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第三十章

喬郁免走進沈江黎訂的包廂時, 後者正在和身旁的人侃侃而談,不知道在聊什麽話題,興奮得比劃起來。

他四下一掃, 發現包廂裏大概有七八個人。

“嚯!大忙人啊,終于等到你了!”

沈江黎見他進來, 語調誇張地調侃一聲,連忙往旁邊挪了挪,拍着邊上的位置示意他坐過來。

喬郁免沉默地坐過去,揉着眉心, 壓着躁意,“怎麽那麽多人?”

“多嗎?”沈江黎攤開手, 一臉無辜道,“這才幾個人啊?一雙手都能數得過來好不好?總不能就我倆面對面幹喝吧?”

喬郁免想想也是,但一掃那些人陌生的臉龐,又折起眉,“一個都不認識。”

“怎麽就都不認識了?”沈江黎立刻把身旁的人扯過來, 是一個戴金絲細框眼鏡的青年, 在喬郁免進來之前,沈江黎就一直在和他聊天。

“這是阿臻啊, 高中和你一個班的,大學也和我們一個學校, 你忘了?”

葉臻被兀的拽到喬郁免眼前, 倒也不惱, 笑眯眯地朝他打了聲招呼,“好久不見……聽說你最近在追前女友啊?進展如何?”

喬郁免:“……”

他面無表情地看向沈江黎, 後者立刻心虛地避開了他恨不得殺人的眼神,順便把葉臻推搡回了原位。

“那什麽……”

沈江黎面露愧色, 擺出一副誠心悔過的樣子,“你知道的,我喝多了就容易說胡話。”

喬郁免擠出一個虛假無比的笑來,陰恻恻的,“早就知道你個不靠譜的碎嘴子憋不住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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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這種事情就該偷摸的,不該讓這人知道。

“別這樣啊,阿臻也不算外人對不對?”沈江黎搭着他的肩膀,義正辭嚴道,“都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多一個人為你出出主意不挺好的?”

喬郁免把人推開,不屑道,“我還用得着你出主意”

“怎麽就用不着了?”沈江黎理直氣壯為自己邀功,“上次要不是我拉着你發了朋友圈,江彩芙會去醫院看你?那都是我的功勞好不好!”

“你還好意思說?!”

喬郁免瞬間就怒了。

要不提這事,他還能把這茬給忘了,一提起來,他就立馬想起了沈江黎給江彩芙發過去的那些毀他形象的鬼話。

“你給她發的都是些什麽胡話啊?還說我做鬼都不會放過她?這話我說過嗎?你就是故意給我添堵是吧?”

喬郁免就差指着他鼻子罵了,“得虧你畢業後沒去做專業對口的工作啊,不然鐵定又是個歪曲事實,盡會造謠的無良黑心媒體!”

事關自身職業道德素養,沈江黎還是要為自己辯解幾句的,他斂起笑意,正色道,“我只是把你口述出來的內容精簡概括了一下好不好?說什麽造謠诽謗的,你這是對我美好人格的侮辱和踐踏!”

喬郁免不想在這件事上和他多費口舌,不耐地拍板道,“反正你以後都別再找江彩芙說話了!別到時候又牽連到我。”

他說完就恹恹地垂下眼,拿起面前的一杯酒。

橙金的酒液,飄着藍色的冰塊和碧翠的薄荷,杯壁綴着薄薄的橘金果片。

……所以這到底是檸檬片還是香橙片?

“是橙子片。”

見他半眯着眼就差把酒杯盯出一個豁口來,沈江黎立馬就忘了前幾秒還在和他争辯的事了,解釋道,“放心好了,這些酒裏都沒有檸檬汁的,喝不死你。”

喬郁免臉色稍霁,但也沒喝酒,而是又放了回去。

沈江黎疑惑,“不喝嗎?”

不喝你拿起來看半天?

喬郁免往身後的軟墊靠了靠,胡言亂語道,“酒精會侵蝕我的大腦,影響我做出理智的判斷。”

這話聽得原本沒想搭腔的葉臻都笑了,“不喝酒,那你來酒吧做什麽?”

喬郁免望着天花板的炫彩燈光,眸光渙散,“誰知道呢。”

沈江黎像是預見了什麽有趣的內容,立馬把果盤拉過來,頗為殷切地看向他,“難道是江彩芙又怎麽你了?和我說說呗,你知道的,我一向很會安慰人。”

在說這話之前,你能不能先把你那看好戲的笑給收一收?

喬郁免給他遞了個無語的眼神,都懶得計較了。

“其實沒什麽。”他平時是不喜歡把自己的感情生活往外說的,但有時候心事憋久了,真的很折磨人,喬郁免的心态現在就處于一種要崩不崩的狀态,“我……看到她和一個男生在一起吃飯。”

沈江黎叉起一口西瓜,甜得他眯起了眼睛,“你前女友談戀愛了啊?恭喜。”

喬郁免冷聲糾正,“她沒談!”

葉臻也過來湊熱鬧,“暧.昧期啊?”

喬郁免擲地有聲地再次否認,“沒在暧.昧!”

“那還能是什麽?”沈江黎想了想,“相親?差不多也到了這個年齡啊,能理解。”

“不是相親。”喬郁免按住脹痛的太陽穴,才想起來自己只顧着給原澈添堵,都忘記問江彩芙他們為什麽會一起吃飯了,“……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會在一塊兒。”

“不是哥們,你什麽都不知道你就在這emo啊?”沈江黎叉起一塊西瓜對着他指指點點,“所以你看到他倆吃飯,有采取什麽措施嗎?”

“那男的想請江彩芙看電影,被我成功阻撓了。”喬郁免默了默,語出驚人道,“我還加了那男的微信。”

“……你加他微信做什麽啊?”

沈江黎差點沒被剛咽下去的西瓜嗆死,他發現自己實在是無法理解喬郁免這人的腦回路,有時候真想掀開他頭蓋骨看看裏面到底裝了什麽。

“一個人在社交平臺上展現出來的內容在一定程度上是能折射他內心活動的。”喬郁免一板一眼地解釋道,“所以我想根據他朋友圈裏的蛛絲馬跡推斷出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沈江黎聽得目瞪口呆,他扭頭和同樣一臉呆滞的葉臻對視,一陣相顧無言後,他又問,“所以你看出什麽了?”

喬郁免搖搖頭,“他沒通過我的好友申請。”

“……”

沈江黎很想笑,但看着喬郁免陰沉的臉色,還是努力憋住了。

他咳了一聲,“你多加幾次試試呢?”

本來只是開個玩笑調解一下氣氛,不成想喬郁免竟真的點了點頭,拿起手機後,驀的一愣。

“嗯?”

異常的反應,惹得一旁看戲的兩人立刻湊過來,“怎麽了?”

“……好友申請通過了。”

“那快點開他朋友圈看看啊!”

“要是人家設置的是三天可見,你就真就是白忙活一通了。”

兩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你一言我一句的,吵得喬郁免腦瓜子疼。

他揉着脹痛的太陽穴,點進原澈的朋友圈往下一滑,發現一時竟滑不到底。

原本漫不經心的眼神逐漸被忌憚取而代之。

連沈江黎都不禁驚呼起來,“沒設限制?這麽坦蕩!”

喬郁免卻目露譏嘲地冷笑道,“分明就是在挑釁。”

是對自己多自信才會這樣完全不設防?

他就不信挑不出這人的毛病!

念及此處,喬郁免氣勢洶洶地重新滑到最頂端,打算從原澈最新的動态開始雞蛋裏挑骨頭,卻沒想才點開第一個視頻,他就直接紅溫,對着原澈發的舉鐵視頻怒不可遏地痛罵起來:

“低俗!下流!不知廉恥!”

尤其是在看到評論區顯示江彩芙還點了贊以後,他更是氣血上湧,既憤恨原澈手段低劣,又埋怨江彩芙心思簡單,這麽容易就被人家刻意賣弄的色相吸引了目光。

沈江黎看了眼視頻,見裏頭揮灑汗水的青年穿的是中規中矩的黑色短T和短褲,自覺說了句公道話,“人家就是健個身而已,穿的也不是背心那種布料少的衣服啊,不能罵人家不知廉恥吧?”

喬郁免鄙夷地乜他一眼,似是在嘲笑他的天真,“你以為就漏得多的才叫勾.引人?”

沈江黎陡然瞪大的眼眸裏,滿是清澈的愚蠢。

葉臻抿了口酒,笑得意味深長,“他這衣服選得很好啊,緊身貼膚,顯身材又襯膚色,袖子那麽短,肌肉一鼓起來就很明顯……可單就這個款式,看着又确實普通,一般人看了,很難說他是在賣.肉擦邊。”

他觑了眼喬郁免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眉梢一挑,又不緊不慢的往他燎高的怒火上澆了桶油,“而且……誰知道他是不是另外還拍了更大尺度的視頻,設置了僅某些特殊的人可見呢?”

喬郁免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還能這樣?”

他本來以為自己把原澈想象得很詭計多端了,可葉臻又告訴他,他還能把那人揣測得更陰險一點。

“這誰知道呢。”葉臻聳了聳肩,輕描淡寫道,“反正那種視頻我們又不可能看到。”

沈江黎也反應過來,細思恐極地倒吸了一口氣,“好有心機的男人……”

他喝了口酒壓驚,見喬郁免愁眉不展的,自以為聰明地獻計道,“要不你也拍點健身視頻?直接裸.着上半身拍最後僅江彩芙可見的那種!”

喬郁免嗤笑着,依然是那副目空一切的倨傲神色,挑起的眼尾透着嘲谑的笑意,“那種不入流的手段,你覺得我屑于去用?”

沈江黎一想也是,盡管喬郁免近兩年那不可一世的作風稍有收斂,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放低身段耍那種手段啊。

“唉。”他嘆氣,“你就是太正直了,這樣下去怎麽鬥得過人家啊?”

話音剛落,他忽聽葉臻意味不明地哂笑了一下。

他不明所以地望過去,卻見後者沖喬郁免笑得耐人尋味,“是啊,喬大少爺怎麽可能看得上這種低級的手段?”

喬郁免總覺得這話聽着陰陽怪氣的,他看過去,“你什麽意思?”

葉臻笑意不減,反而朝他豎起了大拇指,語氣真摯,“沒什麽,只是覺得你手段高明,最後指定會棋高一招而已,我是在誇你啊。”

這下連沈江黎都聽出不對勁了,他連忙把葉臻往邊上推遠了點,對着面色不豫的喬郁免幹笑着打圓場,“別理他,他說話有時候就這樣……我們繼續看朋友圈?才看了一條呢!”

喬郁免蹙起眉,繼續看手機,沒一會兒,指尖停在了原澈在流浪貓救助站做義工的那條分享動态上。

沈江黎啧啧稱奇道,“他看起來好受小貓歡迎啊,我也想被這麽多貓咪環繞。”

喬郁免置若罔聞,只沉着臉将其中一張照片點開,放大。

照片裏的青年被一堆形态各異的流浪貓簇擁着,對着鏡頭龇着牙傻笑,頰邊的酒窩明顯,唇角的虎牙也極為引人注目。

雖然之前的健身視頻原澈也露了臉,但因為鏡頭隔得遠,他的臉看着就不是很清晰,不像這張照片,将他五官上的優點展現得淋漓盡致。

哪怕沈江黎用最挑剔的目光審視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人确實有幾分姿色,但作為喬郁免的朋友,他當然不能滅自己人威風而長他人志氣。

于是他昧着良心說,“也就長得一般嘛,比不上你。”

随後他推了一下喬郁免的手肘,催促他往下翻,“看看別的。”

然而屏幕上的畫面始終沒有絲毫變化,照片中的男人依然笑得燦若朗星。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沈江黎看久了這張照片,總覺得有種很熟悉的既視感。

“不繼續——”

他視線一偏,在掃到喬郁免青筋暴起的手背時,說了一半的話瞬間卡在了喉嚨裏。

在沈江黎廣大的社交圈中,喬郁免無疑是最注重手部保養的那個。

無論是他的專業還是愛好,畫畫和彈鋼琴總會頻繁的用到手,因此他除了每天塗手霜做手操以外,還會定期去做護理,這三板斧下來,本就淨白修長的手,更是被養得如同精美的工藝品一般,再美輪美奂的物件被他捧着手上,也會被襯得黯淡無光。

但此時,他的手卻失了往日的美感。

掐着手機邊緣的指尖因用力而泛起供血不足的青白,膚質細膩的手背青筋凸起,蜿蜒浮脹,一跳一跳的,讓人看了竟覺得有幾分猙獰。

沈江黎驚疑不定地擡高視線,在觸及喬郁免狀似無悲無喜的面色時,眉心一跳,莫名嗅到了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硝煙味。

喬郁免這人向來喜怒形于色,生氣也好高興也罷,哪怕嘴上說得不一定是那麽一回事,但臉色總會明明白白地表現出來。

就像他一開始看到原澈的健身視頻那樣,不高興就直接臭着臉罵出來了,毫不遮掩自己對對方的不喜。

可現在,他的神色卻無比平靜,甚至嘴角還勾起了一絲笑意,弧度很淺且無比僵硬,看着極不自然。

沈江黎本能的感到有幾分悚然,他咳了一聲,主動打破這詭異的平靜,“你…怎麽突然不說話了?”

喬郁免聞言,并不急着回話,依然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機裏的照片。

但他眼神空茫,好像什麽內容都沒能入眼,良久後,才啓唇,聲音極輕,卻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你不覺得他看着很眼熟嗎?”

他的喉嚨裏溢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音,目光平靜,細探之下卻能發現他眼底翻湧的嫉恨與怨艾,仿佛在無甚漣漪的海面下,藏着即将噴薄而出的海底火山。

“很像一個我們都認識的人。”

他如此補充着,默了半晌,又悵惘地喃喃自語道,“我就說每次看到他都覺得很熟悉……”

那種煩得要死恨不得對方永遠消失在江彩芙眼前的嫌惡感,真是久違了。

沈江黎聽得一頭霧水。

他認真打量原澈的那張照片,還是摸不着什麽頭緒,“像誰啊?我看不出來啊!”

反倒是葉臻,本來都在和另一邊的人說笑了,在察覺到這邊不對勁的氛圍以後,又慢騰騰的湊了過來。

看到那張照片後,他先是面色一怔,在短暫的驚訝過後,登時笑了。

“噗哈哈哈——”

起初還只是很克制的輕笑,但後來,不知道他到底想到了什麽有趣的東西,嘴角勾起的弧度越來越誇張,笑聲也越來越猖狂。

直到誇張的笑聲惹得周圍一圈人都朝他投來不解的目光,他才擺了擺手,上氣不接下氣地解釋道,“突然想到了很好笑的事情,你們繼續喝酒,別管我。”

笑夠了以後,他才不緊不慢地擦着眼角的生理淚,在沈江黎疑惑的目光與喬郁免冷厲的注視下,伸出手指懸在原澈照片的上空。

指尖依次在原澈笑起時,飽滿的卧蠶,淺淺的酒窩,和尖尖的虎牙上虛點了幾下。

“雖然長得不能說很像,但他笑起來的神态,還有這些特征,簡直就是林宥宇的翻版嘛。”

點名扼要後,他又捂住臉,肆無忌憚地笑出聲來,意有所指地感嘆道,“哎,看你們這些人談戀愛可真有意思啊。”

沈江黎一聽這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再看向那張照片時,就覺得原澈和林宥宇兩人确實有幾分相像了。

“卧槽還真是!”

他摸了摸鼻子,不知為何總覺得有點怪怪的,但具體是為什麽他也說不上來,只含糊道,“挺巧的嘛。”

喬郁免喉間滑動幾下,盯着照片的臉色變幻幾番後,勉力擠出一個笑來,頗感荒謬似的,又莫名帶着些洩氣的沮喪,“呵——”

“什麽巧不巧的,她只是單純喜歡這種類型而已。”

他氣餒地撂下手機,搓了搓臉。

心中的愁悶與憋屈無人可訴,心髒像泡進了檸檬水裏,澀苦的酸水随時能返上來似的。

他用力往下咽了咽,按捺住那種想要嘔吐的欲.望,不知道是在說給誰聽。

“多好啊,陽光開朗,真摯又熱忱,誰會不喜歡啊,她會被這樣的人吸引再正常不過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沉模糊,咬牙切齒地宣洩不甘,“陰魂不散的東西……”

沈江黎沒聽清他後面的那些碎碎念具體是什麽,他抓了抓頭,“你的意思是江彩芙喜歡這種陽光熱情的男生?”

剛說完,他就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否認道,“不會吧,她的理想型不是那種瘦瘦高高的,長相秀氣沒什麽攻擊性,性格溫吞腼腆看起來很好欺負的食草系麽?”

喬郁免動作一頓,僵硬地扭過頭來,像是聽見了什麽難以理解的謬論,匪夷所思道,“你這又是從哪裏聽來的謠言?她怎麽可能會喜歡那樣的?”

沈江黎聳了下肩,“江彩芙親口說的啊。”

他回憶着解釋起來,“我和她都是攝影部的啊,當時我們部門團建,一起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她就說了。”

“……什麽時候的事情?”

“就大一軍訓後沒多久,那時候你倆還不一定認識呢。”

“哦……那時候。”

喬郁免若有所思垂下眼簾,墨黑的瞳孔在長睫的掩蔽下輕轉一輪後,無緣無故地乍然問道,“你那時候四級考了多少分啊?”

沈江黎:“……蛤?”

“不是,”他一副‘能不能別突然和我開這種玩笑’的表情,哭笑不得道,“這誰還記得啊?你要問我六級成績,我說不定還能說個大概,四級成績?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啊?”

“是嗎?”喬郁免撩起眼皮,聲線波瀾不興聽不出喜怒,“都是同一年發生的事情,自己四級考了多少分不記得,偏偏我前女友說過喜歡什麽類型你就記得。”

他頓了一下,面容在包廂忽明忽暗的燈光下變得模糊不堪,唯有那雙眼瞳一如既往的能直擊人心,似燃着一團冷幽幽的磷火。

“我該誇你記性好嗎,沈江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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