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兩個月的暑假，林尹有一半時間都是待在淩秣這裏。
那個家，林尹并不是很想回去，因為那從來就不算是家。
快開學的時候，林尹又回去了一趟，這次運氣倒是挺好的，家裏沒人。
他看着空蕩蕩的地兒，又想笑了。
還有兩天開學，那個男人也沒回來，林尹也樂得清靜。
兩年，再堅持兩年，他就能離開這裏了。
步入了九月份，北方的天氣已經不再燥熱，盛夏到了尾聲，樹上的蟬聲也聽不見了，風也涼快了許多。
市中心有好幾所高中，比如，附中，再比如，三中。
附中年年升學率在百分之六十以上，三中則是連百分之十都不到，其他幾所高中的升學率也都在百分之三十到四十中間，這麽一對比，三中直接成了吊車尾，再加上同是地處市中心，三中……實屬尴尬的很。
三中雖然教資一般，升學率不高，但它到底是一所普高，占地面積也夠大，每年也都會有大量的學生來報道。
比如現在，校門裏擠滿了來報道的學生和陪同報道的家長，校門外則是停滿了各色的車輛。
林尹站在離校門百米開外的地方，猶豫着要不要明天再來，反正今天也沒什麽重要的事。
林尹實在是搞不懂，為什麽高一高二要在同一天開學，學校是覺得它自個兒的校門很寬敞嗎？！
林尹在這兒站了一會兒，正準備掉頭走，一個戴着金絲框眼鏡的男生湊了上來。
“诶？尹哥，你站這兒幹嘛？怎麽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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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尹指了指被堵的水洩不通的校門口，說：“你進一個我看看。”
男生抓了抓頭發，又說：“我今天上午就來了一趟，那時候還沒什麽人，我就回家吃了個飯的功夫，再來就這樣了，這學校淨不幹人事……唉對了尹哥，我看了一下分班的花名表，今年分班的情況好像不太一樣。”
林尹：“怎麽個不一樣？”
“之前高二分班不是按照期末成績好壞分麽，今年的好像不是了，就好的和差的混起來了，估計是那些常年帶差班的老師不幹了，集體抗議得來的結果，不過啊，治标不治本，有一個班還是挺特殊的，就每個班那刺兒頭都集中一塊了，然後吧……就，尹哥你也在裏面。”
林·刺兒頭·尹：“……”
日。
林尹回想起來他高一時候幹的那些事兒，好吧，他确實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說真的尹哥你期末考試的怎麽又缺考，不然你怎麽着都不至于被劃到這兒來，不過我也在這個班，咱兩又一個班了……”
男生張嘴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林尹擡手給了男生一個爆炒栗子：“謙子夠了啊，閉嘴吧你。”
被叫做謙子的男生捂住腦袋，幽怨道：“尹哥你下手輕點兒。”
男生叫張子謙，張子謙揉了揉被敲過的地方，繼續說：“尹哥你知道嗎今年學校的住宿環境大整改，學校財大氣粗新修了兩棟宿舍樓，這樓之前就在建了，特別大，而且連帶着之前的三棟舊樓也翻新了，六人間宿舍直接改雙人，其實學校之前就計劃了，結果到今年才真正實行，這不，校門口來了這麽多家長估計都是想讓學生們住宿的，畢竟環境這麽都好了家長都可勁兒的把孩子往學校宿舍裏邊塞，我媽聽說了今天差點把我連人帶鋪蓋卷打包扔學校來，太可怕了……”
林尹又聽張子謙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最後只捕捉到了兩個信息：住宿，還是雙人間。
三中這學校大，學生也多，之前的三棟宿舍樓因為是舊樓，就有點小，但小歸小，一間宿舍六個人還是能放得下全校學生的，可問題就在這兒，有的學生從小嬌生慣養壓根不願意一堆人睡一塊而選擇了走讀，好在學校對住校這方面也不怎麽強求，畢竟三中有一個最大的特點，那就是管的松，而且有錢，學校也不差這點住宿費。
林尹也不喜歡跟一堆人紮一塊，選擇了走讀，反正他爸不是天天在家，再大不了去淩秣那兒，至于住宿，林尹還真沒想過。
這會兒……住宿啊，雙人間诶，聽起來還挺不錯的，兩個人他還是能接受的。
“唉尹哥，怎麽愣住了？”張子謙伸手在林尹眼前晃了晃。
林尹回過神來，說：“謙子你這些消息靠譜嗎？”
張子謙愣了一下，說：“那肯定得靠譜啊，學校早都給放出消息了，而且班級群裏也有，只不過住宿的人還是有點少，大概一半一半吧，而且大部分都是些高三的，再就是這些高一新生，反正高二住宿的沒多少……等等尹哥，”張子謙睜大眼睛看林尹：“你要住啊？”
林尹瞥他一眼：“嗯，有問題？”
“沒問題沒問題，”張子謙想了想，掏出手機，“尹哥你要是真住校的話把這表填一下，我給你發過去。”
林尹疑惑：“什麽表？”
張子謙頭也不擡：“學校登記住宿的，你一放假就失聯，班級群你也屏蔽了從來不看……好了，給你發過去了你記得填了……”
林尹一邊聽着張子謙巴巴拉，一邊拿出了手機，點開許久沒看過的微信，消息三十條，二十九條是廣告，還有一條就是張子謙剛發過來的表格。
林尹點開表格，學生住宿花名表，填的人挺多，基本都不認識，林尹劃拉到最底下，看到了一個還算熟悉的名字。
姜治。
林尹看了兩秒那個名字，随後将自己的名字填在了下一欄。
林尹關了手機扔回兜裏，拍了拍張子謙的肩膀：“謙子，走了啊，明天見。”
“啊好，明天見……尹哥，你這就走了啊？”
“不走還能幹什麽，擠進去聽唐僧念經？”
“不是啊尹哥，你好歹認識認識咱們的新班主任啊，你知道咱們那班主任是誰嗎？是那位全校出了名的母夜叉李萍，學校把刺頭兒都安排在一個班，然後就派了母夜叉來鎮着，她可不像之前咱們老齊那麽好說話了，你這第一堂課就缺席母夜叉絕對得惦記上你……”
“不去，”林尹打斷張子謙，“她愛惦記惦記，我又不在乎，走了，真有什麽事你微信上給我說。”
“行吧，”張子謙知道也勸不動這位哥了，擺擺手，“有什麽事兒我給你發消息，還有啊，明天你記得早點來，不然那母夜叉真得滅了你。”
“知道了。”
……
林尹回了家，從床底拖出個行李箱。
他從小到大都沒住過校，行李箱從來用不着，這行李箱還是一年前買的，當時是想離家出走的，可到底是沒出走成，行李箱也被他塞在床底落了灰，現在倒是派上用場了。
按照學校的尿性，宿舍估計還得再安排一段時間，但這并不影響他提前把東西收拾好。
林尹找了塊濕布子擦幹淨了行李箱上面的灰塵，又一件件将自己的衣服折疊好放進去。
看着空了一半的衣櫃和立在一旁被塞的滿滿當當的行李箱，林尹忽然間有些悲哀。
這裏他住了十七年，十歲以前，這裏還算個家，雖然每天都有争吵，男人罵女人瘋子，女人罵男人惡心，再到後來，女人走了，男人開始往回帶着各色的女人，他就躲在這個四方空間裏，出不去也不能出去，他就想着他什麽時候能逃出去，這一想就過去好些年了。
林尹靠着床邊坐在地上，不知怎的，腦袋有些發暈，鼻子也有種堵塞的感覺，好像快要窒息了，再一抹眼睛，不知諵風道什麽時候，他哭了。
林尹，瞧你那點出息。
客廳裏傳來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林尹發狠般的擦幹了淚，起身去了客廳。
門還半開着，玄關處躺了一個男人，濃重的酒精味混合着煙草味傳遍了整個客廳。
林尹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去查看了一下男人的狀況。
也不知道男人喝了多少酒，濃烈的酒味讓林尹感到一陣反胃。
林尹看了男人半晌，到底還是沒有起身走開，林尹架起男人的一只胳膊，用盡全身力氣将男人拖到了沙發上。
林尹去廚房給男人倒了杯水，再回來的時候，躺在沙發上的男人坐了起來。
林尹把水杯遞過去：“喝口水。”
男人看了一眼林尹，突然擡手打翻了林尹手裏的杯子。
頓時，瓷白色的地磚上水花和玻璃碴子四下飛起。
林尹閉了閉眼，強壓下心裏想要一腳踹到男人身上的沖動，踩着滿地的碎玻璃回了房間。
林尹仰頭靠着門站着，身上只感覺陣陣乏力。
放在書桌上的手機響了幾聲，林尹又靠了一陣終于站直了身子，走到書桌前拿起了手機。
是張子謙發過來的消息。
——尹哥，我真的說中了，母夜叉盯上你了
——不過母夜叉盯上的不止你一個
——還記得之前咱班那個姜治嗎，就經常不來上課考試也從來不考的那位
——他也在這個班
——母夜叉點名的時候，就你倆不在
張子謙發完這些消息，還附帶了一個視頻。
林尹點開一看，正是他的新班主任站在講臺上點名點到他的時候無人應答的場景，拍攝角度有點刁鑽，估計是張子謙是躲在一摞書後面冒着生命危險拍的。
林尹剛退出視頻，張子謙又發過來好幾條消息。
——尹哥你知道你現在的座位被母夜叉安排到哪兒了嗎
——你跟姜治一起被母夜叉送到了最後一排靠近垃圾桶的位置
——啧啧啧
——尹哥你明天千萬要早點來，看看能不能向母夜叉挽回一下你的座位
林尹笑了笑，回了張子謙消息。
——知道了，謝了謙子
那邊沒再回消息。
林尹放下手機，躺到了床上。
他看着天花板，腦子裏空蕩蕩的，不知道該想些什麽，又或者說什麽都不用想。
他早就習慣了。
人可真是個奇怪的生物。
林尹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他就那麽躺着，看着窗外的天空一點一點暗沉下來。
再看手機的時候，已經七點半了。
他躺了将近兩個小時。
林尹慢騰騰坐起來，出了房間。
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了，地上水漬和碎玻璃還沒收拾，林尹嘆了口氣，認命的拿來掃帚和拖把給收拾幹淨了。
客廳的窗戶是一個大落地窗，林尹洗了澡出來，從廚房拎出幾瓶酒坐到了窗戶旁。
城市大多都是喧鬧的，尤其是到了晚上，川流不息的車輛，來來往往的人群，各種聲音都混雜在了一起。
林尹是不大喜歡城市的這種喧鬧的，可偏偏又不得不适應這種喧鬧并生活在這種喧鬧之下。
林尹靠着窗戶，舉起酒瓶喝了一口，偏頭看着窗外。
窗外是萬家燈火通明，窗內則是冷清寂靜無聲。
他又在這兒坐了多久，他自己也忘了，只知道最後，幾瓶酒都喝光了。
林尹又去沖了個澡沖掉一身的酒味回了房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