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守寡

第35章 守寡

一大束花被雍野塞到卿岱懷裏, 然後他發現她抱着花就沒辦法把手給他了,想了想,從那束花裏抽了幾朵, 這些醜花裏勉強挑出來的, 最漂亮的幾朵, 皺着眉, 修長的手指捋了一下花杆,堅硬的花刺被他輕松去掉, 只在他過白的皮膚上留了些紅痕,他把那幾朵花編成了一圈,給她戴上, 看過一眼後, 唇角微微勾起,把她懷裏剩下的花接過去,一手圈住, 另一只手照例為了防止她逃跑,“铐”着她。

自己看了還不算, 還要拉着卿岱從旁邊能夠反光的鏡面看,卿岱看着鏡面裏的自己,頭頂的花和她的面具不是很搭配, 可鏡面裏的雍野很滿意。

他問:“喜歡嗎?”沒等她回答, 他換了個問題, “這個他沒送過你吧?”

卿岱點點頭:“嗯。”

他好像把她的回答當做了兩個問題的回答, 本就恣意張揚的眼睛眼尾一挑, 更加招搖, 拉着她的手松松緊緊,像是心情好的大型犬在玩別人眼裏很無聊, 可是他自己最喜歡的游戲。

卿岱和他一起往前走,時不時停下來體驗不同的游樂項目,再驚險刺激的設施也不能讓她像旁邊的人一樣放聲尖叫,害怕地拉緊身邊的人的手,雍野對此有些不滿,差點把他問過的問題又問她一遍:“這麽木,雍衍到底喜……”歡你什麽。

後半句他沒再問,拉着她走進鬼屋。

鬼屋裏很黑,看不清到底是什麽從身上擦過,時不時還會從不定的位置冒出一只手來抓人。

卿岱就感覺有人抓住了她空着的那只手,并把向旁邊扯過去,雍野立刻就發覺了異常,擡起手,房間裏唯一的光源,牆上的燈線被他扯了下來,黑暗像塊絲絨布立刻落下來。

接下來意外地很安靜,聽不到任何打鬥的聲音,雍野的手也沒放開過她,可她身邊的氣流在無聲地,急促地不斷改變方向,好像有很龐大的東西展開,劃過,蓄力刺向什麽,它們在黑暗裏精準地避開她。

那只手放開了她,同時有什麽濺在了她的臉上。

雍野的聲音響起,沒有任何異常,而且非常平靜,就像他這次開口與上次開口間的詭異沉默根本不存在,時間是接着燈泡碎掉的前一秒繼續的:“這邊。”

卿岱和他走出鬼屋,游樂園的光迫不及待地回到她的臉上,雍野看到她的臉頰上落着一滴刺目的血。

怎麽不是他的呢?想到這滴血來自那個膽敢在他身邊找機會意圖偷走他的髒東西,再想到這滴落在她臉上的血不可避免地會滲入她的皮膚,和她相融,哪怕只有一點點,雍野剛剛壓下去的嗜血欲望立刻回漲起來。

他幫她用紙巾擦掉,看不到血色後,又稍微用力地擦了兩下,心裏這才稍微舒服了一些。

可雍野很快發現,觊觎她的髒東西不只一個。

有的甚至是他親手戴在她身上的。

卿岱感覺耳朵有些癢,側頭看向旁邊反光的鏡面,她頭上戴的花環好像和之前有些不一樣。

沒有養分,沒有根須,就這麽莫名地在她的發絲間開得更盛了,有的甚至落在她的耳邊,掃着她的臉頰。

雍野也看到了這個異常,把她的花環拿掉,看向周圍的人群,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視線只要放遠,就會在正常的面孔間看到一個或者幾個窺視着他們這邊的貪婪臉龐。

雍野煩躁地扯掉面具,不再放松卿岱的手,帶她遠離人群,似乎好了一些,可只是似乎,當他們經過露天洗手池,她停下來洗手,他警惕地看着經過的人,突然意識到什麽,低頭看去,他看到水流違背重力法則,從卿岱的指尖向上,一路纏繞,猶如向他挑釁地纏綿親吻,把他剛剛與她十指交握的位置,仔細地洗刷幹淨。

雍野緊緊地抿起唇,把卿岱的手從水流中拿出來,帶她向停車場走去,經過游樂園燈光最璀璨的全息廣場,他突然停住。

那些髒東西以為他怕了嗎?

不,雍野擡起卿岱的下颌,從上方投下來的深海全息特效籠罩住他們兩個,他摘下她的面具,低下頭,唇落在她的嘴角,他沒有收斂他的侵略性,只是格外有耐心,在逼迫她張開嘴之前,溫柔地讨好,讓她自己分開唇,放他進去。

他還是不會把她藏起來,像雍衍那個無能的廢物一樣。

他就是要在最顯眼的地方,向窺視他和她的人宣告,她是他的。

雍野輕輕咬了咬她的下唇,在她喘息的時候,睜開眼,情侶都會選擇在最夢幻的地方親吻,他和卿岱不是唯一的一對,甚至還有換各種角度拍照片拍視頻留念的,他們雖然在角落,卻是最受關注的一對,很多游客在看他們。

雍野确定這些投過來的目光沒有問題後,打算更專心地親吻她,目光卻猛地一頓。

影子。

他擁住卿岱的影子,他親吻卿岱的影子,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識,以牆壁為支撐,從她的身後低頭,吻着她的頸間。

時而模仿他欲/求不滿的兇狠樣子,時而又表現出和他截然不同的溫吞輕柔。

雍野感覺血液在叫嚣,全身的細胞都在吼着,要撕碎故意向他挑釁的影子,牙齒發癢,恨不得自己打開,狠狠咬住那個借着他存在,在她身上留下印記的髒東西。

他的肩胛處像是有鋒利的匕首要從他的身體刺出去。

不,雍野閉上眼,不想讓她看到他變紅的眼瞳。

他不可以在她面前變成一個怪物。

可他現在除了放開她的手,躲到她看不到的角落,根本沒有其他辦法能讓她不發覺他的秘密。

就在雍野被痛苦包裹,與自己狠狠撕扯的時候,一只手輕輕撫在他的臉頰,同時如雪中清泉,冷然沁骨的聲音響起,從痛楚翻湧的海裏把他的意識撈回來:“不舒服嗎?”

雍野長長的眼睫顫抖,過了一會才睜開眼,眼瞳是正常的顏色,只是無色的欲念太多,都要從他的眼尾溢出來,流淌到她的手上。

她身後的影子在她向他邁近一步,主動靠近他的時候,扭曲了一下,惡狠狠地散開,露出他真正的影子,他向她低着頭,無意識地顯出臣服姿态的影子。

“不舒服的話就回去吧,我也累了。”卿岱放下手,雍野下意識側臉,想讓側臉追上她的指尖,可她沒有眷戀。

不過,她的手落下後,遞給他,示意他像之前那樣拉着她的手:“手。”

雍野低下眼看她的手,剛剛他怕會自己失控捏碎她的骨頭,自動放開了她的手。

她沒有借機離開,現在又把自己的手還給了他。

雖然樣子看起來有些像訓狗,但雍野沒有提出異議,按照她的要求,把自己的手給她,慢慢地收起手指。

他剛剛才發誓,自己不會像雍衍,把她關在無人知道的地方,就算那些怪物再難纏,再不擇手段,他也不會成為另一個雍衍。

可他的想法在剛剛動搖了,她太珍貴了,雍野面無表情,身體裏濃稠的眷戀無法釋放,怕一打開閘門,就會洶湧得沖毀她,他只能壓抑自己,偶爾獎勵自己,用指尖極輕地摩挲一下她手背的掌骨。

她看向他的眼睛,撫摸他的手,靠近他的身體,每一處,每一寸都能滋生他瘋狂的妄想和癡戀。

她不回應他還好,她稍微給他一點甜頭,一絲希望,他以為可以控制好自己的假象就會徹底粉碎。

他就是“雍衍”,只是是沒有得到她垂青的“雍衍”,就像剛剛,她只是把手遞給他,他就想象出某天她願意賜予他更多權限的畫面。

他已經有了開始,如果從這裏中斷,失去她……雍野只是想了一下,就覺心髒痛得受不了。

他不想讓她也向別人伸出手。

碰觸他們,接近他們。

像他一樣渴求她的怪物太多了,殺也殺不完,就像不會拒絕他一樣,她也不會拒絕他們,她也沒有能力拒絕他們。

唯一能杜絕她被別人搶走的方法,已經被他最憎惡,最鄙視,最不想再看到的人探索出來了。

那就是把她藏起來,深深地,一個人都不要告訴,最好把光都隔絕在外面,記得把她存在過空氣過濾無數遍,确定沒有殘留她的味道才可以。

只有這樣,她才會暫時地屬于他。

——

玻璃罩裏有幾只黑色的蝴蝶安靜地伏在那裏,它們乖得好像就算打開屏障也不會離開,這層透明的阻隔更像是讓收下它們的人放心,它們會好好聽她的話,絕對不會傷害她。

透明的窗子上映出卿岱的身影,她在低頭看玻璃罩裏的黑色蝴蝶。

另一道修長的身影仿佛憑空出現在她身後的門框邊:“這個禮物,你喜歡嗎?”

卿岱擡起頭,雍野走到她後面,看了她一會兒,從她身側伸出手,按了一下窗口的按鍵。

透明玻璃外的風景發生了變化,他看着外面人造出來的逼真美景,微微皺起眉,把視線收回放到卿岱臉上:“蝴蝶壽命很短,但你可以趁它們還活着,把它們做成标本。”他看着玻璃罩裏的黑色蝴蝶,“這樣它們就會像永遠不會死去一樣了。”

“活着就做成标本嗎?”卿岱也看向玻璃罩,“那會不會太殘忍了?”

雍野冷冷地看着玻璃罩裏在他進來,靠近卿岱後,忍不住慢慢扇動翅膀,躁動起來的黑色蝴蝶:“這種蝴蝶沒有觸覺,它們什麽都感覺不到。”

卿岱看向他,雍野被她看得挑起眉,擡手捏住她的下颌:“這個算是對你乖乖待在這裏的獎勵。”

卿岱沒有反抗,只是低下眼:“乖乖待在這裏的獎勵?”

“不然呢?”雍野低下頭,把她的臉仰起來,“難道還能是我為了讨好你準備的嗎?”他親了親她的嘴角,“看來是我對你的報複還不夠多,讓你誤會了什麽。”

卿岱不會回應他所謂的“報複”,只是想起了什麽:“你哥的葬禮什麽時候舉行?”

雍野皺了皺眉,輕輕咬了一下她,擡起眼:“你每次問我問題,問的都是他。你怎麽就不能忘了他?”

卿岱不說話,就這麽看着他,雍野冷笑了一聲,還是很兇地低下頭,可略帶喘息的話語揉進親吻裏,怎麽聽都像是乞求:“忘不掉也行,那你把我當成他。”

“我們是親兄弟,很像的。”雍野說着這些話,自己都覺得惡心,可他又能怎麽辦?

她被他帶到這裏後,就沒再給過他任何回應,除非提到雍衍,她才會把視線放在他身上,多和他說幾句話。

雍野被她憋得快要發瘋了,現在她讓他做什麽都可以:“如果哪裏不像,你告訴我,我可以學。”

卿岱對他放棄自尊的提議沒有任何動心,屈辱,惱怒湧進雍野的心裏,讓他不知怎麽發洩出來。

他只能壓着她,披着殘暴的假象,佯裝懲罰她,報複她,偷偷地讨好她。

這樣做了以後,他會冷靜下來,不再可笑地求她把他當做雍衍,而是默默地陪在她身邊,看她把黑色的蝴蝶一只只取出來,黑色的蝴蝶毫無反抗動作,甚至主動配合的她把自己釘在木板上,靜靜等着她取出它的生命,只在實在受不了她的碰觸時微微阖動翅膀。

雍野也給她準備了香料,他看到了她喜歡的香料和她熟練制作的标本間的聯系。

她會把她調制出來的特殊香粉灑在處理好的蝴蝶屍體上,再将它們封存。

雍野有時候會想,香粉這樣灑在蝴蝶标本裏,雖然會很香,但會不會生成其他微生物,把她花費時間精力處理好了的蝴蝶腐蝕掉。

可她好像并不在意這一點。

不知道是哪一天,玻璃罩裏的黑蝶沒被她取出來,自己慢慢死掉了,直到它們落下來,她也沒再去管它們。

卿岱看着牆上挂着的黑蝶标本。

這些已經足夠了,她需要新的材料。

本來就屬于她材料。

——

雍野沒有對她做過分的事情,雖然他總是很兇地對她說,他一定會狠狠報複她。

但被報複的,忍耐的好像一直是他。

卿岱曾在深夜走出了自己的房間,從虛掩的門中,聽到他壓抑的喘息聲,那既是他報複過她後,給自己的解脫,也是對自己的懲罰。

卿岱聽到那個聲音後沒有表現出異樣,只是幫他把門關上,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的聲音很輕,可好像還是被結束自我懲罰,從粘膩世界回歸到現實的雍野聽到了。

後來他有兩天避着她,可這個房子再大,也是個密閉的,被他親手封鎖起來的空間。

而且他又不放心讓她離開他的視線,所以,避能避到哪去呢?卿岱依舊能在反光的鏡面看到他的影子。

她“抓”到了他,一步步逼着他後退。

雍野靠在牆上,皺眉看她,漂亮的眉眼還是一副對她很不服氣,随時會把她撲倒狠狠撕咬的樣子。

他以為她會問他為什麽躲着她。

或者,問他,那天晚上,他在房間裏做了什麽。

再過分一些,她會問他,他做那種無恥的事情時,想着的人是誰。

他都已經做好看到她對他露出厭惡,鄙夷的表情的心理準備了,可她問的問題不在他的預設之內。

她問他:“你想知道你哥哥為什麽喜歡我嗎?”

這個問題,他在把她從雍家祠堂帶回來後問過她,那時候,問她更多的是問自己。

他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會對他的嫂子,對一個那樣對待他的人萌生無法戒斷的占有欲。

如果只是占有欲也好,偏偏他的占有欲裏摻雜了太多其他的東西,讓他就算把她拘禁在自己身邊,也只敢小心翼翼地對待她。

有些事,不是她說不許他做,而是他不允許自己那麽做。

他有這種強迫她的手段,病态地限制她的自由,卻還在天真地期盼着,他們有一天能建立最普通,也最正常的關系。

雍野沒有把心裏的想法顯露在臉上,他下意識覺得保持現狀,讓她以為他還“恨”着她,關着她只是為了報複她,這樣才能不讓他們之間變得更加糟糕。

他真的很擅長搞砸一切,他冷冷地問她:“問這個幹什麽?”

“那你想知道嗎?”卿岱沒在意雍野的語氣,她從他身側把她的房間門打開,從他身邊走過,進到她的卧室裏。

雍野從來沒進過她的卧室,但會在覺得不安的時候,守在她的門口,靠在一邊坐着,就那麽睡着了。

她停在門口,轉身看靠在門邊的雍野,擡手碰了碰他身側的手:“想知道的話,就進來。”

雍野沒看她也沒說話,可就在她要收回手把門關上的時候,他反握住了她手腕。

他的影子和她的影子交纏着流進房間裏。

從房間投在走廊地板上的光越來越窄,最後消失在後背撞在門板上發出的聲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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