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第 24 章
快點飛你的。
“什麽!!!?”
四個人裏唯一一個發聲的,居然是癱坐在地上、一臉衰相的阿威。
司頓和莊星羽對視一眼,各自的眼睛裏都流露出內涵不同的、但卻同樣複雜的情緒。
地下城的聯邦部隊趕到了這裏,不管他們是通過什麽形式追蹤的,目的都是明确且唯一的——他們是來解救自己的。
如果是在幾天以前、司頓剛被莊星羽挾持着逃離地上監獄的時候,他一定會樂得見到局勢這樣發展,可是現在……
他已經在心裏決定要跟莊星羽一起飛到女娲之牆的外面,如果聯邦部隊來了,他們一定不會允許莊星羽離開,并且因為莊星羽之前在越獄的時候引發的一系列麻煩,他們一定會不惜一切手段抓捕莊星羽、并把他五花大綁地帶回地下城。
至于莊星羽,他一方面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跟聯邦部隊“算賬”,另一方面更多的是擔心齊老大的社區會因為自己而陷入麻煩,所以一時之間、眉心就擰了起來。
“不要驚慌。”齊老大沉穩鎮定的聲音徐徐而出,“執行預案演習4號,再堅持兩分鐘,我會趕到大門口。”
“是!”
時間緊迫,沒有人再顧得上坐在地上的阿威,齊老大背着箭弓,率先邁動馬蹄沖了出去,身影快如一道白色閃電,轉眼就沒了人影,只剩下“嗒嗒”的馬蹄聲。
司頓見狀,也拔腿趕了上去,他還沒來得及跟齊老大說可以先派他到大門口的崗哨臺上跟地下城的人溝通一下,畢竟這一切都跟他密不可分,他不能什麽都不做就看着兩方陷入戰鬥。
莊星羽看司頓去追齊老大了,當即也扇動翅膀、低空飛行着追了上去。并且還不忘在起飛之前、擡腿往阿威的方向狠狠地踹了一腳。
原本還陷入到家園被人炮轟了的震驚和恐懼中說不出話的阿威愣是被這一腳踹的栽倒在了地上,同時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
室外,莊星羽很快飛到了司頓的身邊,并且朝他伸出了手:“來,我帶你飛,快一點。”
Advertisement
“……”
這要是擱到以往的任何時候,司頓都會毫不留情地拒絕,但現在的情形危急萬分,他便沒有多言、而是直接邊跑邊伸手握住了莊星羽的手。
莊星羽也同樣握緊了司頓的手,然後使力往自己這邊一拉,司頓借着這股力量就跳了起來,順勢摟住了莊星羽的脖子。莊星羽扇動着巨大的羽翼,一邊迅速飛高飛快,一邊摟緊了司頓的腰,同時說着:“摟緊點啊,小心掉下去!”
司頓面無表情地下達了指令:“快點飛你的。”
但身體卻很誠實地貼緊了莊星羽,并且随着莊星羽越飛越高、越飛越快而更加用力地摟緊了對方的脖子。
心裏:恩,還是貼在莊星羽身上比較暖和。
因為是用飛的,所以莊星羽很快就追上了在地上奔馳的齊老大。并且為了方便司頓跟齊老大說話,莊星羽很配合地放慢了速度、跟在齊老大的斜上方飛行着。
“齊老大,”司頓摟着莊星羽的脖子側過身,提高聲音喊道,“讓我去跟他們交涉!我會把事情講清楚,地下城部隊都是正規軍,不會随便開火……”
司頓話音未落,社區大門方向就傳來“轟”的一聲巨響,巨大的聲浪直震的整個地面都在顫動。
莊星羽飛在天上還好,雖然也被那恐怖的聲浪震到,但好歹飛行軌跡都沒有變化。倒是在地上奔馳的齊老大比較慘,因為速度太快而絆了馬蹄,身子一歪差點崴到。
“不會随便開火?”齊老大找回平衡感之後,第一句話就是堵司頓的。
“……”司頓無語,只能箍了箍莊星羽的脖子,然後貼着他的耳畔說,“快點飛過去。”
本身天上的風就大,再加上飛行速度很高,所以司頓不得不貼近了說話,怕莊星羽聽不到。
于是,不小心間,司頓冰涼的嘴唇就擦到了莊星羽溫熱的耳骨,說話間噴吐而出的熱氣也拂過莊星羽的面頰。
說不出什麽感覺,莊星羽感到身體微微一抖,喉頭有些發緊:“司法官,你胳膊是油門啊,要加速了就緊一緊。”
“……少廢話,”司頓雖然仍冷着臉,但摟着莊星羽的手臂還是微不可聞地松了松,“快點飛。”
“得嘞。”莊星羽耍貧地應了一聲,也來不及去回想剛剛那莫名奇妙的感覺,奮力扇動起翅膀朝大門口飛去。
越靠近門口,槍炮聲和叫喊聲就震耳欲聾。莊星羽停在了崗哨樓頂,和司頓一起站在圍牆裏面往外看。
只見,社區的大門外面,整整齊齊地排列着七八輛聯邦部隊制式的軍用武裝坦克車。其中為首的一輛正将炮口對準社區的大門,不間斷地發射着炮彈,意圖暴力轟開那第一道防線。
“把擴音器給我。”司頓伸出手,嚴肅地對在崗哨裏一個看起來像是管理者的畸變人說。
這個畸變人雙眼大的誇張,幾乎快要占到整張面部的一半,看起來頗為吓人。
大眼男一臉警惕地看着司頓,将手中的擴音器欲蓋彌彰地藏到身後,十分抗拒地問:“你、你是誰……齊老大呢?”
司頓剛要開口解釋,就見莊星羽上前一步,野蠻霸道地一把搶過大眼男手中的擴音器,然後往後一遞、遞給司頓,同時還不忘對着他道:“齊老大馬上就來,他能阻止外面的槍炮,你耽誤了事,小心齊老大砍掉你的腦袋。”
事發危急,他們的大門眼看就要經不住炮火的洗禮被轟開了。大眼男認得莊星羽,知道他曾是地下城的特遣分隊隊長、并且跟齊老大的私交甚篤,所以即便是被威脅了也沒有反駁,只是敢怒不敢言地看了莊星羽一眼,随後将視線投向了司頓。
司頓也不啰嗦,直接接過擴音器,來到崗哨圍牆邊的一個窗口旁,側身站在那裏,對着外面大聲地說:“我是司頓,第29屆聯邦法學院畢業生、聯邦最高院大法官,我和……嫌犯莊星羽都在這裏,情況可控,請先停止攻擊。”
一連喊了三遍,大門外轟鳴的炮火才終于漸漸地停了下來。也是在這時,齊老大趕到了崗樓。
一路疾馳,齊老大微微有些氣喘,他一進崗哨,就問:“怎麽樣?”
“炮火剛停。”莊星羽指了指外面,示意齊老大去聽。
“恩。”齊老大點了點頭,其實在跑來的路上,齊老大已經聽到炮火聲越來越小了,所以剛才也只是确認的問了一下。
“他們是來要人的。”齊老大看了司頓一眼,對莊星羽說,“你打算怎麽辦?”
莊星羽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将視線投向了一旁的司頓。
本來,按照他的想法,在自己離開女娲之牆之後,是會拜托齊老大給司頓安排交通工具和物資武器,讓他一個人也能安全地返回地下城的。
可是現在,聯邦部隊已經打上了門,齊老大的社區是注定已經無法再擺脫幹系了,所以莊星羽的當務之急就從盡快離開社區變成了盡力保護社區不受影響。
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齊老大的社區因為自己而陷入危險。可當初的他實在是走投無路了,除了這裏,莊星羽也确實是沒有其他任何選擇。
如果有,他就絕對不會将任何人拉入到危險的境地之中。
“我會跟他們說明情況。”司頓與莊星羽很短暫地對視了一眼,像是只在瞬間就秒懂了莊星羽的心思,然後轉過身、對齊老大說,“我跟莊星羽還會按照既定計劃離開,并且地下城那邊,我也會跟他們說清楚一切。”
齊老大深深地看了司頓一眼,沒有接話,但他警惕的神情和下意識地伸手去背上取下箭弓的動作還是明白無誤地傳達了一個信息——那就是他并不相信司頓可以處理好眼前的情勢。
莊星羽對着窗口揚了揚下巴,謹慎地對司頓說:“你試試。”
老實講,他跟齊老大一樣對“和平”解決眼下麻煩并沒有抱太大希望,但和齊老大不一樣的是,他并沒有明白無誤地表現出來。
司頓點了點頭,舉起擴音器繼續對着窗外喊道:“我現在會到崗樓外面,請指揮官與我談話。”
“等下!”莊星羽吃了一驚,沒料到司頓竟然現在就要出去,當即想都沒想就伸手握住了司頓的腕子,“先在這裏說,外面不安全。”
司頓有些意外地垂眸掃了一眼莊星羽握着自己手腕的大手,難得心平氣和地安撫道:“沒事。”
說着,便抽回自己的手,從崗哨的門裏走了出去。
莊星羽看着司頓離開的背影,微微擰起了眉心。不待他動作,齊老大上前一步按住了他的肩膀,低聲提醒:“你已經不是他們的一員了,現在跟着司頓出去、沒有任何助益。”
“……”
莊星羽的目光裏頓時充滿茫然、以及隐忍的失落,但只是一個轉瞬,他就調整好了情緒,清明警醒地看向了齊老大:“趁着這個時間,我們要做最壞的打算。”
“恩。”齊老大認同地微微點了下頭。
崗哨之外。
司頓來到了崗樓頂層的大平臺上,站在用鐵絲網制成的防護牆內向下看。
只見大門外面的空地上,那七八輛軍用武裝坦克靜靜地矗立原地,炮口仍維持着對準大門的方向,只是暫時沒有再發射炮彈。
也是這時司頓才看清楚,在這些武裝坦克的正中,居然夾着一輛同樣是經過改裝的軍用吉普,車身很高、跟那些坦克也不相上下。如果不是站在視野開闊的地方仔細去看,會很容易忽略掉這一臺車。
于是司頓便知道那輛車裏坐着的,一定是地下城派人的、在場擁有最高指揮權的指揮官。
如果是自己相熟的軍官就好了,司頓忍不住在心裏想,那樣的話,最起碼在溝通上面不會有那麽多障礙。
“一切情況可控。”司頓舉起擴音器,對着那輛吉普的方向高聲地說,“社區內的居民是無辜的,請指揮官下車談話。”
說完這一句,司頓便放下了擴音器,靜靜地看着那輛軍用吉普。一分鐘之後,車門被從裏面打開了,接着,便走下來了一個身穿黑色軍裝制服的高大男人,肩上繁複華麗的肩章昭告着他大校的高級軍官身份。
男人站在吉普車駕駛室的一側,擡手用指關節敲了下車窗,便立刻有人訓練有素地從裏面遞出來一個軍用小型擴音話筒。男人接過來,微微仰頭看着站在高高崗哨上的司頓,眉目深沉、嗓音厚重地開了口。
“司法官。”
是項之競。
司頓心中一沉,微不可聞地皺起了眉頭。
這個項之競是聯邦內部出了名的鷹派高級軍官,是狂熱的激進派和改革派,與司頓所屬的鴿派陣營在種種政見态度上全部背道而馳,并且多次在公共的正式官方場合、與司頓的老師曹睿因為政見不合而鬧得很僵。
聯邦內近幾年最受矚目的新生計劃就是在他的領導之下接連取得顯著成果,是莊星羽所屬的特遣分隊的最高長官。
為了追捕莊星羽,聯邦居然出動了項之競這個級別的大校,當然,還有一種更大的可能性則是像項之競這樣的人無法容忍自己曾經的部下、聯邦的特遣隊長變成今日逃犯,所以必須要親自出面解決掉這個麻煩。
面對着這樣一個與自己處在對立陣營中、并且官階要比自己還要高的“談判對象”,司頓別無選擇,只能硬着頭皮與他周旋。
“項大校。”司頓的聲音通過擴音器無限放大,在寂靜的半空中沉靜地回響。
“犯人T11現在何處?”項之競面無表情地問,就好像他在說的這個人根本就不曾是他手下的特遣分隊隊長,而只是一個素未蒙面、十惡不赦的罪犯。
沒來由的,司頓心裏不是很舒服,但他并沒有就這個細節跟項之競反駁的打算,而是直接将話題往下推進道:“在這個社區裏。根據……莊星羽的交代和其他相關證人的證詞,案件出現了新的疑點和線索,所以下一步的調查重點是在女娲之牆的外部。”
“項大校,我需要借用你車裏的通訊設備跟聯邦法院彙報案件進展。”
項之競眯起眼睛:“彙報案件進展?然後呢?司法官,不要告訴我你一拍腦門就決定跟莊星羽一起出圍牆。”
“恕我直言,項大校,”司頓不卑不亢、十分冷靜地說,“最高法院尚在調查的案件,除了我的上級曹部長之外,我沒有義務向任何人進行彙報或解釋。”
“你根本就不知道莊星羽有多危險!”項之競嚴厲地說,“他已經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承認是自己親手殺害了其餘隊友,并且在挾持你逃跑的途中還故意損壞聯邦財産、致使監獄看守及聯邦部隊的數十人受傷,哪一項單拎出來都是聯邦重罪,而你居然還要和他一起去往女娲之牆的外部,簡直荒唐!”
“在案情有進一步的發展之前,按照聯邦疑罪從無的基本原則,所有嫌犯都有為自己辯駁的機會。”司頓冷靜地反駁。
就在兩個人談判着、僵持不下的時候,突然一陣窸窣的響動從崗樓頂層的四面傳來。
司頓四下一看,才發現居然是齊老大帶着社區裏的武裝力量來到了平臺上,并且十分訓練有素地四散開來、找到了各自的點位埋伏下來。
站在大門之外的項之競有着軍人出身的、天然敏銳的觀察力和洞察力,所以在司頓只是稍稍分神往四周看了幾眼的工夫,項之競就已然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司法官,我最後一次耐心地勸解你,帶犯人T11一起、随我的部隊回地下城。并且請轉達給這個社區的領袖,不要試圖與聯邦為敵,否則聯邦會毫不留情地摧毀一切地面上的污染物以确保地下城的安全。”
“現在,我要立刻見到犯人T11。”
司頓皺起眉,正要低聲告誡齊老大千萬不可在這個節骨眼上輕舉妄動的時候,卻聽見莊星羽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
“大校,真沒想到只是抓個我而已,居然還得勞煩您親自出馬。”莊星羽冷笑着,從崗哨的那間小屋裏走出來,走到司頓的身側站好,用一雙猩紅血眸冷冷地注視着地面上的項之競。
項之競沒有理會莊星羽的諷刺,他只是目光深沉地上下打量着莊星羽,片刻後沉沉地說:“果然,你已經畸變成了污染物。”
“是啊!”莊星羽大笑起來,“所以我現在最好的結局就是回去地下城,然後像牲口一樣任你們宰割,是嗎!”
和莊星羽的狂躁相比,項之競城府極深地并未表露出一絲一毫的情緒。他冷眼等着莊星羽把話說完,然後才不慌不忙地開了口:“你回地下城是去接受審判、為你自己的行為負責、為你死去的戰友負責,是你作為一名曾經的特遣隊隊長所應該具備的、最基礎的擔當。”
“另外,如果你不回去,那你這輩子都別想知道你母親臨終前交代的遺言。”
“你說什麽!”莊星羽的聲音陡然變了調,高大健壯的身體竟也在微微的顫抖,他垂在身側的手緊攥成了拳頭,身後的羽翼也怒火中燒地伸展開來。
“混蛋,你他媽的……”
意識到莊星羽即将失控,司頓便顧不了那麽多地一把攥住了他的小臂,低聲提醒道:“莊星羽,冷靜!”
莊星羽死死地瞪着地上的項之競,雙拳因為握的太緊甚至發出了“咔咔”的、骨節摩擦的聲音。
雖然他的視線根本就沒有往司頓這個方向看,但司頓知道,自己的話、他聽進去了。
眼看情勢危急,司頓一面不敢松開莊星羽的腕子、生怕這家夥一個沖動就飛出去當靶子,一面舉起擴音器準備跟項之競再溝通幾句。
然而就在這時,社區大門外面、寂靜腐朽的叢林裏,卻突然傳出了一連串令人頭皮發麻的、軟體動物在快速移動時、身軀擦着地面劃過的那種聲音。
所有人都聽到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将視線投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隐隐約約的,司頓只能看到叢林深處、在那些枯敗的樹枝之間,有一片烏泱泱的、灰白色的生物正在朝着大門的方向快速行進着。
因為距離遠、加上那東西的移動速度太快,所以很難看的真切。
氣氛一時沉寂,只有那軟體動物爬行的聲音激蕩在每一個人的鼓膜之上。
突然,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是、是蝸牛!快開槍!”
然後,在司頓來得及出聲阻止之前,震耳欲聾的槍炮聲炸響,劃破了灰暗的天際。