，不知道為什麽只剩下八萬五千人了呢。”

衛統領噗通一聲跌坐在地上，連石成和範副将也俱是一愣，十萬人馬不是小數目，就算只有一萬人，少了幾百個也不定能一眼看出來。

殿下就這兩天去城牆上轉了幾圈就看出來了？這是什麽眼神和計算能力啊！還特麽的是人麽？

衛統領整個人像從水裏撈出來的，渾身濕透，“殿下！殿下！不是末将不說，實在是末将不知道該怎麽說啊！”

原來，從四個月前戎蠻國來犯開始，軍營裏就出現了這種狀況。凡是出去跟那些敵軍有過接觸的士兵，班師回營後都出現了嗜吃的毛病，一開始還沒覺得有什麽，但緊接着那些嗜吃的士兵，反而越吃越瘦，最終都暴斃而亡。

剛開始出現狀況的人少，軍營裏死人很正常，可随着戎蠻族挑釁的次數越來越多，出去征戰的人也越來越多，而回來後，嗜吃死亡的人也越來越多。

那戎蠻族也是奇怪，帶着士兵來邊境掠奪百姓，挑釁放肆，可真打起來就四處潰散，逃的無影無蹤。

軍營裏開始有些奇怪的傳言，為了穩定軍心，衛統領就想了一招，每次都安排部分正常的士兵跟那些嗜吃的士兵吃一樣的食物，嗜吃士兵的人數不變，正常士兵都是部分部分的輪流來的。

士兵多，輪下來也沒人發現什麽，都覺得是待遇好了，反而更加熱情高漲，都争着去打戎蠻族。

可若是時間短了還行，時間久了肯定會暴露，先不說大量的食物哪裏來，逐漸減少的人數也會引起人的注意。

至于為什麽會出現嗜吃的狀況……

“殿下，真的不是末将知情不報，而是末将說出來也沒人會信啊！”衛統領趴在地上，幾乎要聲淚俱下了。

李珩低頭看着他，“怎麽說？”

衛統領擦了擦汗，艱難的開口道，“據說戎蠻族的國師是個千年的大妖怪，法力無邊，而我們的那些士兵都是中了妖法……”

“噗哈哈哈……”衛統領的話還沒說完，範副将就捂住肚子，趴在石成的肩膀上笑的直不起腰。

石成嫌棄的看了他一眼，往旁邊挪了挪。

範副将笑的有些話都說不出來，“我說衛統領，你要是想為自己開罪也找個像樣的借口，什麽千年的大妖怪，那本副将就是玉皇大帝下凡咯～”

“不得胡說！”石成緊張的看了他一眼，大有他再說話就捂住他的嘴的趨勢。

李珩沒說過，只是盯着衛統領看了一會兒，“你可曾見過那國師？”

“末将也不知道那個妖……人是不是，”衛統領情緒低落，他就知道他說實話沒人相信，“每次戎蠻族來犯時，都會有一個年輕的男子坐在車裏指揮，穿着國師袍，看起來地位不低。而且不管末将下令怎麽放箭，那箭頭都像自己長了眼睛似的，還沒飛到他身邊就拐了出去。”

“那你為什麽沒事？”範副将狀似随意的問道。

“末将……末将不知啊。”衛統領也有些茫然。

“你身上的佩劍哪裏來的？”李珩看了眼他腰間的短劍，忽然開口道。

“哦，這是末将小時候随父親到太傅家裏玩，李将軍說末将可愛，就随手送給末将的。”衛統領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範副将忍不住又扯起嘴角，“确實可愛，活像個大元宵。”

衛統領不以為意的笑了笑，似乎還有些自豪。

“本王知道了，都退下吧。”李珩揉了揉眉頭，靠在椅背上。

衛統領沒想到就這樣讓自己回去了，有點不可置信，被範副将拽了出去。

石成朝李珩行了禮，也退了出去。

來福給主子倒了杯水，有些不确定的說道，“殿下可是累了，用不用奴才給您揉揉肩？”

“不用。”

來福退至一旁。

自從上次給主子說過白宥山的事後，他就發現自家主子有些不一樣，常常會一個人發呆，似乎笑容也變得有些少了，讓來福即是擔心又是難受，可也不敢問。

“人死不能複生，妖死能複生麽？”李珩呢喃了幾句，聲音很輕，好像嘆息一般。

“什……麽？”來福沒聽明白。

“準備筆墨。”李珩忽然坐起身，吩咐道。

來福連忙去準備。

李珩寫了三封信，一封上面寫了收信人，另外兩封只用紅色火漆封了，裝在兩個特殊的信封裏。

“給吏部的呂大人。”李珩把寫了姓名的信件交了桌前的侍衛。

“是！”侍衛收好信件轉身走了出去。

李珩在人走出去之後，喊了聲，“甲一。”

門口很快又走進來一個侍衛，三十來歲，相貌平平，屬于扔到人群裏就找不出來的類型。

“把這兩封信交給千機閣，”李珩把信件交到甲一手裏，頓了一下，接着道，“越快越好。”

甲一身形一閃，就消失在了原地。他明面上是三皇子的近身侍衛，而暗地裏還有一個身份——千機閣分舵主。

千機閣本來只是一個獨立于朝廷和江湖之外的小的情報機構，既不歸朝廷管轄，也不隸屬于江湖任何門派，主要以販賣情報、尋人找物為主。因為規模小，販賣的情報也不是很值錢，所以一直不鹹不淡，引不起別人的注意。

直到三年前，三皇子李珩偶然知道了這麽個機構，才出資出人壯大了千機閣。不過也僅僅是壯大了而已，三皇子并不是千機閣的真正東家，兩者只能說是合作關系。

千機閣有自己的經營模式，雖然小，勢力也不大，但消息靈通，情報準确，辦事效率也很高，哪怕你只提供一根頭發絲，他也能幫你把人找出來。

可惜閣主野心不大，接的差事也都是幫東家尋狗西家找牛，或者高員外家閨女臉上有幾顆麻子，這樣的小事。

這才一直不鹹不淡，直到遇到李珩。

千機閣也不知道存在了多久，就連這一任的閣主也不知道，只知道上一任閣主找個了山頭修煉之後，新的閣主就認命了。

順便說一下，千機閣上一任的閣主是個烏龜精，整天窩在水裏睡覺的那種。

這任的閣主是一棵紫藤，出生于一座寺廟，據說天天受佛法與佛氣的熏陶，這才得以修煉成形。

也是一個沒有野心的主。

“呵，妖，都是妖……”李珩眼裏閃過幾絲迷茫，随即取而代之的是幾分冷意。

來福很少在主子臉上看到這麽複雜的神色，在他的記憶力，主子可以是溫柔的冷酷的，也可以是開心的絕情的，只是溫柔沒有出現在眼裏，開心也并未到達心裏。

主子一直有一個目标，變得足夠強大，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一切。

所以，他一直前進着努力着，從不退縮，也不曾迷茫。

可最近短短的一個月來，來福卻看到了很多以前所沒看到的東西。

十二年來，從未掉過一滴眼淚的主子，流淚了。他甚至還在主子臉上看到了迷茫、脆弱，以及偶爾發呆的狀态中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恨意。

他只怪自己不夠強大，不夠優秀，只要能幫上主子，哪怕粉身碎骨，他也願意！

門外絲絲的寒風伴随着落日的餘晖吹了進來，秋季的邊疆已經寒意凜然。

來福拿了件黑色的披風披到主子的身上，擔憂地說道，“殿下，您身上的餘毒還沒清幹淨，小心身子。”

“無礙。”李珩擺了下手，來福只得不情不願地把披風收回，“傳石統領。”

來福領命出去。

石成進來的時候還帶了一個人，身材纖細，眉目清秀，看起來三十歲不到，可惜蓄着滿臉的大胡子，把整個人的長相完全遮蓋住了。如果剃掉滿臉的胡須，絕對是個風度翩翩的青年朗。

這個人李珩認識，是金甲鐵衛天字營的首領，葛奚。

“有何發現？”李珩沒有問石成，而且直接看着葛奚。

葛奚被看的老臉一紅，好在他滿臉的大胡子看不出來，眼神卻一直偷瞄着對方，“回殿下，那些士兵确實中了邪法，不過是小小的蠱術，等屬下查明是如何中的蠱，就能對症下藥。”

“你是說對方是個巫師？”李珩對他的眼神并不以為意，他現在是用人之計，只要不過分，他也就随他去了。

相比較兩人第一次見面，葛奚已經收斂了很多。

葛奚倒也是個奇人，天生愛美人皮相。

兩人第一次見面是三年前，李珩大病初愈，中毒之後第一次參觀金甲鐵衛營，剛參觀了一半就被人攔在路上，當場表白了。

葛奚滿臉大胡子，眼睛裏燃燒着熱切的火光，整個人激動的像瘋了一樣跑過來跪在他面前，說喜歡他。

李珩只愣了一秒鐘，然後拔出劍，面無表情毫不猶豫地刺入了他的胸膛。

若不是他當時沒力氣，絕對會抽出劍再刺一次。

這也是為什麽，從此百官說媒都直接去皇上那裏，而不敢出現在三皇子面前的原因。

那一劍刺的毫不留情，直中心髒，沒想到葛奚竟然沒有死，第二天就在石成的押解下來給三皇子請罪。

李珩念在他确實有幾分本事，也沒做什麽事情，又真的收斂了很多的情況下，就饒了他。

只是以後也很少單獨召見他。

葛奚依舊目不轉睛的看着他，眼睛裏亮亮的，“這個屬下還不确定，也許對方是一個會巫術的大妖，只有親自見過之後才能确定。”

世間妖魔鬼怪千千萬，只不過普通的凡人根本接觸不到罷了。有些妖修不僅會巫術蠱毒，甚至還會道術，這世間以斬妖除魔為修行的妖修也不是沒有。

李珩點點頭，轉眼看着石成，“目前中蠱之人有多少？”

“三萬餘人。”石成略帶贊賞的說道，“那衛統領也算有些小聰明，發現士兵出問題之後，每次出去應戰都帶着同一批人，所以人數有一定控制。”

“把那些士兵跟正常士兵隔離開來，調遣出去，分開訓練，莫讓士兵們發現異常。”李珩想了一下，繼續道，“十日之內，如果敵方不來侵擾，你就派遣五千地字營精兵去挑釁，我們先要摸清敵人的虛實。”

金甲鐵衛分為天地玄黃四個營，每個營都有一些能人異士。例如天字營的有些人，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東西，俗稱陰陽眼，也就是開了天眼的人。地字營的被稱為鬼師，普通的小法術傷不到他們，不過真刀實槍的話他們也會流血。玄字營的善攻略，黃字營的善守禦。

“是。”石成領命。

“記住，要先探清對方虛實，保命要緊。”如果敵方真的有巫妖相助，那地字營的人可就十分寶貴了。

李珩沉吟了一下，接着道，“本王到時與你們一起，以一個普通士兵……”

“不行！”李珩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葛奚打斷了，他神色有些緊張，“殿下乃萬金之軀，絕不能涉險！我……我不同意！”

李珩冷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