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第二十章
喬郁免喝下檸檬水沒多久, 就覺得頭暈腦脹。
同時還喉嚨反酸,隐隐作嘔。
雖然在決定喝下檸檬水的時候就做好了承擔一切的準備,但當他的食管因胃酸而泛起灼燒般的疼痛時, 他還是覺得難受極了,尤其是摸到自己臉上凸起的一片疹子以後, 更是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
太久沒碰檸檬,他都忘記自己過敏後身上還會起紅疹了。
都不用去照鏡子,他完全能想象得出來自己此刻的面容是多麽醜陋……這還讓他怎麽去見江彩芙啊!
一直吐到胃裏什麽東西都沒有了。
他徐徐地喘勻了氣息,出了廁所隔間, 來到洗手池旁。
衛生間明亮的光照下,咫尺間的鏡子忠實地倒映出他此刻紅痕斑駁的臉。
只一眼, 他就受不了地別開眼,不敢再看。
該死!
他逃避現實般捂住臉,彎着腰,小聲哀嚎起來,“怎麽這樣啊——”
比想象中還要難看很多, 這還讓他怎麽出去見人?
萬一給她留下心理陰影了以後都不想見到他了怎麽辦?!
一想到會産生這樣的可能, 喬郁免本就脆弱的玻璃心噼裏啪啦的碎得清脆極了。
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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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理智, 保持鎮定。
他做了好幾個深呼吸。
沒什麽大不了的,只要不讓她看到自己的臉就行, 只要能把今天糊弄過去就行, 只要不讓她說出那些他不想聽到的話就行……
他如此安慰着自己, 竭盡全力将碎掉的心髒一塊塊黏連起來。
覆在臉上的手被緩慢移開,他在心裏給自己打氣, 不服勁一樣再去看鏡子,兩秒後, 又不忍直視地閉了閉眼。
這種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損招,他再也不要用了。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盡量找補了。
他垂頭喪氣地用冷水沖臉降溫,然後把臉擦幹,将額發抓散蓋住額頭的痕跡,再拉高圍巾遮住口鼻。
再看向鏡子時,終于不會看到那些可怖的痕跡了。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郁氣。
該走了,不然她該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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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之前催吐太狠了使得腦供血不足,走出衛生間的那一小段路上,他始終覺得頭重腳輕,就像是踩在雲端上一樣,每走一步,就有種随時會栽倒的不确切感。
直到步入進包廂必經的大廳,在撞見某個坐在沙發上的背影後,他驟然停下腳步。
是熟悉到化成灰他都能認出來的,屬于江彩芙的身影。
她這麽會坐在這裏?
喬郁免運轉遲緩的大腦緩緩浮現這個問題,還沒來得及有任何猜測,他的目光就即刻轉移到了她身邊的那個陌生的男人身上。
此時此地。
對方正旁若無人般直勾勾地盯着江彩芙看,笑眼彎彎又溫聲細語地和她說着話;至于江彩芙,都不用特意繞到她身前去瞅她的表情,光聽那清脆愉快的聲音,就知道他們相談甚歡。
頃刻間,喬郁免只覺得自己像是被人兜頭錘了一拳,錘得他眼冒金星,周遭的雜音全然不顯,耳朵裏擠滿了清晰而聒噪的嗡鳴——
那是誰?
為什麽要和江彩芙湊這麽近?為什麽要盯她這麽緊?眼睛綠得都要發藍了!燦爛的笑容看起來也是愚蠢至極!
喬郁免對這種燦爛直爽的笑容厭惡到了極點,每次看到,都會讓他不自覺的聯想到另一張同樣爽朗又令人厭煩的笑臉……
明明他才離開了這麽一小會兒而已,為什麽她身邊就有了別的男人?!
該死該死該死!
他閉了閉眼,只覺得渾身的氣血翻湧,尖銳的警笛聲在腦中蹿起,本就暈眩的大腦變得混沌一片,再睜眼時,眼前竟硬生生現出了昏厥前才會産生的黑斑。
不不不——
冷靜,理智,保持鎮定。
他按住一突一突的太陽穴,也是這時,江彩芙終于發現了他,快步上前圍着他問這問那,眼睛裏寫滿了擔憂。
“你感覺怎麽樣?會覺得惡心想吐嗎……”
嗡嗡作響的耳鳴逐漸轉變為她焦急但輕柔的絮語。
喬郁免垂頭看向她,忽然發覺自己在聽到她擔憂的話語後,并沒有想象中的開心,反而是酸澀異常,就像是檸檬水又一次在食管溯游,泌出讓人難以吞咽又難以嘔出的委屈。
他吸了吸鼻子,憋了一肚子的問題——
你為什麽要和那個男人聊得那麽開心?你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是什麽關系?你和他在聊天的時候有沒有想起過我呢?
然而千言萬語哽在喉間,他喉結滑動幾下,最後卻只能吐出最簡單的三個字——
“他是誰?”
他深深地望着她的臉,不放過她沒一個微表情的變化。
在聽到這個問題以後,她微微睜大了眼睛,應當是錯愕的,然後看了那個男人一眼,不假思索地即答,“哦,我以前的高中同學,他叫原澈。”
眼神清白,坦坦蕩蕩,不含一絲私.欲。
喬郁免心裏稍微舒服了一點。
但很快,那股微妙的不滿又返了上來。
就真的只老老實實回答他問過的那個問題嗎?就沒有別的要解釋的嗎?
他是很想這樣質問的,但他也清楚地知道,一旦這話真說出口,她就算表面不說,也肯定會在心裏罵他莫名其妙……
算了,沉默是金,能不被罵就不被罵吧。
心念急轉之間,他咽下了未盡的話語,正準備拉着江彩芙走人,就見那個死盯着江彩芙的男人也起身,溫和地詢問江彩芙。
“他就是你現在的男朋友嗎?”
喬郁免瞬間警鳴大作,頭發都要炸起來了。
什麽叫‘他,就是,你現在的男朋友,嗎’?
這是什麽陰陽怪氣的語氣啊?!
你有什麽資格問這個問題嗎?!
他惡狠狠地瞪向原澈,用最挑剔的目光将對方從頭看到腳——呵,臉蛋也就一般般吧,反正五官沒他精致,身材也很普通啊,就是看着比他稍微壯了一點兒……
但江彩芙親口說過她就喜歡薄肌!喜歡高挑偏纖細的身材!
所以他絕對穩贏!
想到這裏,喬郁免的心氣稍微順了點兒。
但也就一點點,不妨礙他用更兇的眼神去瞪江彩芙。
他倒要看看她會怎麽定義他們之間的關系!
“呃他……”只見江彩芙讪讪地笑了聲,竟是毫不猶豫地否認,“他不是。”
喬郁免:……?
起碼曾經交往過三年,連‘前男友’這個頭銜都不主動給他戴上嗎?
原澈一下就笑了,“原來是這樣啊。”
他的視線輕飄飄的落在黑氣幾乎凝成實質的喬郁免的周身,唇角微揚,露出一個對江彩芙而言溫和有禮,但在喬郁免看來卻惡意至極的笑容。
“這位先生為什麽要一直用圍巾遮着臉啊?是有什麽不方便嗎?”
“……!”
幾乎能燃燒掉喬郁免所有理智的怒火在此刻神奇的熄滅了。
他沉着臉,急忙又把圍巾向上扯了扯,生怕原澈的視線能穿透層疊的布料看到他此刻不堪入目的臉頰。
該死,都忘了他現在還過着敏了……
“不關你的事。”
他生硬地答着,嘶啞陰沉的聲音如同蟄伏在潮濕陰暗處伺機出動的毒蛇嘶嘶吐信,令人悚然一驚。
江彩芙卻兀自瞥他一眼,從中聽出了虛張聲勢的意味。
她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脊背,對原澈笑着解釋,“他究極社恐的,最怕見生人,剛好又得了傳染性流感所以……”
什麽離譜的理由,說出去她自己都有點想笑。
但顯然,喬郁免對她這樣為他打圓場的行為是極為受用的,晦澀的眼神一下就柔軟下來了,望向她時,眼底浮着薄薄的水澤,又往外溢着難以言喻的得意。
看吧,果然還是最在意他的吧?
不然怎麽會主動維護他?
肯定是舍不得他被別的男人挖苦!
江彩芙推着他往外走,還不知道他心裏又給她加了那麽多戲,“我們還有事,先走了……祝你今晚和家人用餐愉快?”
原澈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聽喬郁免狀似詫然地問向江彩芙,“我們不吃飯了嗎?”
江彩芙眉心一跳,壓着嗓子道,“都過敏成這樣了,你居然還有心情吃飯?”
臉遮得死嚴,他要是敢說問題不大,她都不敢信。
喬郁免也放輕了聲音,盡量不讓第三個人聽見,“可是你很餓的吧?你在這裏吃飯就行,我一個人去醫院完全可以的。”
他頓了一下,更弱下去幾分的聲音透着些微委屈,“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一個人去醫院了,我自己能行的,你只要吃完以後直接回家就好了,我會買單的。”
江彩芙:“……”
說得那麽可憐巴巴的,她要是真扔下他一個人去吃飯,那也太沒良心了吧?
雖然她本來就不認為自己擁有‘良心’這種東西。
“別廢話了,趕緊去醫院吧,早點看完醫生,也能早點回家。”
她第二天還要上班呢,煩死了。
喬郁免掩藏在圍巾裏的嘴角翹起來,頗為乖順地點頭,小聲道,“嗯,都聽你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并肩朝外走去,臨出門前,喬郁免神态自若地回頭望了一眼。
見原澈還停留在原地,望着他們一臉沉思,他志得意滿地揚了揚眉,心裏別提多暢快了。
某一瞬間,他們兩人似是遙遙對上了視線。
一秒,或是兩秒,一觸即離。
喬郁免漫不經心地收回視線,腳下忽的一個踉跄,直直的往身旁的江彩芙身上栽去。
她反射性地圈住了他的腰,将人扶穩後一臉後怕道,“天,你過敏後這麽虛弱的嗎?走路都會平地摔的?該不會在半路就休克吧?”
喬郁免搖搖頭,順勢把腦袋往她肩膀上靠了靠。
“之前催吐太狠了,腦袋暈得很,剛剛走路都覺得眼前有重影,所以差點摔了。”
“這麽嚴重啊……”
江彩芙松開了他的腰,卻也不放心就任他自己走,于是只能攙扶住他的手臂,讓他能借自己的力,走起來輕松些。
“嗯……”喬郁免的鼻腔裏發出一聲輕盈而黏糊的哼吟,形狀較好的鳳眼半阖半眯,貪婪的用目光描着江彩芙的側臉輪廓。
他吞咽着,又微不可聞地清了一下嗓子,竭力放柔放緩的嗓音似是被突然戳破的肥皂泡泡,輕飄飄的,柔軟又夾雜着些爽脆的清亮,“還好有你在,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這話就說得有點誇張了。”
江彩芙嘴角抽了抽,實在抑制不住想要吐槽的欲望,“一犯矯情就愛說這種肉麻兮兮的話的習慣你到底什麽時候能改改?”
喬郁免:“……”
什麽叫矯情啊?
明明都是真情流露!不解風情的木頭腦袋!
他敢怒不敢言地剜她一眼,又一次扭過頭,在看到原澈臉色不怎麽好地轉身離開時,在江彩芙這裏積攢的怨氣一下就消了。
呵。
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無關緊要的男人,果然不值得他大費周章。
他只要略施小計,就能将江彩芙輕松拿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