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第 16 章
你要出圍牆?!
看着一個長了人臉的雜草堆突然說話,司頓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內心的感覺,但很快,他就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莊星羽身上,因為這個問題的答案,也是他想要從莊星羽口中聽到的。
“宣惟……”莊星羽低聲念着這個昔日戰友的名字,神情仿佛陷入到了回憶的哀傷裏,“‘新生’計劃失敗了,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我們分隊的所有人、都發生了不同程度的畸變,并且除了我,他們全都喪失了人的理智……”
宣惟的父母齊齊看着莊星羽,靜靜地等待着他講下去,司頓也放輕了呼吸,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宣惟,他的身上開始長出魚鱗、頸側兩邊都開始長出類似魚鰓的器官……分隊裏的其他成員也是如此,各自都有不同的畸變方向,和、和我們當初參與實驗時,段博士給出的基因改造方向相同。”
“但是他們在畸變之後的四個小時內,全都不同程度的喪失了身為人的理智,變得不再認識戰友、不再記得自己的使命,他們變得嗜血、殘暴、嗜殺,他們想要殺死自己看到的一切活的東西……”
“他們開始自相殘殺、我阻止不了、我下不了手……宣惟,是他在理智喪失的最後一秒,用身體擋住了所有畸變的隊員、将他們困在一艘飛船裏,求我殺了他們……”
莊星羽說不下去了,他垂下了頭,緊緊地握住了雙拳。
房間內陷入一片可怕的沉默,宣阿姨無聲地落淚,宣叔叔的臉上、則看不出任何表情。
“為什麽……”幾分鐘之後,還是司頓率先打破了沉寂,冷靜地問莊星羽,“為什麽只有你在畸變之後,還能保有人類的意識?”
“我不知道,”莊星羽擡起頭,眼眶裏不知何時已蘊起了一層薄薄的、濕潤的水汽,映襯在那猩紅血眸之下,仿若泣血,“我不知道……段博士的報告裏從沒有提起過‘新生’計劃會産生這種副作用,我不知道……”
司頓抿住了唇,雖然莊星羽的這段話裏有很多疑點和說不通的地方,但比這更離奇的是,司頓居然覺得,他說的、全都是真的。
我一定是瘋了,司頓心想,居然用毫無邏輯的直覺去代替嚴謹科學的證據做出結論。
“對不起……”莊星羽的道歉字字錐心,他彎下了腰,朝着坐在床上的宣父宣母深深鞠躬,“對不起,我食言了,我沒能将宣惟安全的帶回來。”
“但是我保證,宣惟不會白白犧牲,只要還有一口氣,我就一定會查清楚一切,給宣惟一個說法、給我的那些戰友一個說法,也給你和宣叔一個說法。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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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淚水如滂沱的大雨簌簌落下,宣父面上深綠色的紋路浮動着,就好像是一片有了情的樹葉、正在因失去摯愛而陷入傷感。
“這不能怨你。”宣父慢慢地說,“星羽,不要自責。”
氣氛凝重而窒息,司頓默立在莊星羽的身後,開始在大腦裏搜尋自己已知的、有關“新生”計劃的信息。
“新生”計劃,顧名思義,是由聯邦內的鷹派份子所極力鼓吹的一個人體基因改造項目,意在通過對畸變生物和人類基因的研究實驗,優化人體構造、促進基因實現跨層突變,将普通的戰士打造成擁有畸變生物才能擁有的、某種特異能力的戰争機器。
這一計劃在聯邦內部孵化了近十年,一直不溫不火、沒有什麽突破性的進展,直到聯邦高級軍官裏年輕鷹派的代表人物——項之競大校——在三年前接手了這個項目之後,“新生”計劃的成果才以一種坐火箭的速度不間斷地推出。
據司頓所知,“新生”計劃這有如突飛猛進的進展一方面是因為項之競大校接手之後的鐵血統治和大量財力人力的投入,而另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則是因為該項目的領頭科學家變成了段天爍段博士。
段博士智商超群,雖然年紀尚輕、但在基因研究方面的造詣卻極高,如果沒有他、就不可能有“新生”計劃後面的一系列成果。
如果真如莊星羽所說,特遣分隊的隊員在注射過段博士研究出來的改造針劑之後、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身體畸變和意識喪失,那麽就證明“新生”計劃的所謂成果存在着極其嚴重的人為失誤,最起碼也遠遠未脫離臨床試驗、直接跳到人體注射實用的階段。
在聯邦內部下一屆領袖大選即将到來之際,鷹派拔苗助長地出了這一檔子事,還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房間裏壓抑地沉默了許久,宣姨終于漸漸止住了哭聲,她抹了把眼淚、端起自己給宣叔準備的飯——其實就是一碗糊糊狀的、墨綠色的、散發着濃重草藥氣的粥——輕聲地對莊星羽說:“好了,星羽,你來幫我把你宣叔扶起來,他該吃飯了。”
“恩。”莊星羽應了一聲,直起身走了過去,邊走、還邊回頭示意司頓、讓他趕緊跟上。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好不容易填飽了肚子的司頓只好跟在莊星羽身後,走向了床邊。
走進了,司頓才看清楚,原來那些長在宣叔皮膚之外、将他幾乎包裹在裏面的那些粗硬的草本植物,原來竟是一根根的松針。
“我們需要把宣叔背後、快要脫落的松針全部清走,”莊星羽解釋道,“不然宣叔躺着的時候,這些松針會紮到他的肉裏。”
“?可是這些……”司頓不懂,便用眼睛掃了一下宣叔背後那密密麻麻松針,“不會紮到他嗎?”
“哦,這些不會。”莊星羽已經站在床頭開始清理了,一副熟稔、自然的樣子,顯然以前沒少這樣做過這件事,“因為這些都是從他身體裏長出來的。”
“???”
司頓微微吃驚,趕忙湊近了仔細去看,這才發現宣叔的身體上,居然真的就是密密麻麻的、一層從他肉裏往外紮出的松針,顯然這就是莊星羽所說的“從他身體裏長出來的”。
而莊星羽清理掉的、那些藏在松針群裏的,腐敗的、變色的松針,則是從宣叔的身體裏脫落下來的,如果不清走就會反紮進宣叔的皮膚,讓他覺得痛苦。
司頓站在床頭虛心地學習了一會兒,便開始跟着莊星羽一起,下手整理起來。
宣姨端着碗,讓宣叔用一根很粗的吸管喝着碗裏的粥,然後和顏悅色地對莊星羽和司頓說:“謝謝你們啊。”
兩人紛紛表示不用客氣。
然後宣姨又問司頓:“小夥子,你也是星羽的隊員嗎?宣惟以前經常帶着隊裏的戰友一起回來看我們,送藥送物資的,怎麽沒見過你啊?”
“……不是、我……”
“哦,他不是我隊員。”莊星羽生怕司頓說錯什麽話似的、忙不疊地搶過話頭道,“他跟我一樣,也是隊長,我倆關系鐵,他是來幫我出圍牆的。”
此言一出,另外三個人都驚訝了,宣叔和宣姨同時停下在做的事情,震驚地問莊星羽:“你要出圍牆?!”
與此同時,司頓也瞪着莊星羽,質問道:“誰跟你關系鐵?”
兩種聲音不和諧地彙聚到一起,宣叔和宣姨聽到了,又不約而同地将視線轉向了司頓,一副不明就裏、充滿疑惑的樣子。
“……”這時才意識到自己被莊星羽這家夥口無遮攔的胡說八道給氣到關注點跑偏的司頓無語地停了兩秒,然後瞪着莊星羽,企圖用相同的問題來化解自己偶爾問了蠢問題的尴尬,“你要出圍牆?!”
幸運的是,宣叔和宣姨很配合地被司頓将注意力帶到了真正重要的事情上,紛紛又轉向莊星羽,問他為什麽要出圍牆。
“星羽,你想替宣惟讨個公道的心情我們很感激,我們知道你是個好隊長,宣惟也一直拿你當哥哥看待。”宣叔慢慢地說,“但是女娲之牆外面的世界有多危險,你是親眼見到過的,你們整個分隊十幾個人出去、卻只回來了你一個。”
“這已經是天大的運氣,不要再讓自己置身危險。”
“對啊。”宣姨趕緊附和道,“星羽,聽你叔的,就算你在地下城待不下去了,跟我們一起生活也可以的啊!千萬不要再跑到圍牆之外了,那樣太危險了!”
司頓輕輕抿起了唇,宣叔和宣姨唯一的兒子死在了圍牆之外,并且親眼目睹過他死因的只有莊星羽一人,他怎麽說怎麽是。可即便這樣,二老也從未對莊星羽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懷疑,甚至還表現出對他超乎尋常的關心,就好像、已經把他看作了另一個兒子。
“宣叔、宣姨,你們不用再勸了。”莊星羽笑着搖了搖頭,一副我意已決之後的平靜和淡然,“這是我必須要做的事,我是他們的隊長,生、我要負責,死、我更要負責。”
宣叔和宣姨顯然并不認同莊星羽的做法,還在苦口婆心地勸他留下。可司頓卻已經知道,他們勸不動莊星羽,沒有人能勸得動他。
這是莊星羽此生最重要的事,如果身份互換,他也會和莊星羽一樣、毫不猶豫地這麽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